第2章 第二回(修)
卻說胤礽問到老管家,父親賈敦如何處置李家事。
只聽管家嚴路娓娓敘道:“老爺修書一封令人送予李老爺后,再沒來往過,李二姑娘下葬次日,李家送回了大爺的庚帖,開祠堂以犯七出之條為由休了李夫人,那何外甥也被趕出李家,其中涉及一干下人皆被發賣。”
管家略略幾句道完李家結局,其餘毋需贅述,想必大爺也能明白個中深意。
胤礽自是瞭然。
一則父親與李老爺的二十多年情誼斷於此;
二來李夫人被休棄歸家,名聲盡毀,娘家人多半不容,日子好不了;
至於何外甥,不管世人是否知道他與李二姑娘無媒苟合,於他仕途都大不利,李老爺是順天府通判,為官者,在諸多世人眼中即權威典範,如此人物休掉的妻子,必是犯有大錯,何外甥有此禍家長輩,家教可見一斑,
自命清高者不屑為伍,眼明心亮者也會審時度勢,保持距離……無人結交、相助又無家財支撐,其官場路順暢不了,
若他無媒苟合、背負一條人命之事曝出,那“官場路”更無從談起。
此事到此,也算有始有終,其餘諸事與賈家無關,不必浪費精力。
“都下去吧,其餘事務明日來回。”胤礽仰面閉目靠在浴桶中,兩人稱是,后只聽腳步聲和衣物窸窣聲。
及至兩人走到院中,兆利跳脫的聲音才急急傳來,“嚴爺,那外甥孫子如何了?大爺不計較,小子們可忍不了!”
又聽嚴路慢聲細語的勸阻聲,“我的小爺欸,用不着您老操心,那起子小人日子難過着哩,李夫人要回鄉,娘家不認,只跟着外甥在城外賃了個小院吃她的嫁妝銀,生活艱難,那外甥也不知是愧疚還是後悔,日日酗酒不出門子,姨甥兩個你嫌棄我我抱怨你,整日雞飛狗跳的,今科怕是難嘍……”
兩人的聲音越走越遠,隱約能聽見兆利的一兩聲笑罵。
胤礽一直泡着,加了兩次水才浣洗起身,用飯後沉沉睡了一覺,次日早起到母親院中晨省。
“怎地不多睡會兒!”賈林氏先是嗔怪一聲,也不待胤礽說話,拉他坐下,傳早飯,如往常一般說他瘦了。
胤礽安心受用,笑道:“每次還家,母親都說兒瘦了,總的不說百次,也有幾十次了,那兒怕是瘦成紙片了,大風一來,人就刮飛了。”
“休胡說!”賈林氏板了臉,“呸呸”兩聲,哪有自個咒自個的,玩笑話也不許說!
母子兩個對視着,不約而同又笑起來,賈林氏對兒子噓寒問暖、胤礽問候父母身體安康否,下人擺好飯,胤礽主動說起此行外出途中的風土人情。
這一趟他去了關外,原打算去看看大清的龍興之地,可惜,終是失望,大興始終不是大清,關外行宮、故人等不復存在。
今次,他亦如往年。
一路遊歷,每到一地先遊歷名山大川、了解民生,若是遇到有緣人,便結交一兩個,離開時購入當地特產、多產之物,或到下一地貨出,或着人運回自家鋪子售賣,如此循環。
“……此行還去了草原,策馬奔騰,好不暢快,兒特地讓同行的廚子學烹制烤全羊,帶回了馬奶酒,待父親休沐歸家,父親與母親也嘗嘗這特色風味,看看與都中有何不同”
賈林氏笑着點頭,似聽得入興,不時給兒子夾菜布粥,低頭垂眸間隱去不舍和心疼,她知兒子哄她高興,盡挑好的說,路途遙遠,哪能沒艱辛危險。
昨兒看了兒子帶回來的十幾張新制狼皮,她就知道了這一路定是不太平,為此還落了淚,要不是嬤嬤勸着,今兒都見不了人。
“這一路可繪了畫?”兒子孝順,每到一處,都會畫下當地的名山大川、風土人情帶回來給她與夫君觀看。
夫君喜歡的緊,常掛在書房裏,負手捻須不斷品味,他們夫婦可是真真是“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為此,不管是她出門應酬,還是丈夫參加文會,只要有人提起便能應上一二,得了不少臉。
畫自然是畫了的,只是“還未裝裱,待兆吉送去裝好便給母親送來,箱底有一些受了潮,怕是要讓母親等一等了。”胤礽解釋道。
此次也是下面人經驗不足,草原上夜間露水重,當時沒發現,回程兆利收拾、清點東西,才發現墨都暈開了,少數能用,有部分怕是要重畫了
賈林氏倒是無礙,只笑說不急,慢慢來別累着,兒子今次出門時間最長,畫肯定不少,就是少了一些,夫君家來能看的也很多。
母子倆聊着聊着,早飯便用完了,下人收了殘桌,胤礽便想告退,不想,賈林氏留了他,讓人上茶果,似是有話要說卻不好開口的樣子。
“可是兒久不歸家,母親與兒生分了?”胤礽逗趣道。
賈林氏捶了他一下,也不猶豫了,開口道:“眼下有兩樁事,一娘以後會與西府那邊走動一二,你父親已知情,娘也須告知你一聲,”
胤礽挑眉,這倒是稀罕事。
胤礽在此間世界名為賈琛,祖父賈代儀,乃寧國公賈演幼子,因此胤礽是寧國公府正派曾孫。
只早在祖父輩就分了家,如今寧國公府已傳第四代,胤礽父子與那邊已是堂兄弟又堂兄弟,並不非常親近。
加之賈敦多年來刻意疏遠,他們父子與那“顯赫富貴”的寧榮東西二府,只祭祖或族中有大事時面見,四時八節連禮都不走,母親何故突然上西府門,且還不是關係更近的東府?
賈林氏知他不解,先不言語,打髮屋裏大丫鬟錦繡將梳妝枱上的信件拿來,遞與胤礽。
胤礽一目十行看完:林氏嫡支家主林如海,請母親代為看顧喪母后,接入外祖家教養的林家姑娘林黛玉。
母親出身姑蘇林氏旁支,胤礽是知道的,姑蘇林氏嫡支四代列侯,旁支卻無能人,外祖父幼時讀書不行,早早外出尋生計,辛苦多年在通州闖下一份家業,而後娶妻生子定居通州,與林氏宗族不常聯繫,與嫡支更是無交集。
父親不近東西二府,母親與林氏幾乎斷絕往來,由此,胤礽對西府姑奶奶嫁給林家嫡支家主之事也不甚在意。
畢竟世家大族間的聯姻盤根錯節,不足為奇,大清八旗大族之間也多如此,認真理一理順一順,都是一家子親戚。
可如今
“家裏有事求到這位巡鹽御史大人?”胤礽沉了眸,眼底晦暗,他不在家這幾月家中出事了?
否則,此人怎會相托一個不相識、不知人品的遠房族妹照看親女。
賈林氏嘆氣,“不是什麼大事,你表姐夫的商隊在揚州惹了地頭蛇,還沒來得及尋你的故人幫忙,林大人就出面把事解了”
至於對方是否是已知侄女婿的來歷故意湊上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眼下情已經承下,一來一往間,他們這一支算是又和嫡支聯絡了起來,家裏和侄女在揚州的鋪子生意,人家也多有看顧,以心換心,不過是想讓幫着照顧一個小姑娘,不是多費力的事。
何況小姑娘住在親外祖家,上有親外祖母舅舅舅母護着,中間有表兄弟姊妹伴着,下還有丫鬟婆子伺候着,需她費心之處很少,只盯着舅家忽略的地方添補一二就是。
胤礽何許人也,略一思索,便知其意,道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只這半脅迫的手段,迫的還是他的母親,着實令人不喜!
胤礽手指攏了攏,不自覺攥成拳。
賈林氏哪能不明白兒子體貼她的心思,拍拍手臂安撫他,“小姑娘半月前就接來了,才七八歲,嬌嬌小小一個,身子骨有些弱,人卻是極聰慧的,招人喜歡。西府老太太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應比照那府里的鳳凰蛋,比親孫女都好些。”
所以,她去西府不為難不勉強也不累,我兒毋需憂心。
這樁事兒子知情便了了,以後在外頭如何行事是他們父子爺們的事,賈林氏不問,她轉過話頭,“這第二樁”吐出幾個字,欲言又止。
胤礽似有所感,“可是為了兒的婚事?”
賈林氏點頭,神色有幾分忐忑,管家必是稟報過李家之事,她擔心兒子為此神傷,不好言語。
“母親剛剛還說不與兒子生分,怎的現在話都不好說了?”胤礽佯裝生氣,樣子太過做作,逗樂了賈林氏。
賈林氏仔細打量兒子,見他確面無異色,淡然視之,心裏鬆快了幾分:“聽聞朝廷里有重臣丁憂,皇上會奪情,今日,娘也奪你的情,不準念那李家女一絲一毫!”不值得。
“謹領母親訓示。”胤礽笑着,站起給母親鞠躬作揖。
他本也不在意,此事若是發生在上輩子,那是極度恥辱之事,髒的不只有他的臉,還有大清皇室,涉事、知情者一個別想活。
但在此間,他不過一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李家女於他也無關緊要,不需在意。
“娘偶遇一個姑娘,覺着不錯,你且聽一聽,”既無李家女,那兒子就該正常議親。
“好。”胤礽笑應,母親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