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進去!”
陳慎之被獄卒推搡着,押入圄犴。
陳慎之悠閑的走進牢房,這已然不是他第一次“坐牢”,簡直輕車熟路,一點子也不會陌生。
“三弟!”一個聲音從對面傳來,陳慎之抬頭一看,是二哥章邯,被關在對面的牢房中,兩個人之間隔着一條過道。
章邯立刻站起來,走到牢房門口,扒着牢門:“三弟,你也被抓起來了?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你。”
陳慎之反而是最平靜的一個:“二兄快別這麼說,我們結拜的時候都說好了,做兄弟的,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再者,錯不在二兄。”
陳慎之一開始就知道章邯是逃兵,不只他知道,嬴政也知曉這件事情。
章邯不只是逃兵,還帶着一百多號士兵,在軍營造反,殺死了衛尉,偷走了軍營的兵器,落草為寇。
軍中暴?亂的事情震動朝野,章邯一直外逃,沒有一人可以抓到他,後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根本沒人知道暴?亂的真相,章邯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馬賊,而那個被章邯殺死的衛尉,反而成了“烈士”。
而這件事情,實際上章邯和那一百號逃兵才是受害者,軍中衛尉為了保住自己的頭銜和軍功,意圖坑殺自己人,取首級來充當敵軍首級,章邯等人也是因為不想坐以待斃,才憤然反抗。
沒成想入了咸陽之後,章邯的身份反而被有心之人拿出來做文章。
章邯嘆氣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當時那個庸狗衛尉是我殺的!兵器也是我偷的,與你無干!”
陳慎之笑了笑,道:“二兄你便省省力氣罷,你難道看不出,他們糾察的豈是逃兵和兵器的事情?”
章邯雖然是個武將,但是他不傻,反而很機敏,其實他已然隱隱知道,這次自己和陳慎之下獄,逃兵和兵器的事情不過是個借口罷了,真正的問題在於黨派之爭。
換句話說,陳慎之和章邯,是被捲入了儒法爭鬥和新舊爭鬥之中。
陳慎之道:“若是說連累,其實是慎之連累了二兄。”
如果不是因為有人想要找陳慎之的茬子,也不會將章邯的事情翻出來,所以說實在的,章邯才是那個被連累的。
章邯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話?我若不是逃兵,三弟也不必被他們找茬。”
陳慎之笑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就別說誰連累誰了。”
章邯道:“三弟說的有道理,為今之計,是要出去才是,可是……”
可是他們被關在這裏,就連魏詹也被抓了起來,不知道還有誰能幫他們出去。
陳慎之輕鬆的道:“二兄別急,咱們慢慢等,最多天黑之時,必然會有人前來營救。”
章邯狐疑,但也沒有多問,他素來相信陳慎之。
時辰一點點過去,牢卒前來送飯,“哐!”一聲將飯菜往地上一扔,全都灑了出來,倘或不是陳慎之退得快,絕對扔在自己身上。
“你們做什麼?!”章邯怒目而視,他身材高大,一雙虎目,瞪人的時候十足威嚴。
牢卒嚇了一跳,退後好幾步,道:“做什麼?!這可是上面特意吩咐的,給膳夫送飯的時候,一定要特殊照顧!”
上面吩咐的……
陳慎之瞭然的一笑,道:“二兄,無妨,這裏的飯菜口味不佳,便算是沒有灑,慎之也是不會入口的。”
“不吃?”一個聲音涼颼颼的笑起來:“那你恐怕會餓死在圄犴之中!”
踏踏踏……
是腳步聲,有人走進了圄犴,陳慎之定眼一看,原來是博士僕射淳于越。
陳慎之平靜的注視着淳于越,章邯怒聲道:“是你?!就是你構陷於我,還牽連了三弟!”
“構陷?”淳于越道:“你難道不是逃兵?你難道沒有製造暴?亂?你難道沒有偷盜軍營兵器?”
章邯眯着眼睛,淳于越又搶白道:“這個朝廷里,就是有你這樣不三不四的人,所以才會愈發的骯髒不堪!”
陳慎之淡淡的道:“僕射關心的恐怕不是朝廷是否骯髒,而是新舊之爭罷?陛下統一天下,採用新制,而僕射卻覺得新制一無是處,只有承襲老祖宗的舊制,才是正道……你是怕了。”
“怕?!”淳于越道:“幾個肖小,我何須懼怕?”
陳慎之道:“你害怕陛下會繼續採用新制,這樣你的利益,你的黨派,還有你的信仰,都會被踩踏在新制的足下,你懼怕這一切的崩塌。”
淳于越眯着眼睛盯着陳慎之:“你這張嘴可真是妙啊,我倒要看看,你一會子還能說出什麼來!”
“來人,”淳于越一揮手:“把他帶到刑室。”
“敬諾!”
章邯“哐!!”狠狠砸着牢門:“你們敢?!”
“一個囚徒,有何不敢?”淳于越不耐煩的道:“帶走!”
幾個牢卒打開牢門,將陳慎之押解出來,往刑室而去。
“三弟!!三弟!”
章邯大喊着,但是於事無補,只能眼睜睜看着陳慎之被帶走。
陳慎之這個當事人,反而很平靜,被推搡着進入刑室,長身而立,臉上不曾出現一絲懼怕。
淳于越道:“兩日之後,便是你問斬的日子。”
陳慎之挑眉:“敢問僕射,慎之何時認罪?無有認罪,如何問斬?”
“你會認罪的。”淳于越道:“你的罪行昭彰,就算嘴巴再硬,一會子也會認罪的。”
牢卒將陳慎之綁起來,綁在木架之上固定,又將一方小羊皮放在陳慎之面前,那是早就準備好的認罪書。
淳于越道:“你若是乖乖認罪,也可免受一些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陳慎之笑道:“慎之長這麼大,還不曾體會什麼是皮肉之苦,若僕射您有這樣的本事,慎之也很想領教領教。”
“你!”淳于越怒目而視,以為陳慎之是嘴硬。
他殊不知,陳慎之說的都是大實話,因為他根本沒有痛覺,無知無感,所以淳于越就算給陳慎之用刑,陳慎之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嘴硬?”淳于越冷笑:“先賞他三十鞭笞,若是一會子還嘴硬,就一根根拔掉他的牙齒,切掉他的舌頭。”
牢卒舉着鞭子走過來,鞭子漆黑一片,上面帶着倒鉤兒,倒鉤里殘存着發黑的皮肉碎屑。
“等等。”
牢卒高高揚起鞭子,剛要打下,陳慎之突然發話。
“怕了?”淳于越道:“那便認罪。”
陳慎之沒頭沒尾的道:“什麼時辰了?”
淳于越皺眉,陳慎之笑道:“怎麼還沒天黑?”
淳于越道:“不必理會,給我打!打到他招認為止!”
“是!”
牢卒再一次高高舉起鞭子,猛地落下。
“啪!!”
鞭子落下去,卻沒有打在陳慎之身上,一隻大手突然伸過來,一把抓住牢卒的鞭子,猛地一抖。
牢卒沒有防備,手腕一擰,鞭子已經脫手而出,“啪!”一聲掉在地上。
“誰敢?”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嬴政!
“拜見陛下!”淳于越和一干牢卒立刻匍匐在地上,不停作禮。
陳慎之被捆在木架上,是無法作禮的,趁着眾人伏低頭顱,低聲對嬴政道:“陛下來的真及時,慎之還以為天黑之後陛下才會知曉呢。”
嬴政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陳慎之,隨即冷聲道:“朝廷的中大夫下獄,兩日之後問斬,朕為何不知道?”
“陛下……”淳于越想要辯解,嬴政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怎麼,朕是不配知曉?”
“罪臣不敢!罪臣不敢!”淳于越連連叩首:“這賊子夥同逃兵章邯,司馬署與司理署共同審理,證據確鑿,罪臣只是以為陛下日理萬機,處死一個膳夫,便不勞動陛下煩心了。”
“怎麼,”嬴政道:“還拿司理和司馬來壓朕?”
“罪臣不敢啊!”
嬴政幽幽的道:“田慎之身為中大夫,不管是什麼中大夫,他的官階擺在這裏,處死一個中大夫,竟無人呈稟於朕,淳于僕射,你可真是越發的出息了!”
淳于越還想辯解,嬴政冷聲道:“你以為自己那點子小心思,朕不知情?”
“陛下……”淳于越渾身篩糠一般。
嬴政又道:“你若是把這些心思,全都用在政務上,朕也不必如此憂心!”
淳于越已經不敢說話,以頭搶地。
嬴政擺了擺手,示意為陳慎之鬆綁,陳慎之活動了一下自己被勒紅的手腕,朝着淳于越展開一個毫不吝嗇的微笑,在淳于越眼中看起來就彷彿是挑釁一般。
嬴政道:“章邯的事兒,朕早就知曉,既然司馬署和司理署這麼閑得慌,舊事重提,朕也想要算一算這個總賬。”
他說著,看了一眼陳慎之道:“徹查章邯逃兵的事,朕就交由你來處置。”
“陛下?!”淳于越震驚不已:“可……可中大夫他是知情人,窩藏逃兵罪責,應屬連坐!”
“連坐?”嬴政道:“朕也知情,要不要一起連坐?”
“臣不敢!不敢!”淳于越又低下頭去,這次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嬴政道:“務必將當年軍中暴?亂的事情,給朕查的一清二楚,不管是涉及誰,也不管幹系了哪家達官顯貴的利益,全都給朕揪出來。”
陳慎之拱手道:“敬諾,請陛下安心,慎之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