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話 往事 多回首,多回首
“北辰門主說的在理,老夫一時被氣糊塗了。”說著,梁城主分析了一番:“兩個月來,我們連失三牧,再加上駐暮城,九牧已失其四,四城五門中,九牧之內,對此都很擔憂,若再失永牧州,九牧有大半將落於天魔之手,局面對我們很是不利。
“可是,如果我們答應約戰,邀四城五門人聚來永牧州,天魔卻不來應戰,而是偷襲荊木邦、極沐寒等城,如何是好?再說另一種可能,天魔會來應戰。在永牧州,天魔的實力最多發揮七、八成,但我們這邊,方門主、劉淵已經不在,真人、木城主受傷非輕,二十天後能否參戰難以預知,加之魔域子民已到,更有三路天魔斥候虎視眈眈,我們不能不防,所以四城五門必要留人御守,不能全來,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的實力恐怕也只有冰目原時的七、八成。此一戰誰勝誰負未能輕斷,可是天魔卻定下了約戰,莫非他們有必勝的把握?或者說,天魔哪怕失敗,也會從其中得利?這是答應約戰的為難之處。
“若是我們不答應,雖然能夠避免天魔的詭計,但卻會助長天魔的囂張氣焰,而且萬民怎麼議論?萬民更會覺得謠言屬實,難免對我們失去信心,很可能不等天魔來到,永牧州就會成為一座空城。此時,在落霞郡抵擋天魔東進的四城五門人,最多能攔住育芳郡中的花屬眾魔,別說天魔三大護法、十八使者同襲永牧州,只需花屬眾魔再加幾個塵屬或者血屬天魔,我們就不能敵。到時,永牧州必失無疑。永牧州失,萬民更會將這個過錯,加諸於當時馳援冰目原一事上,到時謠言更勢不可擋。恐怕,九牧還未盡失,人心先已盡失。這是不答應的壞處。”
五人聽了,都表認同,景城主道:“顯而易見,天魔料定我們會答應,我們也不得不答應。基於此推斷,我倒想到一個天魔的可圖之利。”
西風正道:“郁城主請說。”
“不久前,喬晉、賈嵇、韋盟三個曾說了一件事,你們可還記得。”
西風正道:“是關於那個屢助九牧、前不久又親來永牧州傳訊馳援冰目原的人?”
“正是他。對於他,九牧之中,應該就冰雪門對他最為了解,雖然冰雪門並未多說關於他的事,但喬晉三人說了他為救原睦邑百姓而身受重傷的事後,四位門主也講說了一件事:當年,天魔先行斥候布下瘟疫血毒,引青玄武大人與四位門主前去,青玄武大人為了救四位門主,身中瘟疫血毒,就是他提出以血相治之法,才使青玄武大人安然無恙。以此來看,我覺得,天魔約戰永牧州,逼他現身可能是意圖之一。”
眾人都道:“這倒也有可能。”這時,南宮恆指了指下方:“雍遠已從北地回來,我們不妨一問。”眾人尋而望去,這才看到雍遠、呂晨婉正在城門前拱手拜見,遂都壓下白鶴,來問情形:“雍遠,你二人不在東秋郡,怎麼忽然回返?”
雍遠先表丹心筆一事:“兩位城主,晚輩有禮了。四位師父,弟子思慮不周,辦事不力,丹心筆已被血屬天魔奪去。”
眾人大驚:“什麼!”
“請師父責罰!”雍遠雙膝跪下,前額碰地不敢起。
東方昭上前扶起:“神兵雖然珍貴,我等甚愛之,可既能將它賜予你,可見愛你更甚。不必自責。”北辰明道:“說說詳細情形。”
“連日來,寒門主恐血屬天魔偷襲御獸垣,因此日夜派人監視冰目原動靜。當日,弟子與呂師妹……”雍遠將當日失卻丹心筆的情形表了一番。
眾人都道:“如此怪不得你們,這血護法果真修為了得,膽識過人!”修為了得是說古護法能夠發現“禁閉陣法”、並發現二人蹤跡,膽識過人是說古護法竟然敢冒險置天魔域於不顧暫離冰目原、又敢在不知御獸垣具體情形下直奔御獸垣。
南宮恆道:“好了,此事已經掀過,我們問你,你在北地這些日子來,可有聽聞過一個人。”
“三師父是問天上前輩嗎?”
西風正道:“他叫天上?這個名字倒是奇特,將你知道的細細說來。”
“前不久,弟子曾在冰目原見過天上前輩,這些日子,更聽冰雪門人或北地百姓說起過他,多年前,前輩曾幫助冰目原、極沐寒擊殺天魔的先行斥候,近來,又替木瑾城主、何曉冰前輩治傷,還為傲雪門點撥功法要義,所以北地深感其恩。從我所見所聞來看,天上前輩果如四位師父當年曾說的一樣,神通廣大,言行舉止有三賢之風,”
南宮恆緊着問:“那他是何來歷可曾探問?”
“說來奇怪,弟子幾次追問,冰雪門說前輩不讓提及,此事,九牧知道的也只有寒門主、何曉冰前輩、木瑾城主、賀祝師弟、寒少城主這寥寥五人而已。”
梁城主道:“竟然連其他冰雪門人也都不知?難怪當年在伊水邊,他也不曾向方門主他們表明身份,看來他的確有難言之隱。”
景城主問:“梁城主,方門主他們也見過他?”
梁城主回道:“不錯,當時天魔先行斥候作亂伊水邊,正是他與同行的一位姑娘拖延住四位天魔斥候,這才使御獸垣五位老師及時趕到,和犬子一道殺了四魔。”
景城主再問雍遠:“那他現在何處?”
雍遠回道:“北風起時,前輩第一次離開冰目原南下,是一聖獸之後陪同,據說是為了前去幫助良穆都、原睦邑,在良穆都的情景不知如何,但後來在原睦邑,前輩為了保護城民撤離,曾大戰天魔大護法和六位使者、十二斥候,因此落了個神魂兩衰的重傷,幸得喬師弟他們維持生機,後面又被寒少城主帶回北地雪山之上,所幸吉人自有天相,因為機緣巧合,雪山之巔恰逢天地奇珍問世,前輩因此死裏逃生。這才能夠從極沐寒趕至冰目原,並在雪山山腰從血屬天魔手中救下寒門主等人。接着,前輩第二次離開冰目原南下,據說是為了前往育芳郡與四城五門相見。哦,前輩第二次南下是寒少城主陪同。”
東方昭道:“這麼說,他現在和寒少城主在一起,可是二人並沒有來育芳郡啊。”說到這,問:“他第二次離開時是不是正好是血屬天魔襲擊御獸垣的不久前?”
“正是,大師父。”
東方昭望了南宮恆一眼,顯然也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猜測,疑道:“他並沒有來育芳郡,或許是發現了前去襲擊御獸垣的血屬天魔,因此去了御獸垣,可若血屬天魔襲擊御獸垣時他也曾去了,為何御獸門沒有提及?那天色忽暗之象又是不是和他有關?”
西風正道:“師兄,兩方人互相錯過也很有可能,這件事,等我們見到了他,當面再細問不遲。”
“也只能如此了。”說罷,東方昭道:“眾位,結合這麼多事情來看,這位名叫天上的同道的確算得上天魔的眼中釘,天魔約戰永牧州的意圖,逼他現身必然算得上意圖之一。”
南宮恆道:“師兄,難道因此我們就要避而不戰?”
東方昭道:“那肯定不能,戰還是要戰,但我們盡量不讓他參與其中。”
呂晨婉道:“各位前輩,可天上前輩的想法別人似乎很難左右,當日前輩第一次南下,寒門主、木瑾城主也曾擔憂他的安危,因此想要同行,他就一點也沒有聽,斷然拒絕了二人的好意。”
東方昭道:“若是他必要參戰,我們也不能駁人好意,不過,到時若局面不利,我們可斷然出手。”
呂晨婉道:“可是天魔方才才說,對戰之際,外人不得插手。”
東方昭一時為難:“這……”
梁城主道:“這有何難?那一戰局我們大可直接認輸。到時天魔要想亂來,我們插手也無可厚非。”
南宮恆道:“不錯,梁城主說的不錯,天魔若想趁機殺他,我決不答應。”
議論到這,東方昭定了決心,道:“各地都有謠言,若不加以阻止,長此以往,人心必散。我們便答應天魔,下月初五與其約戰永牧州,趁此之機,一來,可讓四城五門重聚一堂,便足以證明四城五門依舊團結,以安萬民之心,二來,將近來的種種誤會說開,讓謠言不攻自破,三來,天上聽說了此事,必會前來,我們好與他共議天魔事。只是,至於此戰勝敗,我不敢斷定,畢竟天魔還有一位等同於護法的人物一直沒有現身,他們的修為也不會駐足不前,但無論如何,我絕不負九牧。”
西風正道:“當日馳援冰目原前,我們兄弟四人曾有商議,若他日九牧中此暗處之箭,願共擔後果。因此,當時極力主張冰雪門邀請四城五門齊聚冰目原,如今,這三牧已失、謠言四起之果,我四人理應承擔。”
北辰明道:“所以我四人別無選擇。”
梁城主、景城主道:“既然如此,我二人當鼎力相助,以告慰萬民!”
眾人議定,躍上白鶴,來在花屬六魔前,東方昭道:“我等答應約戰,只是有一件擔心。”
祭使者道:“是怕我們三位護法和十八使者不來?說實話,我們也擔心你們假裝應戰,卻暗地偷渡九嵩山,奔襲火晶宮。畢竟,魔域子民,可擋不住你們這些四城五門的高手。我倒有個建議,你們不妨一聽。”
東方昭道:“請說。”
“育芳郡中的我們,你們在落霞郡就能知我們的動靜,自不用說,至於血屬天魔,下月初三,可與此時北地的四城五門人同來永牧州,塵屬天魔也可與剛敗出南安郡的四城五門同來。兩方人,互相可以望見,這不但可以讓你們放心,也可讓我們放心。”
“南安郡那邊我們倒不擔心,只是北地那邊,你們的血屬天魔心狠手辣,我們怎能知道他們不在半路偷襲暗害同來的四城五門人?”
“這樣吧,我們這幾天就請古護法和血屬六使者來育芳郡,到時就在你們眼皮底下,這樣你們可能放心?”
“一言為定!”
“我們走!”祭使者一聲令下,花屬六魔一起去了。
東方昭道:“梁城主,景城主,請往城中稍歇。”
梁城主道:“不用了,天魔路過落霞郡,我們還是速速回返的好,至於安排傳訊約戰的事,有東方城主一人即可。”
“那諸位先請,我隨後就來。”
東方昭送走五人後,與雍遠、呂晨婉同回雍府,雍府也即城主府,四玄門就是設在府中。
卻說方才,正要發作的豬狗公子被天魔打斷,於是二人抱着看好戲的心態,買了許多乾果,就坐在城門前,邊吃邊看,直聽到雙方定下約戰之事,豬公子簡直笑出了聲:“哈哈,真是現仇現報,看他四玄門如何應對。”“對,永牧州主城也將成是非之地,我們現在還不入城了,先去咱們伊畔郡的得月樓好吃好喝,然後等它二十天,到時再進城看場好戲。”說罷,二人起身正要如此,可忽覺心中一陣噁心,於是朝着城門唾了幾口,才往伊畔郡的得月樓去了。
東方昭、雍遠、呂晨婉回到四玄門,已是晚上,東方昭見門中只有寥寥幾人在修鍊陣法道,開口問道:“其他人呢?”
一位弟子忙回:“稟城主,其他師兄弟幫忙找東方師弟去了。”
“找他做甚?”
雍遠只好將城門外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東方昭聽了,臉色一沉:“越來越不像話了。”
雍遠忙轉話題:“大師父,雍妙在原城主、郁城主那裏,雖然用雙笙共鳴陣法傳訊也可讓兩位城主得知約戰的事,再請他們轉告真人也可,但剛才您也說了,近來有很多謠言,弟子擔心若是如此,恐怕多生事端。為表永牧州之誠,弟子願先往荊木邦、荊棘門,再往極沐寒,對眾前輩當面細說此事。”
“遠兒,為師相信你能呈明利害,辦妥此事,可近來你也很辛苦,又負傷在身,實在不宜再奔波受累。況且,這段時間,我和你三位師父都不能離開落霞郡,永牧州也很需要一個安定民心的人。”
“永牧州不是還有東方師弟和南宮師妹嘛?”
“那怎麼門中弟子都去找他二人了?這些年來,無論是入室弟子,還是入門弟子,都有事可做,唯獨他和個無事人一樣,是為師疏於教導了。為師心意已決,告知四城五門約戰的事就讓朗兒代你前去,比起四城五門的同道,萬民更需要解釋,朗兒能代替你傳訊,卻代替不了你治理此城。”說到這,東方昭緩了緩道:“遠兒,你不要說為師偏心疼愛自己的兒子,只是你是雍氏傳人,永牧州遲早要交給你,這更重的擔子,為師不得不交給你。”
雍遠急道:“大師父,師弟和南宮師妹婚期已近,他又不懂功法,加之九牧近來不太太平,此事還是弟子去吧。”
呂晨婉也道:“東方城主,我可陪遠師兄去,不論是去荊木邦、荊棘門,還是北地,我二人都是輕車熟路。”
“我正是要讓他知道,如今九牧不同往日,你二人還是為來日之戰養精蓄銳吧。”說到這,東方昭神情肅穆起來,起身將近來謠言以及海無風、雍妙傳來的南安郡事告知了二人,再對二人道:“不久前,為保御獸垣,方門主不幸已駕鶴西去,為保育芳郡,劉淵不幸戰死。”
雍遠、呂晨婉聽了,雙雙大驚。
“劉淵的噩耗,喬晉他們已經帶回了荊棘門,至於方門主的噩耗,梁城主也派人前去告知了大賢者夫婦,梁城主本欲親往,但近來事多,無暇顧及,晨婉,雖然我相信大賢者夫婦不會多加心思,但近來謠言甚多,等你見了令師,還要好生勸解。”
呂晨婉紅着雙眼,低頭道:“東方城主,晚輩會讓師父師娘節哀的。”原來方門主與大賢者乃是親生兄弟,但此事並不廣為人知,然呂晨婉作為大賢者夫婦的入室弟子,自然知道。
“你們早點歇着吧。”說罷,東方昭黯然搖了搖頭,迴轉東方府。
東方昭回到府中,逕往兒子卧室而去,推門而入,正要坐在書桌前,在這等兒子回來時,忽然瞥見桌上一物,俯身細看一番,神色幾變,出門吩咐家丁:“等他回來,讓他立刻來我書房!”
東方昭在書房等了好一陣后,才聽門外有了動靜:“爹,我回來了。”
“進來。”
書房門開,東方朗走了進來,他也在回來路上聽說了天魔約戰的事,因此與南宮晴告別後,就趕忙奔回家中。
“遊玩一下午,可盡了興?”
“爹,我……”
“你什麼?”說罷,東方昭緩緩起身,語重心長道:“近來九牧事多,兒女情長,可先放在一邊。”
“九牧事多,我又沒事。”
“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想好再回答。”
“九牧事多,爹要保重身體。”
東方昭暗嘆一聲,才道:“嘴上說有什麼用?天魔剛才來過,你聽說了吧。”
“嗯,我聽說了。”
“我想讓你去四城五門告知此事,有什麼困難沒有?”
“沒有,不過希望您能答應,讓我和南宮師妹一起去,十年了,我們再沒出去過。”二人上次出去,正是去荊棘門觀看真人修補天網那次。加之最近,他明顯感覺到與南宮晴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因此想趁着和師妹一同南下北上,好好培養培養感情。
“你倆一直膩在一起,難免會越來越平淡,這個道理,我想你應該明白。”
父命難違,東方朗不敢不應,正要點頭,卻忽然想起南宮晴說的“雖不能相依相偎,卻能相守相望”的話,總覺得這一別,真的只能相守相望,便有些猶豫了:“孩兒明白,但我們婚期將近,孩兒一刻也不想離開她。”
“你遠師兄回來了,他失了丹心筆,更險些失了性命,他比你年長十歲有餘,卻不曾談婚論嫁,你知道為什麼嘛?”
“請爹解惑。”
“因為只有天朗氣清,才有花前月下。”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告訴師妹,明天我就出發。”
“她那裏,我會找人去說,現在,你還有許多事需要銘記在心。”
“什麼事?”
“荊棘門需要‘道家迎客曲’才能進去,我先細說給你。”於是,東方昭將道家迎客曲說給兒子,又給兒子講了一些此行需要注意的事項,東方朗也都用心記住。次日大早,東方昭將自己所乘白鶴借給兒子,送他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