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第一首歌中文版也結束的時候,台下很多人都回不過神來,不管是來聽五感的歌的歌迷,還是隨機走進酒吧來消遣的客人,都陷入一種奇妙的靜默里。
在這一貫熱鬧蒸騰的環境裏,也就五感能時不時地製造這種奇特的場景,眾人早就見怪不怪了,一旁的阿金看着這樣的場面,忽而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其實孫韶唱得歌,眾人未必沒有聽過,但在這樣的場合,一首歌能令這些人都靜默,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都聽進去了。
五感的歌迷,另當別論,人家本來就是衝著五感來的,不聽歌聽什麼,而那些或隱在角落裏,或安靜坐在卡座上的人能聽進去,卻全部源於孫韶歌聲里的認真和深情。
大半夜流連於這樣的場所,來酒吧里消遣的,有幾個不是寂寞人,寂寞人最渴的東西,孫韶全部唱在了歌聲里。
誰內心最深的地方,不想找一個“一言不發就能懂你”的人;誰在這樣的時刻,不想有一個“無論跌在何處,都會抓住你”的人。
就因為他們都有這些渴望,所以孫韶的歌聲才能走進他們的耳朵中,因為孫韶唱的歌里有生活的詩。
阿金為自己難得文藝一把感到自豪,而眼中對易輝和孫韶飄過欣羨,男也好,女也罷,最難得的在一起的人這麼合拍而互相懂對方。
將近十多秒的靜默后,五感的歌迷從歌聲里回復心情,開始自發地為五感歡呼,同時高喊着“我愛你”的口號。今晚的五感確實給了他們又一次驚喜,好似,自從他們關注五感開始,五感就總是再給他們驚喜。
“我家卓卓越來越可愛了,你看那身衣服把他襯得,又可愛又硬挺的!我要不行了,趕緊扶住我!”人群里一個有些娘的男歌迷道。
他旁邊的女孩不客氣一腳踹上去,“是不是男人啊你!是男人,就該看阿船那樣的,你看看人家那身材,那臉蛋,那氣度……”
“我覺得許曄好!”
“孫韶孫韶,孫韶最好了,只要他一開口,我心都醉了……”
“噓!下首歌開始了……”
鬧哄哄一片的爭執聲瞬間消散,化為一陣整齊劃一的尖叫:“啊——五感——”
接下去五感又唱了五感的專屬歌曲《王座》並幾首五感最拿手的歌,當氣氛被吵到最□的時候,下面觀眾基本只迴響兩種聲音了。
“五感,我愛你!”
“五感!五感!五感!……”
也是在這最□的時候,梁城派人在台邊對五感的眾人指着手表示意:你們上半場結束了。
孫韶微一頷首,捧着話筒等台下稍稍安靜了點,才謙和地對台下歌迷致歉,表示五感的場要暫時結束了,接下來會有其他樂隊表演。
五感的樂迷以為說好的三個小時的場,忽而縮減了一半多,頓時激憤了。紛紛舞着手臂在下面抗議,使得孫韶趕緊重新拿起話筒安撫下面的歌迷,好說歹說,才讓眾人理解,五感在十一點以後其實還有半場。
而中間這個時間段是屬於一個新人組合的。
台下的歌迷忽而陷入了一陣鬧哄哄的狀況中,紛紛議論着,為什麼這麼安排,多掃興等等,最後不知誰帶頭喊了“那我們等你”,而後引起場上眾歌迷的附和聲,慢慢這種聲音又形成了一陣波浪。
五感眾人頓時感動得不能自已,紛紛上前站在孫韶旁邊,對台下的眾人一直說著謝謝,孫韶看着這種狀況,不由抿嘴笑了。
本來說好,叫停的時候立即退場,把時間盡量留給那對新人組合,但是因為台下歌迷的一再不舍,五感眾人紛紛感念,便接連又唱了兩首歌,五感每人又各自so1o了一段個人秀之後,才離場,這一耽誤,直接導致對方的場少了快二十分鐘。
孫韶一下場看到一直在等台的兩人神色不好看,立即戳了戳阿船,眨眼示意,阿船默了一下,明白孫韶的意思,是讓他主動去說五感的場直接推遲到十二點,半個小時也讓給他們,但因為剛剛在台上和歌迷的一陣互動,本是他們心情和氣氛都達到最□的時候,硬生生被切割場,他就懶得搭理這倆人,於是裝作沒看到孫韶的示意。
孫韶看着五感幾人賭氣的樣子,心裏無奈地笑了一下,只能少數服從多數,也裝着看不懂台邊兩人能把人戳出血窟窿的眼神,跟着五感幾人退到後台去了。
眾人到了後台,似乎還沉浸在剛剛與歌迷的互動里。
這一天天的,隨着他們自己技藝的提升,以及歌曲的選擇空間擴大,很多時候,孫韶還會特地挑一些前奏長的,或者中間可以加入樂手獨奏的歌曲,儘可能地讓幾人去展現自己。
時間久了,眾人終於從裏面嘗到甜頭,也越發努力地去做能提升自己的各種訓練,而今天這樣,全員站在台前和台下的人互動,併當自己so1o時聽到台下準確無誤地喊出自己的名字,並吶喊尖叫時,那種感覺,瞬間讓五感的幾人就心潮澎湃了。
孫韶在一旁,將五感幾人眼中飽含的振奮和激動全部收在眼底,嘴角勾起,笑了笑,擰開礦泉水,含了一口,開始慢慢地潤喉,潤到一半的時候,休息室被推開,易輝眼中含笑,端着一碗枇杷百合露進來,放到孫韶面前。
眾人一見這場景,像是腦中某個按鈕被擰開了一樣,先前的種種便如大雨傾盆一般,嘩啦啦地就全部跑了出來。
這兩人……好微妙的感覺啊!說是朋友,可是之前兩人穿得那麼……這年頭,兩個大男人,又不是親兄弟,再好也不大會穿兄弟裝吧?
可是也保不齊人家剛好就是撞衫了,或者買衣服時覺得穿着都不錯呢,是吧?
再有,這兩人到底什麼時候熟上的,他們也都一知半解呢,指不定人家就是談得投機,忘年交什麼不都是有的嗎?何況,小勺和易輝也沒差那麼多歲數啊!
孫韶端着碗,眼神透過碗沿看着神色各異的眾人,眉目中還是笑意無限,他將易輝端來的枇杷百合露慢慢喝掉后,易輝拿着碗,很隨意地跟眾人打了招呼,又出去了,臨走前跟孫韶說自己已經打電話跟孫母說過會比原先說好的,更晚一點回去,讓孫韶不用再打電話了。
眾人嘴巴頓時張大,心裏蹭蹭地躥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孫韶一回頭就看到眾人這副表情,不由笑道:“怎麼了?”
眾人互相面面相覷了兩眼,看了看孫韶,又看了看走出門的易輝,張張嘴,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樣子。
“小勺,你跟輝哥怪熟的啊?”最後還是完全摸不清狀況的霉孩子出聲發問,眾人紛紛對他投以讚許的目光。
“他是我媽乾兒子,我們倆……”孫韶頓了頓,而後微妙地說,“算很熟很熟的那種吧,喏,晚上那會穿得那身,是我媽給我們做的。”
眾人頓時只覺世界清明了,原來是這樣,他們就說呢,輝哥並不是個看着那麼柔和的人,原來是這層關係在。
“原來我們想多了……”霉孩子傻呵呵一樂。
眾人無語地對他投以無聲地討伐目光——什麼想多了?誰想多了?他們根本什麼都還沒來得及想好么!
雖然目光這麼反駁着霉孩子的話,但有些東西卻隨着霉孩子這句話,無聲無息地播下了種子。待到日後這顆種子突然發芽長成的時候,眾人看到了,反倒紛紛露出“果然是這麼回事的”的欣慰,而不是一種排斥或反感。
孫韶忍不住噗嗤一聲,捧着礦泉水瓶樂開了,這孩子確實有點傻缺,難怪人家摔一跤爬起來就沒事,他摔一跤,能斷腿又斷手。
五感眾人窩在裏面休息了一會兒,孫韶借口去廁所走了出來準備去找易輝,兩人最近在家裏因為要避着孫母,出門后又各奔一方,獨處的時間都是從門縫裏摳着擠着弄出來的,現在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結果出來把整個后廚給翻遍了也沒找到易輝人,正想着要不要去前面找人的時候,走道那頭走來兩個人。
孫韶定睛一看,這不是應該在台上表演的那對新人組合嗎?怎麼都跑下來了?孫韶不解地瞥他們一眼,心裏疑惑的同時,遲疑着自己要不要回休息室里,這兩人也許演出出什麼紕漏了,這樣,肯定得五感去頂場。
正想着,雙方便擦肩而過。
“喂,賣屁股的,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床上用了什麼本事?”對方忽而揪住孫韶的手臂,惡毒地開口。
孫韶一怔,掙開了對方的手臂,臉上冷了下來,眼裏透着冰地看向對方,“你說什麼?”
“哈——”對方嘲弄一笑,嘴角高高跳起一邊,眼裏透着譏笑、輕蔑和邪妄,“你他媽別當自己跟這裏老闆那些事兒沒人知道,既然做了就要承認,怎麼,只敢偷偷摸摸在這後邊躲着親嘴打炮,不敢認啊?不敢認,你倒是別做啊?”
“最他媽看不上你這種賣屁股的,你要賣倒是找個女人啊?我說那易輝怎麼每次掃我倆都是那眼神,敢情原來就是個基佬,我操,一想就覺得真他媽噁心……”
“碰——”孫韶一拳打在了對方讓自己噁心的嘴臉上,“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
“我操,你打我?”對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捂着自己的腮幫子,鼻子裏噴出了血,“你知道我哥誰嗎?”
“我他媽管你哥是誰!”此時的孫韶只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灼燒在火堆上,火舌正一點點將他腦子裏的理智全部舔乾淨,“打得就是你這狗雜……唔!”
孫韶揮拳正準備再下手時,冷不防地被旁邊另一個人一腳踹到了肚子上,直直往後一栽,被踢倒在地,對方還不夠,上來就對沒緩過勁來的孫韶拳打腳踢起來。
休息室的門恰好打開,趙卓探頭問:“怎麼了,怎麼了,這麼吵……我操!”
大門一下被趙卓從裏面拉開,摜在牆上哐當一聲,人就往外沖,架住了正準備揮拳往孫韶身上送的那個人,重重往外一推,“你他媽個狗雜種!”
“怎麼了?”裏面正休息的五感幾人紛紛走出來,這一出來就看到這幕讓人火冒三丈的場景,頓時也解扣子不脫外套,揮着拳頭就沖了上來,“干,你們他媽,當爺幾個吃素的是吧!”
瞬間,長廊上亂作一片,這邊四人那邊兩人,甩起膀子就幹上了。孫韶捂着肚子緩着勁,他只覺肚中似乎五臟六腑移了位,腦中也轟鳴成一片。
……
對於後台發生的種種,梁城這哪還顧及的上,五感中間的場被人從中間橫拉了一刀,而且這還不是像上次那樣,只是中場休息,找人上去唱着不冷場,這是完完全全將中間兩個小時給空出來,加塞了這新人組合,等於是想借人家五感的勢。
問題是,你既然有膽要求加塞借勢,你就要有本事撐住場啊,你這樣唱一半,受不了下面歌迷的唏噓聲就撒腿不幹耍脾氣,到底是要鬧怎樣啊?
梁城一邊讓人上台去將今晚感恩節的小活動提前,一邊找人去後台通知五感出來頂場。但是這五感人沒來,倒是去後台通知的人神色匆忙地跑了回來。
對方一看到梁城,就跑到梁城耳語了幾句,梁城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說誰被打了?”
“五感樂隊的那個孫韶,輝哥剛剛趕到後面就看到孫韶被人一腳踢在肚子上,我看臉刷地一下就黑了,正發火呢!那兩人,城哥你說過的,臨街羅大讓罩着點的。”
梁城火大地將手裏的活動單子一摔,“祖宗誒,什麼羅大不羅大,裏頭挨打那位不討好,咱們這整個‘亂’就等着散吧!”
梁城帶着幾個人匆匆趕到的時候,只看到易輝扶着孫韶,冷着臉冷着聲地,對周圍顛着勺拿着鍋從后廚里跑出來的五大三粗的廚子以及五感的其餘幾人說道:“他哪條腿踹得人,就把他哪條腿給我打折了扔出去,有事我負責!”
梁城趕緊上前:“等等,等等!”
眾人回頭看他,那倆出言不遜的新人立即像捏住了什麼把柄一樣,瞳孔縮得緊緊的,一臉鼻青臉腫,還強做氣勢,“好你個梁城,這就是你答應我大哥的照顧,你等着吧,你們這裏所有人都等着吧!”
聞言,梁城的臉瞬間就扭曲了,他看了一眼一臉慘白,捂着肚子直抽氣的孫韶,看樣子是吃了大虧,但神色還清醒,雖然眼中情緒還很憤恨,但身體上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他稍稍鬆了口氣,對帶來的幾個保安一樣的人一揮手,“沒聽輝哥吩咐啊,打折了腿,扔出去。”
轉過來,他又對易輝道:“內啥,輝哥,你讓后廚的兄弟們都回去吧,后廚一亂,前面肯定要吵吵起來,這種事情,他們做就行了。”
“我|操|你|媽,梁城,你們敢!”兩新人頓時梗着脖子叫囂起來,“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他媽不想在這裏混了是不是?你們他媽就為了個賣屁股的想乾死我們?”
聽着這陣叫囂,梁城頭皮一麻,趕緊揮手讓身後的人動手。
易輝卻忽而道:“等一下。”
眾人看他,易輝臉上的神情是眾人從沒有見過的,臉還是那張臉,但人卻讓眾人感到很陌生,眼裏像是佈滿了風霜,含着打着捲兒,一不小心,就能將人給四分五裂了。
一直以來,易輝在他們眼中,只是嚴肅不好說話,臉上表情不多,但是大部分時候,但心是熱的,嘴角也會掛一點弧度,雖然不是那種很親近的笑,但是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只是眾人覺得,易輝不好懂,年紀不是很大,但是好像經歷了很多,人家一步步走到今天,背後的東西太多,所以他們覺得他們找不到和易輝的共鳴,大家只對易輝報以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近玩的感激或者憧憬。
但現在的易輝……
眾人齊齊打了個冷顫,易輝眼底蘊藏着風暴,低頭看了一眼孫韶,孫韶嘴唇抿緊,臉上有些難堪,易輝鬆開孫韶,緩緩蹲到那兩不知死活的傢伙面前。
“你們他媽的再給我說一遍!”
“我操,你以為我不敢嗎,你們這對死基……”話未盡,易輝一拳頭轟上去,打得他下巴都脫臼了。
眾人齊刷刷替那人感到一陣躥進肺腑里的疼。
“啊啊啊……”下巴一脫臼,對方便只能啊啊啊地叫着,口水都不受控制地流了一下巴。
“拖出去打,別弄髒了我的地方。”易輝站起身,走到孫韶身邊,淡淡地道。
說完,很別有深意地看了梁城一眼。
梁城被這一眼掃的,脊椎骨都差點戰慄了起來,白毛汗冒了一背,最後易輝撇過眼,對眾人輕輕一點頭,說道:“我送小勺去醫院,剩下的你們看着辦。”
“我們也去!”五感眾人這才回神,立即上前道。
“前面還有一堆歌迷等着呢?你們不用解釋了?”易輝冷眼看着他們,眼底有些不悅。
因為五感的這四人,隻身上掛了點彩,其餘是一點事兒都沒,整場鬥毆中,傷的最重的,大概也就是沒防備而被人一腳踹到肚子,五臟六腑這會兒都移了位的孫韶了。
眾人一怔,孫韶也吭哧吭哧大喘了兩口氣,藉著易輝的手臂站直了身子,“現在緩過勁來了,其實沒大礙,我看我還是……”
“跟我去醫院,或者我抗你回家,你選!”易輝眼底還冒着火,火舌正一躥一躥的,像是一不小心就能卷了你進來,燒成灰。
孫韶打了個顫,看着易輝的眼睛,想想家裏還有個萬事都特別喜歡操心的老太太,晃悠悠地揮了兩下爪子,很識趣地往易輝身上一靠,“我不行了,趕緊送我去醫院吧!內啥……歌迷那邊,你們看着弄一下。”
易輝扶着孫韶就往外走。
直到兩人走不見了人影,梁城才鬆了口氣,他知道,在易輝看來,要真算起來,今天這麻煩其實是自己惹來的。
因為易輝對手底下的人給的權向來很大,除了賬面要清,手腳要乾淨以外,他幾乎不管每家店的經營,而且只要你有本事能在他手裏的同類店鋪中拔得頭籌,這家店的利潤一大半都會被撥出來給他們做分紅。
這麼好的事情,簡直就像不掏錢白佔一家店似的,梁城可不耗盡心思來經營嗎,尤其近半年,因為借了五感的勢,亂幾乎就被打造成了一個音樂酒吧,原先來消遣的一些老顧客流失了,但是重新湧入了很多年輕人,也順帶吸引了更多來這裏想有個艷遇的各種心思的人群。
易輝其實對此早有微詞,這與他本意想經營的餐飲消遣類的酒吧早已相去甚遠,但一直看在他們抱住了同類店鋪頭籌的份上,只是敲打,卻從來沒有明着說不行。
梁城也是看五感快留不住了,但這酒吧經自己這近半年的運營,現在基本已經定型為一個音樂酒吧了,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歌手或者樂隊怎麼成,於是他才想在五感走之前扶植一個新的樂隊,不求其他的,起碼能留住現在一大半的客流量就成。
剛好,臨街羅大也有意捧這兩個新人,雙方也算是一拍即合,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對這兩個新人很客氣,也很退讓。
但現在……梁城眼神一暗,招手叫來一個人,“這兩人打折了,送到……煜哥那裏去。”
“啊?輝哥他……”
“聽我的,你當羅大真那麼好惹,你把這兩人送到煜哥那裏去,順便將事情這麼跟煜哥說一遍……”梁城低聲對來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