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pisode8
時晚尋耳熱了一陣,又眼疾手快將發圈撈了回來。
呼吸微屏間,觸感也放大了數倍。
女孩兒將發圈攏在手上,姿態怯生生又流露出幾分鋒芒。
“怎麼還不睡?”
也許是剛醒,裴驍南嗓音還蘊含幾分啞意。
“停電了。”時晚尋又補充說,“我房間的床頭燈滅了。”
裴驍南想起來,她怕黑。
上回也是特意跟他強調要留一盞床頭燈。
而在偌大的別墅里,唯有客廳稍微傾灑進來些許光芒。
茶几上的蠟燭火光搖晃,將他的周身輪廓鍍上了一層暖光。
他喉頭微動:“小夜鶯,我在這兒——”
意思是讓她別擔心。
“你先在這兒待一會兒。”
裴驍南將沙發空出來,又隨意披上一件黑色外套:“我去外面抽根煙。”
“好。”
時晚尋吭聲回應,又嘆息了聲,抱着膝蓋靠在沙發上。
男人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彈開打火機匣子,偏頭去湊橙紅的火。
青煙徐徐散溢,讓他的背影襯得愈發嶙峋蕭索。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沒那麼黑暗的環境,也可能是不遠處裴驍南的身影。
都讓她漸漸放鬆了心底的恐懼。
雖說她看不透這位裴總,但他也沒做過什麼越矩的事情。
在這場博弈中,不到最後永遠不知道誰是贏家。
難得,窗外的暴雨停歇。不過頃刻,如冰輪的圓月升在半空,室內的光線如漲潮般鋪滿。
裴驍南滅了手中的煙蒂,又找到電閘的開關推上。
果然是跳閘了。
頭頂的光線登時大亮,時晚尋覺得刺目,伸手擋了擋。
緩神后她才抬眸,對視上那雙黢黑的眼睛。
他身上的浴袍有些鬆散,露出一片精緻的胸膛。
疏懶的眉眼耷拉着,黑髮上的水珠都沒擦乾,看起來有點像只被雨淋濕的狗狗。
不過仍舊看起來不好惹。
時晚尋在腦海里想像着畫面,又輕笑出聲。
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她這一聲笑自然吸引了裴驍南的注意。
裴驍南湊近過來:“笑什麼?”
“沒……”她囁喏道。
他輕抬下頜,邊走邊脫下外套,渾身散發著不言而喻的危險。
時晚尋斂起神色,猶如刺蝟豎起全身的刺:“你幹什麼?”
不等反應,那件黑色外套就搭在了她的腿上,一瞬間的溫暖包裹上來。
“你不是凍感冒了么?”
他眉眼矜冷,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斯文敗類的那掛長相。
時晚尋:“……”
他這般坦蕩倒顯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驍南淡聲道:“我說過暫時不動你。”
“對不起。”她嗓音沉悶。
“對不起?”裴驍南哂笑着,輕抬她的下巴,“別忘了,我也隨時有反悔的權利。”
時晚尋扯着唇角,莫名覺得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早。
“那你……打算留我到什麼時候?”
她動動唇:“裴總,我需要一個期限,哪怕是你玩兒膩了也行。”
總不能一天接着一天耗,讓她繼續這麼杳無音訊下去。
“你是在跟我談條件?”
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反問的意思明顯是讓她不要自不量力。
遊戲規則由他來制定,掌握生殺大權的,一開始就是他。
果然。
她就不該對裴驍南抱有什麼期待。
畢竟能為齊弘生這種人做事的,絕非正常人能理解的思維。
只不過溫柔的漩渦會為男人營造出表象,亦正亦邪才是他的本質。
“今天晚上陪我去個地方。”
她不再反抗:“嗯好。”
“需要我換衣服么?”
“張姨會把衣服給你。
“……”
都不需要多餘詢問,裴驍南讓她作陪,她跟着去就是了。
既然走不掉,那就當一個隨時待命的嘉賓,不過是去光怪陸離的世界裏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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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日落西山,司機過來別墅簡單跟裴驍南簡單交待了幾句。
他聽聞后擰了下眉頭,又壓下不悅的神色,轉身招呼她。
“走吧,小夜鶯。”
時晚尋也沒想到跟着他來的地方是地下賭場。
這地方平時就魚龍混雜。
可在西城這地兒,各方勢力複雜盤節。
就像是白紙上一個黑色的點,被水暈開,形成密密麻麻的網,無聲無息地滲透到整座城市。
門口處幾個打扮成混混模樣的一看見看見長得又白又纖細的時晚尋,眼睛都亮了,沒忍住聚眾起鬨了幾聲。
調戲意味很重。
裴驍南剛好從車門另一側下來,冷颼颼的眼神瞥過去,不怒自威。
一行人看到是裴驍南,這才噤若寒蟬,臉色煞白地離開。
夜幕剛至,這間賭場“銷金窟”的生意才剛剛開始。
這回過來是跟娜斯佳過來談生意的,所以場子更顯得比平日裏熱鬧幾分。
桌球桌前,金髮的女人眉眼間盡數是風情。
此刻,她擦完巧克粉,捏着一桿楠木質地的桌球杆,彎腰俯身。
飽滿的胸脯幾乎積壓在桌台邊緣,頗引人注意。
女人擺好標準的擊球姿勢,一桿下去,那顆紅色號碼球隨之掉入袋中。
周圍人笑着鼓掌:“娜斯佳的球技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娜斯佳偏碧色的眼睛仿若一隻貓,她掃過在場一圈人,隨後將眼神落在裴驍南身上。
比起前半年相見,他不再是躺在病床上的奄奄一息的模樣。
相反,一身襯衫襯得他氣質冷柔,男人領口的扣子鬆了一顆,隨意而不羈。
也更讓她着迷。
裴驍南適時開口,用俄羅斯語問候:“娜斯佳,幸會。”
他發音磁沉,俄語滾落過他的唇齒,很好聽。
時晚尋明顯覺察到女人目光的打量,迎上視線時卻被男人攥過手腕,更貼近了他幾分。
“你的女伴?”娜斯佳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兩人的關係。
她穿了身燈芯絨的黑色連衣裙,他則是槍黑色襯衫,西褲筆直。
兩道身影一起映入眼帘,確實很登對。
“小夜鶯,打個招呼。”
她配合地演戲:“你好,娜斯佳。”
娜斯佳極力壓制着不快的心情,勾唇輕笑:“南,第一次見你身邊有女人,差點以為你對女人不感興趣。”
“之前這種傳言很多。”裴驍南輕描淡寫跟她周旋,“可現在你也看到了,他們的揣測有多不切實際。”
“你總是能讓我覺得捉摸不透。”
娜斯佳接著說:“半年前是這樣,現在更是。”
“那是好事。”他笑得涼薄,“在這兒太簡單被人看透的人,豈不是會死得很慘?”
娜斯佳沒回話,只是慢條斯理地點燃手中的萬寶路女士香煙。
裴驍南邀請道:“來玩幾桿桌球?”
她吐出個煙圈兒:“跟你比,我沒什麼信心贏。”
娜斯佳深知他擅長棋牌和球類,所以故意將矛頭對準時晚尋。
“不如讓你的女伴跟我試試?”
小姑娘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恐怕不是她的對手。
見裴驍南沉默着,娜斯佳倚在桌球桌旁,輕勾腳尖:“南,我只是想打個球放鬆而已,你不必這麼緊張吧。”
“試試,輸了也沒關係。”
他展露得寵溺,特地為她挑選了一桿楓木質地的桌球杆,握在她手上重量正好。
沒料到,時晚尋倔強掠過他一眼:“裴總,恐怕我不會輸。”
裴驍南差點兒忘了——
小姑娘可從來都不是外表上那般柔軟。
在桌球上時晚尋並非新手,但跟娜斯佳比賽,她也同樣不知道對方實力,勝算自然是個未知數。
娜斯佳身邊的保鏢將所有球擺好,又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開桿由娜斯佳先手。
她帶着勢在必得的決心,用白球擊准目標球,一連三次,娜斯佳均是發揮得快准狠。
直到擊到黑色號碼球時,球的軌跡出現偏差,停在了袋口附近。
機會輪到了時晚尋。
小姑娘柔軟的長發挽在耳後,長相乖純,第一眼印象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那派。
她淡粉的指尖捏着球杆,同樣不迅速地利落揮杆擊球。
不過一分鐘,桌上的球就被清空大半。
她鎮定看了眼上一桿沒擊入袋中的球,將場子讓給娜斯佳。
興許是她的發揮也給到了娜斯佳壓力。
球杆推動,娜斯佳原本要擊的白球卻順着軌跡滾落到袋中。
周圍人靜默了一瞬,似是也沒料到娜斯佳會輸。
娜斯佳扯出個笑容:“願賭服輸。”
時晚尋回到他身邊,倒沒多少獲得勝利的喜悅。
裴驍南低緩着嗓音問:“玩盡興了?”
時晚尋沒說話,娜斯佳眼尾一挑,笑吟吟道:“倒不是很有趣。”
女人撩撥着捲髮:“南,你知道的,我對你更感興趣。”
這些年西城的勢力幾番易主。
但毒|品生意這一頭,娜斯佳一定是大頭。
從前半年她遇到裴驍南開始,這個男人就讓她幾番流連。
對於自己想要的,不管是東西,還是男人,她都勢在必得。
裴驍南回絕得委婉又殘酷:“娜斯佳,我想還是跟你做生意比較有意思。”
娜斯佳想起來今晚的任務,對着旁邊的保鏢道:“那就開始驗貨吧。”
保鏢們穿着黑色西裝,打開交易箱看了眼裏頭的白色粉末。
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不由分說地拿槍抵着裴驍南腦袋:“你他媽的敢用假貨——”
周遭的氣氛霎時間緊繃如箭在弦上。
拆開一包,娜斯佳聞了下味道,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時晚尋的眼神慌亂了一瞬。
她以為今晚過來,也只是跟見齊弘生一樣,並不會涉及交易。
可從見到娜斯佳開始,多少猜到了一些,他們大多數是亡命之徒。
行走在黑暗裏的鋼索邊緣,稍不留神,就會跌落地粉身碎骨。
手下人嚇得心神慌亂,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不、不可能啊裴爺——”
裴驍南當然知道不可能。
這批貨是前半年從齊弘生那兒抄的。
除非是齊弘生那批貨本身就是假貨。
娜斯佳玩兒着桌上的籌碼,眼神變的凌厲。
“南,我信任你,所以帶着真金白銀跟你交易,你給我假貨,是什麼意思?”
裴驍南完全沒有流露任何慌亂的神色:“娜斯佳,我也是抱着誠意來的。”
即使冰涼的槍就抵在他的太陽穴,他仍然勾唇輕笑,像是春風融雪。
娜斯佳並不退讓:“不管怎樣,我要驗貨。”
裴驍南早就料到了她的難纏,保持靜觀其變。
不多時,保鏢就將東西推進注射器里,看樣子是要拿人驗貨。
娜斯佳目不轉睛地盯着時晚尋,她輕嗤一聲:“不如就拿她來試試貨吧。”
“娜斯佳,我想你也許是在開玩笑。”
“不,我是認真的。”
此刻,她的嗓音像蛇吐信子般矜冷:“怎麼?南,你捨不得了?”
時晚尋也感知到了娜斯佳的針對,撞向那一雙碧綠的瞳孔。
裴驍南笑意疏懶,周身氣場卻呈現出與表面完全相反的冷絕。
“你想怎麼驗貨都行,唯獨她——”
他輕吐氣息:“不可以。”
昏昧的燈光下,冷柔散佈於他的眉眼間。
隨後,裴驍南說的每一個字都極有震懾力:“還請各位為我的小夜鶯留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