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身不才，是皇帝親姐姐
江老夫人擦擦眼淚，拍着福寶薄薄的背，“好，好，祖母不疼，不疼了……”
葉奶娘也擦擦眼淚，“福寶是個好孩子，跟她母親一樣善良可愛……”
葉奶娘慢慢沉浸到了當年的故事中去。
“我比麗娘略微年長几歲，家裏窮沒有錢，丈夫早早得癆病死了，老母親又等着醫藥費……上有老，下有小，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便棄了幾個孩子把自己發賣給了白家，滿心想着在大戶人家為奴為仆，拚命幹活，總能存下點引子，救救老母和可憐的孩子……”
“可沒想到，白家竟然是這樣的龍潭虎穴！我大字不識一個，進了白府才知道簽的是終身的賣身契！且是一個銅板的工錢都沒有的！別說是養家了，我自己活着都成困難！”
“我後悔啊！可是沒有辦法，白家管得森嚴，跑，跑不了，抓到就是打死的結果。不跑，做一輩子工，當一輩子奴籍，脫不了身的！”
“那時候白善已經當家，前前後後納了無數姬妾通房，孩子便多了起來。我剛生產完，母乳足，便前後做了好幾個少爺小姐的乳娘。可……”
“那些姬妾一朝得道，便不把人當人啊！總是以玩弄欺辱下人為樂！我過得簡直不是人過得日子！我的老母親也因病死了！我兩個兒子只能忍痛送給兄弟家撫養！”
“好在這樣的日子苦盡甘來，那日白善忽然帶回來一個女子，樣貌出眾，秉性良善。我的奶也沒多少了，白善看我年紀大，也不亂說話，便隨便一指，就把我指給了那女子，做她的貼身婢女……”
江老夫人聲音發顫：“那女子是……”
葉奶娘點點頭，“正是麗娘。”
江老夫人哭出聲來，“我的兒啊！”
葉奶娘和福寶都安慰地拍打着她肩頭。
江老夫人死死攥住衣角，寒聲，“你繼續說。”
葉奶娘便道：“麗娘性格太好，我知曉她怕是神魂不太齊全，便當她如妹妹般照顧。起初白善自然對剛帶回來的麗娘百般殷勤，百般討好，麗娘卻不大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常常隨手就送了我，我不要還不行呢。”
江老夫人又哭又笑，似乎見到了小時候麗娘的模樣，“是啊，麗娘從小便是如此，不太清楚錢財等身外之物的作用，隨手就能丟了……”
葉奶娘道：“多虧了麗娘那時候的賞賜，我才得以接濟家裏，兩個兒子也有錢治傷寒了，老母親也重新修葺了墳墓，哥嫂也總算願意盡興照顧我的兩個孩子了……對此，我心懷感激，暗暗發誓一定要對麗娘好。”
“可是好景不長，麗娘生產時難產，我跪下來求產婆想想辦法，也無濟於事……”
葉奶娘的眼神看向福寶，慈愛地摸摸她的頭，“麗娘永遠在天上陪着福寶的，所以福寶如今苦盡甘來，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江老夫人久久未曾說話，她面容上有着某種驚人的蒼老和衰落，還有因憎惡而生的決然與冷漠。
她緩緩開口，聲音啞了幾分，“……葉娘子，麗娘死後，葬在哪裏？”
她不敢說出那個詞。
她怕……她怕事實果真如同兒子們從白善嘴裏套出來的話一樣，她最疼愛的女兒，麗娘不僅是因為痛苦的難產而死，甚至死後都不得安眠！被白家一張草席子丟去了亂葬崗！
葉奶娘卻道：“老夫人，白家的確不做人，把麗娘草草裹了草席子就丟到亂葬崗里去了……”
江老夫人罵出聲來。
帘子外也傳來異動。
葉奶娘搖搖頭，“可我看不過眼，我想，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的恩人屍骨無存，看着這麼好的姑娘做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江老夫人期盼地看着她。
葉奶娘道：“我偷偷跟着白家下人出去，看到了麗娘被丟棄的地方。然後等夜黑風高又從狗洞爬了出去，親手把麗娘葬到了後山。”
她乾瘦的臉上終於有一絲笑意，“我不會寫字兒，可有的是力氣！我只削了一塊無字的木塊立在麗娘墳前，當做紀念了。”
福寶高高舉起手來，“福寶也知道在哪裏！福寶和奶娘偷偷去過呢！”
她小小的意識里似乎沒意識到死亡和離開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她只覺得奶娘說的麗娘遠遠地在天上陪着她說的是對的。
因為兔兔師傅都說了，只要福寶努力，她以後就能見到麗娘啦！
她為沉悶的空氣注入了一絲快活。
葉奶娘慈愛地看着福寶，“福寶還知道什麼呀？”
福寶小小驕傲道：“福寶還知道麗娘在的山上有好多野果子呢！還有野雞！還能撿到野雞蛋！”
葉奶娘有些不好意思，“在白家吃不飽穿不暖的，我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要帶着福寶活下去，只能偷跑出去找些野味果腹……”
江老夫人卻已經冷靜下來，還好，還好女兒至少沒有曝屍荒野。
她感激地看着葉奶娘，“說的是哪裏話，多虧了你，我們才能看到福寶。”
“那晚白家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若不是你冒着必死的風險，救了福寶，可能福寶早就被人伢子帶走，不知道賣到哪裏去了。”
她起身，“你好好修養，不必擔心你的兩個兒子。”
葉奶娘獃獃地看着她，“江老夫人，我也是職責所在，麗娘待我這麼好，我自然該對福寶好的……而且她那樣小，我親自帶着她長大，早就把她當自己的姑娘照顧，更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人伢子帶走……”
江老夫人搖搖頭，笑着說，“葉娘你若是不介意，往後便留在我江家，做江家的管事大娘子。自然，你兩個兒子江家也會當做江家世家子弟培養——”
她笑起來，臉上有幾分自然流露的小驕傲，“我江家別的沒有，培養兒子是一等一的好手！將來你兩個兒子，也不必擔心前途。”
葉奶娘被這天大的好事砸得頭暈眼花，木着舌頭訥訥道：“還未曾問過老夫人，您這是誰家府上啊？”
原以為是京城裏的某個小官。
誰料江老夫人哈哈大笑，“京城江家，四世三公的簪纓世家。”
她拿出秘密送來的聖旨，葉奶娘差點被這道聖旨晃花了眼。
“老身不才，皇帝親姐姐，天啟國大長公主。”
“這是陛下送來的親筆密信，功過自有定論！白家那些魑魅魍魎，該收拾乾淨了。”
葉奶娘震驚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那個江家！
陪着天啟建國，和當朝聖上出生入死的江家！
是她十輩子也攀不上的皇親貴胄啊！
而現在，她養大的福寶是江家女，她兩個兒子即將收做江家世家子弟培養，而她也將做江家的管事大娘子！
她何德何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