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全劍灣最年輕的大法師
卡爾首先聽到的是鞋跟與地板接觸時發出的脆響，然後是一雙大概足以讓任何人類瘋狂的后爪……哦不，是雙腿從魔法靈光中析出，再往上，便是一身月白色長袍，托舉起一些詭異的法術構築，到最後，便是一張充滿聖潔之氣的銀髮精靈的面孔，按照龍類的審美，那恐怕也早已超出了與凡人比較的範疇。
“好重的味道……您是銀龍嗎？”
卡爾在看完這一幕後極不確定地問了一句，當然，出口后，即便他生性高傲，也明白有些不太禮貌。畢竟不出意外的話，她就是自己未來的導師，魔網對法師很公平，天賦的局限對術士來說可能更重一些，傳統的法師們，只要下了苦功夫，總會有回報的。自己也不例外。
不過這句失言卡爾倒也沒太害怕，畢竟凡人感受不出來正常。自己身而為龍，能明顯嗅到眼前的精靈身上那濃烈的龍氣。再搭配上一身潔白的裝飾，聯想到銀龍也不怪自己。
“不是，龍氣是你爹噴的。已經洗不幹凈了。”
那精靈甩掉了自己的鞋子，然後竟毫無姿態地躺倒在床上，柔軟的床墊將她半個身子包裹了進去，她舒服地呻吟了半晌，才又翻了個身子，趴在床上看着卡爾：“怎麼坐在我床上？”
“您是希雅·安緹諾雅·晨霧導師嗎？”後知後覺的卡爾拘謹地站起身，面帶莊重地朝希雅行了個禮，但對方的姿勢現在看來實在不那麼美觀，更何況現在是歲末月，即將入冬……這精靈怎麼穿得那麼清涼？另外，這就是那年差點把我父親殺死，完成屠龍偉業的大法師？
“叫希雅就好，姓氏對我沒那麼重要。”那精靈在床上滾了兩圈之後，才理了理皺巴巴的法袍，站直了身子——她居然比梅倫還高出一截！
卡爾正揣測着希雅的年紀。畢竟精靈這等長生種揣測壽數靠眼睛是很難做到的，不過卡爾估計至少也得500年往上，否則根本無法支撐起足以單人屠龍的施術能力。
“在想什麼？”
希雅見卡爾半天不說話，便側頭看了一眼莉莉安正在抄寫的法術公式，一邊隨口問道。
這話在卡爾耳朵里聽起來卻完全是另一種味道，他全然以為，大法師那精妙無比的魔網掌控力已經將偵測思維一類的法術放在了自己的腦袋裏，剛才那些充滿冒犯的想法早已被人看了個底朝天。
“對不起！我很抱歉！我帶來了很多見面禮！導師大人請原諒我！”
於是我們的真龍小朋友非常果斷地給大法師滑跪道歉了。
“啊？”
希雅錯愕地抬起頭，看着卡爾的小身板匍匐在地面上，愣神片刻之後似乎聯想到了什麼，才苦笑道：“我沒有……哎算了，你說你從克拉維克夫婦的巢穴裏帶出了不少東西？快給我看看！”
“哦，一共有三十架貨運馬車，有幾架馬車已經陸續送進來了，還有幾架得過幾天，總之，大雪封路之前都會送到的……沒有什麼特別稀奇的玩意，最值錢的恐怕就是無限法典、賢者法杖之類的，剩下的有一部分父親說導師會幫忙運作貴族身份的事情，就當做是上下打點的經費……人類之間真是太複雜了。”卡爾謹慎地說著。
他對財富從來沒有什麼明確的概念，是因為他從小就浸淫頂尖巨龍搜掠千年堆積起的金山銀海之中，各色在普通冒險者眼中傳說般的造物，大都被當成了自己和妹妹用來撕扯的玩具。斂財是一種天性，至於如何合理消費，恐怕自己的父母也沒有太明確的概念。
但是為什麼導師看起來那麼興奮？
卡爾縮了縮脖子：“導師……不……不夠嗎？”
任何一個深耕魔法的法師，必然面對過手頭困窘的難題。以至於法師們往往和巨龍有着一樣的天性，那就是無休止地聚斂財富。希雅也是如此。
“給……給導師看看……”一名能夠屠龍的大法師，此刻雙眼中儘是貪婪的光彩，“不，不……我自己來！”
肯定是頭銀龍，說不準和我一樣，只是沒辦法變回龍形而已。
卡爾將縮回去的脖子又伸了出來，導師沒生氣就好，畢竟離了這些財寶，自己在深水城就一無所有了。
下一秒，希雅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一個黑色手帕出現在其中。倏忽之間，彷彿黑洞般瘋狂地吸納着周圍扭曲的空間，卡爾彷彿看到自己停在尖塔之下的幾架馬車縮成了指甲蓋大小之後，便被吸引進了這方小小的手帕里。
在簡單清點完自己的見面禮后，卡爾看到了希雅臉上那濃到化不開的幸福的神色。
“導師……導師？”
“啊……哦！沒事，沒事，謝謝。不愧是龍啊，真是闊綽……莉莉安，回頭導師挑幾個好東西送給你。”希雅戀戀不捨地將那方黑色手帕又收進掌中，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你剛才說，讓我幫忙運作貴族的身份？”
“嗯。我對深水城的律法和所謂的貴族事務一竅不通。梅倫知道得多一些，但也不太夠用。”卡爾老實地點了點頭。
在龍類眼中，操持凡世那各種瑣碎的事務是一種折磨，更遑論貴族之間虛與委蛇，明槍暗箭的交往方式，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卡爾還是對那個名叫瓦羅贊普的著名探險家所寫的冒險生活更感興趣。
只可惜自己這副模樣別說碰到邪魔造物，恐怕幾隻地精對付起來都夠嗆。
已然全無聖潔氣息的希雅又坐倒在床上，帶着不高的興緻問道：“你知道成為深水城的貴族需要滿足那些條件嗎？”
“有錢。這個我有很多”
“我想也是。”希雅嘆了口氣，“但錢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其實還是很複雜的。金錢的確是其中一個重要門檻，可惜不是唯一一個，否則深水城還會多出很多所謂的貴族。”
她對着那會動的牆紙勾了勾手指，然後在卡爾驚詫的目光中，那隻原本還在低頭喝水的獨角獸竟然從牆裏踏步走出，舔了舔希雅的臉頰。
“首先，這筆錢最好是通過幫助本地的人民，尤其是平民或難民完成就業而累積的財富。你這從龍巢裏帶出來的來路不明的錢財，很難得到認可。”希雅說道，“我看你很仔細地挑選了一車龍金，其他剩下的都是各種不同制式的金幣，來源於各個城鎮乃至其他大陸，這樣就更容易引起懷疑，甚至還會被追查錢幣的來歷。”
“另外就是房產了，這個對你來說反而簡單一些，到時候讓莉莉安陪你去挑幾個看得上眼的莊園就好。相比起你擁有的財富而言，房產的價格實在是微不足道了。”希雅的語氣里不無羨慕，然後從虛空之中抓出一把看起來相當青嫩的草料餵給了獨角獸。
“接下來就不只是財富的問題了。首先，你需要在兩個以上的工會裏有顯赫身份。恩……”希雅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卡爾，“先不說如何取得認可，你這副七八歲人類年紀的模樣，想混進工會都相當有難度。”
“再然後，你還需要至少五個以上的深水城貴族或地位顯赫的人聯名向現任公開領主萊拉·銀手女士發出申請，這樣才行。哦，就按照四個算吧，到時候我也能替你簽名。”
“那您能號召一些貴族幫助卡爾嗎？”
站在一旁盡心給泰婭當奶爸的梅倫問道。
聽到這話，希雅神情一滯：“抱歉，雖然貴為全劍灣最年輕的大法師，但我在深水城的人緣……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