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話 相守相望情,只因負平庸

第一百二十一話 相守相望情,只因負平庸

永牧州西偏門外,來了兩位公子哥,一個懷抱着豬御獸、一個懷抱着狗御獸,正是當日逃離御獸垣、卻不隨大部隊前往育芳郡的豬狗御獸公子哥,二人一路拈花惹草、逗豬玩狗,終於回到了故鄉永牧州——家族的發跡之地。

此時,兩位公子哥望見眼前景象,樂道:“雖不是正門,可也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想必城中比十年前更為繁華,自然,你我兩家的生意也更為興隆。”兩位公子哥一個叫沈富洋,一個叫王貴峰,乃是姑表兄弟,二人家族諸如酒樓、糧行、綢緞的生意從永牧州起步,至今已遍佈九牧各地,不過二人十歲之時,為了逃避家族管束,拜入了御獸門,這十幾年來,活得可謂有滋有味、有聲有色。

“雖然如此,可回家后,就不能像御獸垣那樣無人管束。”

“回什麼家?你我置辦一座府邸,不仍舊能富貴高坐,榮華享受?”

“不錯不錯,說的在理!”說著,二人也不下馬,就這樣催着馬匹大搖大擺地往城門而去。

守衛見了,趕忙喚道:“兩位留步。”可接連吶喊數聲,兩位沉浸於四處把望的公子哥絲毫沒有聽到,眼見高頭大馬的前蹄已邁入城內,守衛只好放開步子,趕來攔在馬前:“兩位留步!”這裏嘈雜,加之他幾次呼喊不應,聲音不免就大了些。

這忽然擋在身前的大嗓門可是嚇到了兩位公子哥,也嚇得豬狗御獸哼汪大叫,豬公子好氣:“你有病啊你!”狗公子亦不愉快:“驚嚇了我的兒子,你吃罪得起?”

“您的兒子?”守衛傻了眼,再細看馬上,並未見眼前人抱着孩子,一時更摸不着頭腦。

狗公子道:“哼,跟你說了你也不懂。說,你有何干,攔下我們?”

守衛忙回:“無事的話怎敢攔下兩位公子,只是凡要入城,須亮明身份。”

豬公子怒道:“亮什麼身份?我們回自己的家亮什麼身份?”

“兩位公子有所不知,為防天魔混入城內,打探消息,禍害百姓,這規矩立下已有十餘年了。近來天魔過了九嵩山,城中安穩繫於此間,小的自然更不能怠慢。”為了方便規矩施行,各城都對本城百姓發放了統一樣式的通行牌,只是通行牌上或刻“永牧”或刻“良穆”。

狗公子罵道:“什麼?!!你個蠢豬,你看我們像天魔?”他和豬公子雖然知道九城都有類似的規定,可他們乃是鑲金戴玉之徒,帶着人人都有的玩意,哪能顯示他們的尊貴?又在御獸垣一向逍遙,從來不需亮明身份,因此不曾將“良穆”通行牌帶在身上,此時本該解釋一二,奈何近來趕路勞累,本就煩躁,因此一時要耍些公子哥脾氣。只是狗公子這罵人的話,讓豬公子有些不太舒暢。

守衛聽了心中不快,他好歹也是四玄門入門弟子,竟被當街如此訓斥,按他脾性,本要還敬三分,奈何公事在身,不好還嘴,只道:“豈敢,兩位當然不像天魔,可是天魔奸詐,派人擾亂,也未必會派長得像天魔的。”

豬公子冷笑一聲:“你這意思是說我們是天魔的走狗?”剛才狗公子罵守衛是蠢豬,可讓他心中不樂,因此以“走狗”還擊狗公子,二人的心內煩躁可見一斑。

“自也不是,只是入城之人都要如此,小的奉命行事而已。請二位亮明身份。”

狗公子道:“我們這懷裏的御獸還不是身份?”

守衛嘟囔道:“正因為你們懷抱御獸,才要亮明身份。”

豬公子嗤了一聲:“你看我二人懷抱御獸,明知我們是御獸門人,又見我二人穿着響亮,知我們頗有家資,因此打着雞毛幌子攔下我們,無非是想趟着渾水摸些錢財吧。”說著,伸手去掏錢財,好打發了守衛。

守衛聽了此話,好生氣憤:“你們好不講理,我三番五次說了,進城之人都要亮明身份,怎麼,你們和牲畜待得久了,聽不懂人話了嗎?”

狗公子指笑:“喲,你看他還生氣了。”

豬公子眼睛一瞪:“生氣?行呀,那本公子索性分毫不給。”招呼狗公子:“我們還偏不慣着他,走,我們去走正門,這裏畢竟是歪道。”說著,二人一拽馬韁,掉頭走正門去了。

守衛委屈了老半天,幸有行人來勸,才重新投入工作,擁堵在此的行人才重新流動起來。未過多久,車馬道盡頭,一位二十齣頭的少年乘馬而來,但見他書生打扮,頂冠束帶,衣衫款款,實在是一介文弱。

但守衛們見了來人,卻都連忙問候:“東方師弟。”

“怎麼又叫我師弟?你們都知道,我沒有陣法天賦,成為入門弟子只是湊數而已。”來人正是東方昭的兒子東方朗。

“好吧,師……少爺,你要出城?”

東方朗“嗯”了一聲,下馬近前來問:“有沒有看到晴妹從這經過?”他口中的晴妹,名叫南宮晴,乃是南宮恆的女兒。

“好像沒有看到南宮師……哦,不,南宮小姐。”

“那就好,我生怕我錯過了時辰,早知道就不用乘馬了。”

“少爺,我可只是說這裏沒看到,保不准她是從其他門出城的。你要是遲到了,南宮小姐又要生氣了。”

“這你放心,我們相約在丹楓山相見,她不怎麼認路,只有從這裏出城才不會迷路。馬就先放在城外,你們回去時,我若還沒回來,就替我帶回去。”說著,東方朗出了城門,往位於永牧州西北的丹楓山走去。

東方朗來到約定地點,等了一會,不見師妹來,只好撿起附近的乾枯楓葉,以地為棋盤、以正面的楓葉為黑子、反面的楓葉為白子,自己與自己對弈起來。

落子二十八后,忽然一陣風起,吹得棋局亂了套,東方朗聳了聳肩,四顧一番,見附近無人,就把右腳輕輕一點,但見四造光動,地上的棋盤四周各立起一面四造元素組成的“棋盤”來,這一下,風可就吹不動真棋盤了,可他還覺不夠,又把手揮去山路,山路轉彎處就升起掛滿鈴鐺模樣的棋盤來,這才放心道:“晴妹一來,便會驚動‘觀棋不語陣法’,眼前這擋風牆就會倒,不然,誠恐我沉浸棋局,被她發現此事。”這才全神對弈起來。

隨着山上楓樹影子的移動,不知不覺,棋盤上已落下二百餘子,東方朗緊皺眉頭:“怎麼又是先下的左手輸了?到底哪裏不對呢?”正思量之際,忽見立在四周的“棋盤”一一倒下,將錯落有致的楓葉撲飛打亂。東方朗知佳人已至,無瑕再想,忙假裝不經意間瞥去山路,可忽然想到:“我要是這麼張望,她會不會覺得我等得不耐煩了?”忙收回目光,卻又暗思:“我若是不望,她又會不會覺得我不期待見她?”一下子,就遲疑在原地。

“又在想什麼棋局嗎?”南宮晴來到東方朗幾步外,平靜問道。

“沒,沒有,我以為你迷路,正在想要去哪裏找你。”

“那樣的話,你不應該急得團團轉嗎?可我遠遠就看到,你並沒有,所以一定是在思量什麼事情。”

東方朗把目光投向南宮晴的臉上,她的臉上除過因為走了幾里山路而有些彤紅外,再無其他,看不到她的驚喜,看不到她的失落,自然而然,更看不到她內心是冷是熱,是晴是陰。可他不能不回答南宮晴的問題,只好再重新撒一個謊:“我在想天魔的事。”

“你和我想了也沒用。”

“也是。”說著,東方朗把手伸過去:“給你暖手。”

南宮晴把手搭上去,終於有了一絲害羞:“你的手比我的還冷。”

“是……是嘛?”

南宮晴尷尬的笑了笑,本想為遲到的事道歉,順便再解釋一下,可忽然又生出一個想法:“你等我這麼久,是不是挺生氣的。”

“怎麼會?”

“什麼怎麼會?是你也剛到,並沒有等我很久,還是你確實等了很久,但不會生氣。”

“等了一會了,但不算太久,就算是你晚上才來,我也不會因為這個生氣。”

“那就好,我上次不也等你了嘛,就當扯平了吧。”

“嗯。”東方朗環顧一周,想找些能引起話題的靈感,或者想些什麼新鮮事來說,可並沒有找到或者想到——他們青梅竹馬,能講的新鮮事,實在都講完了。

南宮晴卻不能知道東方朗的難處,以為他是生氣了,便拿出一個彩絲織成的掛飾,塞到東方朗的手上,也順便把手抽了回來,不太高興的說道:“回去吧。”她也自知理虧,可此時就是心中有些想法:“我稍微犯一點錯,他就沉默,全然不記得上次他也遲到了。以後日子那麼長,這怎麼能成?”因此用這句話逼東方朗道歉認錯什麼的。

可東方朗的確沒有生氣,當然不會想到要賠禮道歉,聽了“回去吧”三個字,心中多少有些堵得慌:“我和她的感情,一開始就少了些什麼?還是漸漸失去了什麼?”胡思亂想一陣,卻見南宮晴已經走遠,只好追上去,把手中的掛飾在南宮晴面前晃了晃,開口問:“晴妹,這是你買的還是自己做的?”

這件彩絲織成的掛飾,外邊是一個圓形,代表着月亮,裏面是一個星形,代表着星星,二者互相倚靠,就如遠離塵囂的神仙眷侶——它自然是南宮晴親手做的。確切來說,她正是因為要送這件禮物,才約東方朗到此,今天天氣不錯,只等二人在溪邊、林間或者丹楓山上的任一處走走,就會夜色降臨,那時月出星明,她就會拿出這件禮物,對着晴空中的朗月和明星,與他許下盟約。可惜的是,從未做過針織女工的她,手不太巧,做這件禮物雖然花了很久,可在出門前,她還是發現,禮物不夠完美,上面仍可以再點綴點綴,因此來遲。

可南宮晴並不想將這些糟心事和盤說出,在她心裏,東方朗聰慧過人,這小小的事情怎麼會難倒他,這麼明顯的寓意又能從哪裏買來,因此更認定東方朗是在生氣,便氣呼呼道:“買的。”

東方朗這回聰明了,笑道:“原來是你做的,手真巧。我期盼着就像它們一樣,永遠相偎相依。”

南宮晴望了望山路兩旁:“其實,就像這兩排楓樹一樣,雖不能相依相偎,卻能相守相望。也挺好,不是嘛?”

東方朗將南宮晴輕擁入懷:“那樣不是太折磨了嗎?”

“或許是它們前生負了對方。”

“不管未來如何,晴妹,我東方朗絕不負你,哪怕孤獨終……”

南宮晴用手按住了東方朗的最後一個字:“不用說出來,我都知道。”

東方朗牽過南宮晴的手,二人在這座幾乎已被轉遍角落的丹楓山上牽手走了一下午,雖然眼前毫無景色,可最美的景色,今日在相互的眼中,以後,也將在心中。

豬狗公子兜遛着馬趕去正西門,此時正互相議論道:“我一向頗有氣度,怎麼最近好像暴躁了許多?”“我們這是被他氣的。”“雖然如此,待會還是克制點好,畢竟四玄門的地盤,那些人也是奉命行事。”沒過多久,二人來到了正西門,望城門下一瞅,還真見行人挨個對守衛亮出通行牌,對望一眼,心中稍有相信:“好像還真要亮出通行牌。”但一向高貴慣了的二人並不在意,仍如方才一樣,大搖大擺來進正西門。可這次,還未入城半步,就已有人發話:“且慢!”

豬狗公子耳朵豎著,這次自然聽得明白,心中一揪:“他娘的!永牧州這麼世風日下了!”卻聽那守衛勸道:“這裏有老有幼,若無急事,還請二位牽馬而行。”豬狗公子心中一松:“原來只是讓下馬,正門畢竟不是歪道。”二人便下了馬,奈何牽馬剛行幾步,那守衛又發話了:“二位可先亮明身份,再行入城。”

豬狗公子雖然來氣,可也不想多生事端,便解釋道:“我們是御獸垣人,出來時匆忙,忘帶良穆都的通行牌了。”

“既是如此,可先報上姓名。”

豬狗公子分別道:“沈富洋。”“王貴峰。”

“來永牧州是為了走親訪友,還是有生意往來?”

二人道:“沈、王兩家的名頭你沒有聽過?”“我們是回家!”

守衛抬眼看了看二人,為難道:“這……恐怕我不敢做主。”

豬狗公子忍不住火氣上涌,豬公子道:“這都做不了主,那你站在這裏耍什麼威風?”狗公子道:“既然你個奴才做不了主,還不滾去叫你主人出來?”

守衛容色有變,可望了眼來來往往的行人,又不得不按捺下火氣:“我這就請人去請示我們東方公子,二位可先去茶驛歇息,一有消息,我們就立刻告知。”

狗公子道:“給你半個時辰。”豬公子道:“到時無人做主,那我們不妨替你做主一回。”說罷,豬狗公子走去城外的小茶驛坐下,又拿出些好茶,令店家為他們沏來。二人只飲了幾盞,或是冬日暖陽的緣故,亦或是周圍嘈嘈雜雜的緣故,竟覺十分睏乏,睡意如潮水般湧來,困得二人穩坐不住,於是將鄰桌客人趕走,將桌子拼在一塊,大咧咧躺在桌上睡了起來。二人趕路辛苦,越睡越困,越困越睡,桌子又是生生硬硬,硌得發慌,二人睡得迷糊又清醒,不覺一個時辰就過去了。就在這時,豬公子翻了個身,就從桌子上摔了下去,一下子驚醒,又因喝了不少茶水,本就有些內急,這一摔,險些就地行了方便,忙夾着雙腿拾站起來,卻更覺腦袋昏昏沉沉,嗡嗡脹脹,抬頭看了眼天色,那冬日之暖陽,竟也讓他覺得礙眼,憋忍了許久的怒氣,可就不出不快了,先是一腳踢翻更為礙眼的桌子,然後重踏步向城門下走去。這動靜驚醒了狗公子,他也是渾身都不舒坦,忙追上豬公子,要一起去出口惡氣。

守衛正忙於本職工作,忽聽身後大有動靜,趕忙回頭,正好鼻子接住了豬公子的拳頭,緊接着狗公子也是一拳呼上來,守衛遭了兩拳,臉面一下子被口鼻血染紅,他毫無緣由的挨了一頓打,怎能不怒,運轉道力,正要還以顏色,幸被其他守衛拉住:“師兄,不可,不可!”

守衛努力熄了熄怒氣,問:“你們幹什麼?!”

豬公子惡氣噴來:“半個時辰早過,消息何在?”說著又掄起拳頭,卻被追來的茶驛店家攔住:“兩位公子,謝小哥方才來找你們,只因你倆酣睡,因此沒敢打攪。”

豬公子笑着望去店家,把拳頭緩緩抽出,忽又猛地砸向了店家面門:“你算什麼東西,要你多嘴,要你多嘴。”把一個老年人打了個七葷八素,倒地哀嚎。

這可讓守衛再不能忍:“你們簡直不是東西!”說罷,右袖一甩,一張黃色符紙捏到手中,隨即一扔,四造元素纏繞而出,將豬狗公子綁了起來,然後掄起拳頭,正要狠狠教育二人時,忽聽一人道:“住手!”

幾個守衛、豬狗公子以及早圍來此處的行人尋而望去,卻見發聲者是一位年紀三十齣頭、穿着四玄衣的男子,他乘着一匹灰色馬,身後一位同齡女子,穿着林川衣、乘着銀色馬,正是從冰目原趕回的雍遠、呂晨婉二人。當日,雍遠、呂晨婉回返東秋後,休養了幾日,念及失卻了九牧神兵之一的丹心筆,雍遠不得不回門中告知此事,呂晨婉欲要同往,因此以擔心御獸垣為由,與雍遠分乘超影、挾翼同赴御獸垣、育芳郡。他們先去了御獸垣,又去了育芳郡,結果二郡早已無人,而永牧州西北有一丹楓山,正處於育芳郡前往永牧州的路上,二人繞過丹楓山,因此正好到正西門,這與徑從御獸垣來永牧州的豬狗公子有些不同,豬狗公子是先入西偏門未果,再到正西門。

幾個守衛趕忙來見:“大師兄。”行人也都挨個向雍遠致意:“遠公子。”

雍遠躍下超影,上前把老人家扶起,又用出“鎮魂陣法”,為老人家療養一番,又親扶他坐在凳子,這才神情一變,凌然問守衛:“謝師弟,發生了什麼事?”原來這被打守衛姓謝名平庸,乃是四玄門入門弟子之一,專門負責正西門和兩處西偏門的進出之事。而這位老人家姓於,乃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

謝平庸指着豬狗公子回道:“沈公子和王公子想進城卻無通行牌,我不敢擅作主張,只好派人去請示東方公子,可東方公子不在府內,我只好讓兩位公子暫且等上半個時辰。他二人等得久了,可能有些煩躁,便不願聽我解釋,為何時辰到了還沒有去請他們進城,然後就要進城,我有些氣不過,才和他們起了爭執。”謝平庸知道這位雍氏傳人、四玄門大師兄鐵面無情、賞罰嚴明,因此盡量將沈、王兩位公子的罪過說得輕了些。

雍遠問:“既如此,於大叔難道是無故受罪?”

“於大叔前來勸說,誰知……”

豬狗公子卻不識得雍遠,亦不知於大叔名聲在外,硬氣地實言道:“那小子是我二人打的,那老小子也是我二人打的,你要怎樣?”

雍遠取出手帕,上前替謝平庸擦了血跡,道:“永牧州轄下,有百萬百姓,各郡的貨物往來,糧食周轉,皆繫於主城東南西北十二門,你們在此守衛,風吹日晒,辛苦莫比,永牧州能夠繁華有序,你們功勞匪淺。然而,四位門主常教導我們,要急人所急,他二人雖無通行牌,可既然已報上名姓,你們又何苦攔於城外?若誤了他人大事,豈不問心有愧?”謝平庸能夠稱呼豬狗公子為沈公子、王公子,顯然是豬狗公子已報上了名姓,雍遠因此以為是謝平庸不知變通,嘆道:“以前人們互相信任,說我是誰,人們就會相信,不比現在,還要通行牌什麼的。”說話間,隨手一揮,替豬狗公子解了捆綁,兩位公子急忙活動下筋骨,裝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卻不時用眼睛瞥來這邊,要看看雍遠是怎樣為他們出氣。

呂晨婉勸道:“這些年常有天魔混進城中打探消息,謝師弟這麼做也無可厚非,雍遠,你不用為這個心煩。”最重要的一句話她卻沒有明說:自然也不用為此責罰謝平庸。

雍遠道:“我知道,有通行牌才能入城就是我定下的。”

謝平庸可以忍受自己被冤枉、受些委屈,可當感覺出雍遠語氣中的自責后,不得不解釋一番:“大師兄,這跟你沒有關係,當年上古戰亂,兵器流通街市,是大師兄你將其收歸門中,鑄為通行牌,分發給城民,以使往來有依,這個規定大多數人都很欣然接受的,其餘各城也紛紛效仿,師弟也常能變通,只是這件事,師弟之所以不敢擅自做主,是有原因的。”

“說。”

“兩位公子並無急事,這是其一,其二,他們是沈、王兩家的少爺,雖說曾經是永牧州人,但如今已是御獸垣人,又懷抱御獸,該是御獸門弟子無誤。若是平常,縱使沒有通行牌,報上姓名后,我也可以請他們入城,只是如今……”說著,守衛指着遠處的幾處人群:“大師兄請看那邊。”

雍遠、呂晨婉以及豬狗公子順着望去,正見行人三五成群地指指點點,豬狗公子心道:“他們在那裏三五成群地指指點點,是羨慕我二人一身榮華嗎?”

雍遠問:“行人在議論什麼?”

“大師兄有所不知,近來城中有許多謠言,說梁城主將要入主永牧州,我若是在他們沒有通行牌的情況下,貿然放進去,恐怕百姓會更加議論,或是說兩位公子有所圖謀,或是說梁城主還沒來永牧州,就已壞了規矩,若是這議論傳到梁城主耳中,恐怕讓他難做。所以我不敢私做主張,只好去請示東方公子,誰知,東方公子不在府內,我又派幾波人去找,也都沒有找到,因此入城之事耽擱至今,兩位公子一氣之下,這才會打了我和勸架的於大叔。”

雍遠心中暗忖:“怎會忽有這樣的謠言?想必是天魔故意散播。”便道:“謝師弟,雖然你事出有因,可這調度不力、應對不當之責難以逃脫,此後三日,禁閉思過。”

“謝謝大師兄,我安排一番,便就前去。”說罷,謝平庸給於大叔道:“於大叔,您身體本就不好,今日又遭了罪,這段時間王家莊正在搭建茅屋,您就去那附近賣茶吧,也離家近些。”

雍遠點頭稱讚:“謝師弟,你就幫於大叔把店面搬去那裏吧,也免得伊畔郡有人找事。”再轉向沈、王二人:“兩位公子,我相信,梁城主不是那樣的人,四玄門四位門主以及四城五門也必是和我一樣的看法。你們已亮明身份,永牧州又是你們的故鄉,你們大可以進城,哪怕打了守衛,也是事出有因,我可以不追究。”

豬狗公子聽得心歡意滿,整理了一番衣服,道:“原來你是雍氏傳人雍遠,難怪還有些見識,這件事處理得很不錯。”說罷,前去牽了馬,抱了豬狗,正要入城,卻被雍遠攔住:“且慢。雖然如此,但你們無端傷了一位老人家,身上戾氣不是太重了嘛?三日後再入城吧。”

二人勃然色變:“姓雍的,你敢耍我們?”正要上前再理論理論,忽然上方傳來一陣飛龍怒吼,此間眾人定睛細看,正見六隻黃色飛龍出現在視野,其上各坐一位容貌不俗的女天魔,驚得此間行人忙尋藏身之所,正是來永牧州傳訊的祭、葬、枯、落、賞、馨。

雍遠、呂晨婉忙運轉道力,正要以陣法道、契約道應敵,卻見花屬六使者穩坐飛龍,似有所待,呂晨婉道:“雍遠,他們似乎在等人?”

雍遠問謝平庸:“四位門主、梁城主、景城主他們在哪?”

“就在落霞郡。”

雍遠點了點頭,對呂晨婉道:“花屬天魔都在育芳郡,若是來此,必然經過落霞郡,她們是在等我師父他們。”果然,片刻后,東方昭、西風正、南宮恆、北辰明四位門主與梁城主、景城主各乘白鶴出現在天魔身後。原來這幾日,他們都為近來謠言四起的事憂愁百加,方才,正在落霞郡商議如何安定惶惶民心時,忽見六隻飛龍竄往永牧州方向,不敢絲毫怠慢,忙駕白鶴去追。只是白鶴稍慢飛龍,因此六人晚到片刻。

東方昭開口問道:“莫非幾位有事指教?”

祭使者道:“正是。兩個多月來,魔域勢不可擋,連奪三牧,雖然如此,但每戰雙方都有傷亡,更使三牧百姓流離失所。聽聞,永牧州乃是九牧繁華所在,更處九牧之央,魔域遲早奪之。然而眼下,永牧州中尚無塵埃熱浪,魔域並無十足的把握能夠奪取,可要我們因此罷手退回九嵩山以西,也絕無可能,只能是兩相對峙,互有侵犯。但這樣的局面,只會使百姓惶惶不可終日,生活不得安定。念及九牧子民遲早為魔域子民,我家尊上不忍見九牧子民深受此害,因此特命我姐妹六人來此與眾城主共約一戰。”

東方朗問:“怎樣的共約一戰?”

“接下來二十天,魔域與九牧互不侵犯,下月初五,三位護法和我們十八使者將會同來永牧州,到時一方挑戰,另一方應戰,按理對戰雙方的人數應該相等,不過,考慮到你們並沒有十八位城主或者門主,若以一對一,你們勝算極小,恐怕不會接受約戰,因此,每一戰的人數,你們只要不超過我們的二倍即可。對戰之際,場外之人不得出手相助,也不得傷害永牧州的一花一草。哪方失敗,則由哪方繼續應戰,哪一方再無人能夠應戰,此次約戰,便算哪一方最終失敗。屆時,若你們敗,請將永牧州拱手相讓,魔域將在永牧州宣揚教化,以讓九牧知我家尊上非無良之輩,他老人家亦能愛民如子。如果僥倖能獲萬民認可,其餘幾牧或許情願歸於魔域,這就能免去許多悲慘。”

南宮恆問:“倘若你們敗?!”

“若魔域敗,三年之內,我們絕不侵犯永牧州,以讓永牧州人安度三年。”

梁城主道:“我們怎知這是不是你們的調虎離山之計呢?若老夫沒有記錯,不久前你們就是用這樣的方法,調動了四城五門,才換得你們在九嵩山以東的棲身之所。”

“當然,你們可以認為這是我們的計策,四城五門可以選擇不來一人。不過那樣的話,魔域只能認定永牧州之戰,四城五門無人應戰,自然而然,永牧州將歸於魔域。到時候,我們仍然可以不傷百姓,假如他們不離開家園的話。”祭使者說罷,帶着姐妹退後幾里,以給六人商議空間。

東方昭、西風正、南宮恆、北辰明互看一眼、心意已通,東方昭便問梁城主、景城主道:“天魔他們知道近來九牧謠言甚多,又知道九牧不可再失永牧州,所以拋來如此難題。兩位城主,你們怎麼看?天魔是想我們答應,還是不答應?”

梁城主道:“這幾日來,有很多關於老夫的傳言,老夫若主張答應約戰,可能有人就會說,老夫只是因為要入主永牧州,出於私心才會答應;老夫若主張不答應約戰,可能有人就會說,老夫貪生怕死,膽小怯事,不願與永牧州共存亡。老夫如今處境,實不敢開口議論。”

北辰明道:“梁城主有沒有想過,若是您不言語,人們又會怎麼說,他們會說您趨利避險,推卸責任,將難題拋給了其他人。我們六人,不管言或不言,應或不應,都會有一些不好的聲音,所以不必理會它,請梁城主暢所欲言。”

“北辰門主說的在理,老夫一時被氣糊塗了。”說著,梁城主分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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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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