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別
清虛觀與紫極觀原是師出同門,清虛觀開觀祖師妙玉仙姑,本是紫極觀的第三代弟子,因覺紫極觀中男多女少,相處有諸多不便之處,便自請在離紫極觀二十餘里之外,另擇一地建觀,朝廷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只說建觀費用自理便可,紫極觀第三代掌教,乃是妙玉師兄,也不好阻攔,只得同意她的請求,由是開創了清虛觀一脈。清虛觀中俱為坤道,紫極觀中全是乾道,兩觀師出同門,每逢有祭祀活動,清虛觀便會派人來紫極觀祭拜,兩觀人員之間交流頗多,每代也多有佳話傳出。清虛觀中現有三代弟子,女冠數十名,觀中弟子排名也與紫極觀有別,自祖師妙玉那一代之後,均不再按原紫極觀的輩分來起名,乃是依首位大弟子起名為準,像靜宜的靜字,便是由大師姐靜敏之名而來。上一輩以儀字為名,便是依這一輩的大弟子儀琳之名,那儀琳和紫極觀中慧沖師兄相戀,二人攜手隱退。清虛觀現由儀和主持,下一輩的大弟子叫文軒,自此清虛觀中有儀、靜、文三輩弟子,與紫極觀的慧、天、道相對應。兩觀之間有一湖,水面有數里寬闊,乃是京效一景,逢年過節也有不少遊人,兩觀之中一眾青年男女,也經常到此處遊玩。
天志路過湖邊時,看着月色下的湖水,登時詩興大發,可惜水平有限,別說寫詩作詞了,掏空腦袋想來想去,也就記得一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可又覺得好像不太應景,最後搖搖頭還是算了,隨即展開輕功一路狂奔,二十里的路一刻左右的時間就到了。天志在觀前停下,走上前敲了幾下側門,不一會兩扇側門呀的一聲打開了,開門的是天樞的徒弟道可,他跟天志年紀差不多,平日裏跟天志關係挺好的。道可見到是天志,當即叫了一聲:“唉喲喂,我的小師叔,你可算是回來了,師父讓我在這裏等你,他老人家還以為你在外邊闖了什麼禍呢,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回來,明天師父就要帶人進城去找你了”,他這麼一說,天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但覺得在師侄面前,又不能太丟面子,只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板著臉說道:“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師叔就師叔,偏要加個小字。我能有什麼事呢?不就是回來晚了一點嗎?哪就聯想到闖禍了”!說罷便進了觀,道可關上觀門,天志問他道:“你師祖師父他們都睡了吧,你也早點歇着去吧,今晚辛苦你了哈,下次我帶你進城去玩”,那道可接言道:“慧靈師叔祖他們幾個,今天下午就編排好了,我跟道非兩人負責守觀門,一個守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我還要一會才能去歇息,呆會換道非來守觀門”。天志這才想起上午師父說的話來,當即哦了一聲,便往自己院子而去,路上又碰到兩個師兄,都是在守夜的,連長劍都配上了,平日裏一片祥和的紫極觀,此時倒有了一些肅殺的氣氛。回到小院子,慧善真人早睡了,天志躡手躡腳的溜回自己的房間,生怕吵到了師父,放下行囊擦了把臉和腳,隨即倒床就睡。明明已有睡意的感覺,可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腦子裏不時顯現出靜宜的音容,又時不時浮現起上京城的夜景、那條小巷子中的人和物,就這麼迷迷糊糊的折騰了半天,這才入了睡。
天志正做着夢,夢中不知道和靜宜說了什麼話,結果靜宜一生氣,伸手就扭住了他的耳朵,天志吃了痛,啊的叫了一聲,一下醒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在做夢。天志一醒過來,就察覺到不對勁,登時翻身查看,沒想到床邊站着天璣天權兩位師兄,兩位師兄賊兮兮的看着他,天志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發現耳朵真的有點痛。天璣似笑非笑道看着他,開口問道:“你小子做的什麼美夢?睡覺都在笑,瞧把你美的,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天志瞧瞧窗外,心裏直呼:唉喲,我怎麼睡到這個時候了?嘴上卻不肯認輸:“我哪裏是在做什麼美夢,我這是在練功,叫那個什麼"九天歸元氣",我正練着功呢,你們瞎搗什麼亂啊,捏的我耳朵好疼”,一邊說話一邊趕緊起床。天權笑斥道:“你小子現在撒起謊來,眼都不眨一下了啊,這哪裏又出來一個什麼"九天歸元氣"了?你倒是說說,這功該怎麼練”?天志一邊去院中井裏打水洗臉,一邊回道:“這是師父教的不傳之秘,無可奉告”,接着便岔開話題:“二位師兄今天大駕光臨,有何吩咐”?天璣看看天權說:“四師弟,你看看小師弟,進了一趟宮,就是不一樣了啊,說話都一套一套的了”。接着天璣也不再跟他廢話,直接說明了來意,原來觀中排了守夜的人員名單,一共分六班,每班二十多個人,三天守一次夜,為了不影響休息,需要調整一下住宿,人員按班分院,各班分開住宿,以免影響大家休息。此次除了一些有重要司職的、上了年紀的、年紀尚少的,其餘人員統統都排進去了。紫極觀佔地面積頗大,有百畝多地,還有不少重要之處,觀中近半人手都要守夜,就這樣人手還顯得有點不足。天志聽完后,嘆了口氣說:“就是說要捲鋪蓋走人了?那師父這邊怎麼辦啊?”天權笑道:“師父這兒會另外安排人照顧,再說了,師父只是年紀大了點,又不是老得走不動道了,你就放寬心吧”,天志當下不再言語,隨即收拾行李,天璣天權也幫忙一起收拾,他的行李本就不多,一時半會就收拾好了。出了房間,只見慧善真人正躺在院子裏的一張竹搖椅上閉目養神,天志走到他跟前,叫了聲:“師父,我有事去了,您老人家要多保重啊”,說罷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慧善真人睜開眼,輕輕說了聲:“去吧”,目送着他們三師兄弟出了院子,慧善真人輕聲嘆了口氣,再次閉上眼睛休息。此時的慧善真人,不是什麼朝廷御賜的天師,不是什麼一派之主,也不是什麼真人道長高手宗師,就是一個看着孩子長大后,離家越來越遠的老人。
天志走出院子后,回頭看了看這個住了幾年的小院,心裏頓時覺得有點傷感,天權安慰他道:“小師弟也不必傷懷,人總是要長大的,總是呆在長輩們身邊,又如何能成長呢”,天璣也笑道:“小師弟,你別搞得那麼傷感好不好,這又不是要離家出走,不過換一個院子住罷了”,三人一路說著話,將天志送到了新的住處,安頓好之後,天權納悶問道:“你小子一向挺機警的,這回怎麼我們到了床前,你都沒反應的?你昨天晚上到底幹什麼壞事了?是不是去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天志生怕自己昨晚跟人打鬥的事情,被他二人知曉,當即裝傻反問道:“四師兄,什麼地方是不該去的?你告訴一下小弟,我下次一定注意一點”,天權當即便說:“得了,你就當我沒說沒問,你安心住在這兒吧,給你排的是二、五、八、十這幾天,守上半夜,就太玄閣那一塊啊”,說罷天璣天權便出去了,出了院子後天權仍是不死心,和天璣商量道:“你說這小子,昨天那麼晚才回來,會不會是去了青樓啊”?天璣笑道:“你想多了吧,別說小師弟不是那好色之徒,就算他是,就咱們兜裏面的這點錢,只怕去青樓喝口茶都不夠,哪還能有別的花花腸子”,天權一聽這話,也連忙道:“有道理有道理,可我還是覺得這小子藏着什麼事情”,二人知道這個小師弟要是不想說的話,問也是白搭,當即也不再想,二人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天志到了新住處收拾好后,已到了午飯時間,當即去伙房吃了午飯,吃完午飯閑來無事,心中想起一事,便想找二師兄天璇問問。離二師兄所在的文火院還有一段距離,一股硫磺味道便撲面而來,天志知道這是二師兄的愛好,二師兄閑來無事就喜歡搗鼓那火藥和練丹之術,連他門下兩個弟子道名、道常,說話也常帶一股火藥味,與他們師父的儒雅氣質,一點都不搭。天志還沒進院,一個稚嫩的聲音就響起來了:“道名,天志小師叔又來啦”!天志一聽聲音就知道是道常那小傢伙,道名、道常兩人,年紀比天志還小一點,練武的天賦一般,但是對那火藥煉丹之術卻頗有天賦。他們師父天璇研究了一種叫"掌心雷"的暗器,初時覺得威力倒是夠了,就是不太穩當,一不小心掉地上就炸了,放懷裏捂熱了也容易炸,天璇琢磨了幾天都沒想到解決之法,沒想到被道名道常給破解了。這兩個小傢伙,不知道往那"掌心雷"里加了些什麼東西,一下就讓那"掌心雷"穩當了許多,既不怕摔又不怕熱,用時需用內勁用力發出,撞上較硬之物才會炸,這下威力不減還穩妥了很多,天璇直贊二人“孺子可教”!道名聽到道常的叫喚,連忙關上房門從房間裏出來,與剛進院的天志恰巧碰上,道名正在換聲期,粗啞着嗓門叫道:“小師叔,你又來幹嘛,師父去吃飯了還沒回來,你可別又亂拿什麼東西啊”,天志一聽這話就笑道:“好你個道名,這般沒禮貌的,我來你們院子,就是來偷東西的啊?你們這是拿你師叔我當賊了嗎”?道常趕忙解釋道:“小師叔,不是我們要拿你當賊防,你上次拿走一枚"掌心雷"就算了,還拿來砸耗子,惹得觀中幾個師叔祖,沖師父好一頓埋怨,連我們兩個都被人數落了一頓”。天志一聽此話,當即向二人道歉:“好好好,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以為那玩意跟炮仗一樣,沒想到聲音那麼響,威力還挺大的,把個老耗子炸的稀巴爛,我這次來找你們師父,是真的有事呢”,說罷便進屋內坐下等天璇,道名道常兩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兩人也放下手中的事情,陪着天志在屋裏坐下,三人也不說話,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天志知道這兩人是在防着自己,心知他們脾氣向來如此,倒也不在意這些。稍後天璇便回來了,見到三人這般模樣,笑道:“你們三個這又是在搞什麼名堂”?天志笑道:“也沒什麼,我來找師兄你問點事,他們陪我在這玩"誰動誰先輸"呢”,回頭對道名道常道:“行了,這回算你們倆贏了”。說罷便拉着天璇走到一邊,問道:“師兄,你現在有空沒?我有點事情想問你一下”,天璇見天志這般樣子,以為他昨天在城裏闖了什麼禍,當即拉着他到了一間廂房,低聲問他道:“你昨天是不是闖禍了”?天志當即高聲否認道:“沒有!你們怎麼老盼我闖禍呢!我來是想問問你,關於詩詞方面的一些東西”。天璇一聽這話,登時喜上眉梢:“你小子沒闖禍就好,這回怎麼又喜歡上詩詞了?不會是在城裏碰到誰了吧”,天志知道自己見過靜宜這事,早晚會被人知道,當即半真半假道:“我昨天在城裏碰到清虛觀的幾個師姐了,我聽到她們在念什麼"眾里尋他千百度"的,師兄你知道這首詩是什麼意思不”?那天璇一聽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問這個啊,這不是詩是詞,你小時候我不是教過你嗎?你小子就是不愛讀書,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槍的調皮搗蛋”,當下便給他解釋道:“這首詞的意思呢,那要看你用在什麼地方了,可以說追求理想,也可以說追求學問,但通常大家都會用在愛情上”,天璇接着問道:“你昨天見到了哪幾位師姐”?天志又裝起傻道:“我也不怎麼認識她們的,我就認得一個靜敏大師姐,她們好像有點麻煩,我想幫她們來着,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天志繞了這麼一大圈,終於切入到了正題:“師兄,你的那個"掌心雷",能不能再給我幾顆,下次我要再碰到這種事情,有了這傢伙在手裏,那便踏實多了”。天璇聽到這話,卻是一臉的不信:“靜敏她們一向安心修道,能有什麼麻煩?再說以靜敏的修為,她們要是有麻煩,那肯定是大麻煩,你拿幾顆"掌心雷"能幫上什麼忙?頂多嚇唬一下人罷了”。天志知道靠編謊話,瞞不住這位睿智的二師兄,只得改變策略:“二師兄,你可別小瞧了那"掌心雷",我上次用它炸耗子,確實有點有眼不識泰山,還真是大材小用了。再說了,我也想在靜敏師姐她們面前,表現一下嘛,靜敏師姐她們要是知道,二師兄你這麼厲害,居然能打造出一款這麼厲害的暗器,心裏指不定怎麼仰慕你呢”。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天志的這番說辭,天璇聽到心中已然十分歡喜,再加上他年輕時對那靜敏,有點暗中仰慕之心,當下便答應天志道:“行吧,我就再給你三顆,你這次不要再拿去炸耗子了啊”。天志當即道謝,那道名道常聽到師父又答應了他,兩個人都有點氣鼓鼓的,磨蹭了半天,才把那掌心雷給了天志。
天志拿了掌心雷正準備走,天璇出來問道:“師弟,那本《東陸異志》,可還在你手上?”天志答了一聲是啊,天璇當即囑咐他:“那本書你要有空,就多看看,看完記得還回太一閣,千萬不要弄丟了啊,那可是祖師爺的遺物”,天志聽到這話,當即驚訝道:“那書原來這麼珍貴啊,那我還是趕緊還回去吧,萬一要是弄丟了,你們又要說我闖禍了”,天璇對他溫言道:“師兄們也不是盼你闖禍,只是希望你能儘快成長起來,現在的形勢越來越複雜,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靠你們去處理的”,接着又道:“師父把那本書交給你,自然有他老人家的用意,你還是好好看看那本書吧,將來說不定有用得着的地方也未可知”,天志聽到這番話,當即對天璇拱手道:“多謝二師兄的指教,師兄的這番話,小弟一定銘刻在心”。天志一本正經的說完這番話,便轉身離開,出了文火院,差點激動的蹦起來了。
幾位師兄在天志的學習之路上,乃是他的啟蒙之師,這種亦師亦友的關係,確非一般師兄弟情誼可比,較之師徒之間又有所不同。眾人對天志的殷殷期盼,天志心中其實也是有數的,只是他內心深處一直都想着,能永遠這樣一直開心下去就好了,但是人總是要長大的,童年再美好,也終將會成為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