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話 青草堂小記

?&nb躺在床上，凌寧將單薄的床單掀開。

&nb她將手中的p。她看的這冊筆記是蘇家大小姐的手抄本，這位大小姐對這冊筆記的原本很在乎，也不願意出借。

&nb青草堂小記，這是那個人從未行過殺戮之事的除妖人留下的最後一冊筆記。

&nb裏面所記不多，區區三事而已。

&nb一為夢中迷宮：

&nb在一個夜晚，一隻妖怪來到青草堂。

&nb這隻妖怪向她傾訴了自己最近在一個池塘邊所做的一個夢境。

&nb夢中，妖怪來到一個巨大的宮殿。宮殿內部到處都是殘檐斷壁，輝煌的壁刻浮雕被風雨蠶食，磨滅了大半。青玉欄杆斷裂，瓦礫破碎，在一層迷濛的雨幕中冒着絲絲縷縷的白煙。

&nb一個房間之後又是一個房間，永遠走不到盡頭。

&nb妖怪走了很久，據它所說，它在裏面走了百年。

&nb它的身體就在殘破的宮殿中，卻碰觸不到宮殿中的任何建築。

&nb走了很久，久到讓對時間流逝不甚敏感的妖怪也感受到名為寂寞的情緒。

&nb不安過、沮喪過、哭嚎過，瘋狂過，絕望過。

&nb最後……它死去了。

&nb是的，死去了。

&nb將自己的遭遇和除妖師說完，已經瘦骨嶙嶙、白髮蒼蒼的妖怪早已死去多時了。

&nb她來到那個池塘，將一床被褥放在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上

&nb喝了口水，盯着池塘看了一個下午，在太陽下山後，她在池塘邊煮茶，嗅着茶香，慢慢等待夜幕來臨。夜深了，就鑽進了被褥。

&nb就如平常，這個時刻，就是她就會準時睡覺。

&nb……

&nb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但她知道自己到了那個友人所說的殘破宮殿。

&nb她伸手試探了下，就如友人所說，碰不到任何東西。

&nb漫無目的的在一座座宮殿中閑逛，她沒有任何焦急或是憂慮。

&nb只有那雙永遠都如暖陽般明媚的眼中，流露出一縷不散的怒色。

&nb她走了一天，面色平靜。

&nb她走了一月，面色平靜。

&nb她走了一年，面色平靜。

&nb她走了十年，面色平靜。

&nb她走了百年，面色平靜。

&nb她走了千年，面色平靜未曾稍變。

&nb她走了萬年！

&nb殘破宮殿的時間軸驟然逆轉，冒着絲絲縷縷白煙的雨幕漸漸停息，殘檐斷壁從地上飛起，煥然一新。已經被風雨侵蝕，早已模糊的壁刻浮雕變得輝煌。

&nb青玉欄杆重生，瓦礫破碎匯聚。

&nb恍惚間，有一輪銀月高升，奏起神聖樂章。

&nb一道七彩虹光連接到她的身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這一刻向她打開大門。

&nb她緩緩搖了搖頭，轉身而去，眼中怒色始終不曾散去。

&nb宮殿中傳來凄厲的哀鳴，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璀璨宮殿驟然倒塌。

&nb夢醒了。

&nb在晴日的陽光中，從池塘升起一道淡淡的七彩虹光，緩緩散去。

&nb‘宮殿名為虛華夢虹。人間萬象萬景，凝集其人之心詭辯，越來越冷漠的世界中人越來越感到空虛。當這種空虛和人界與地獄縫隙中流出的業力融合后就會誕生出這種名為虛華的景物。非妖非魔、非生命體、僅僅只是一種現象。’

&nb‘不存在好壞，所遇之人所見的殘骸斷壁都是心中的空虛所化，被空虛所同化者，就真的度過了萬載歲月。而最終進入輝煌宮殿的人，將擁有這個夢境迷宮。此物於修行有大裨益，本該取之。”

&nb“然，此物沾染友人之血，余不取。’

&nb……

&nb二為靈脈遊魂：

&nb這也是一件發生在她友人身上的事情。

&nb她有一位友人，這位友人並不是妖怪。當然，它也並不屬於人類這個物種。這個友人喜歡環遊世界，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到她的小屋住了三四天。

&nb當然，在環遊世界的時候，友人也會給她寄一些奇奇怪怪的禮物。

&nb事情的開端在一個陰天，當時還未下雨，黑壓壓的雲讓人胸口有些煩悶。

&nb她搬出躺椅，靠座在屋檐下。

&nb不存在煩悶，不也覺得壓抑。

&nb對於常人來說糟糕的天氣沒有讓她生出一點不良的情緒。或許說是因為青草堂少有人來吧，她自然而然的喜歡上了一個人的生活。

&nb一個人看日出，一個人看夕陽，一個人看着雨幕。

&nb如此種種在她看來都是平淡生活的一種調劑，雖然有時候會造成一些困擾。但是沒有的話，總會有些想念……就如，來過這裏的友人。

&nb友人寄來的東西是一塊殘破的玉片，破碎了大半，殘缺的裂口上泛着昏黃色的斑點，看起來很有些歷史感。開始她還不在意，看過之後就放在房間的抽屜里，那裏面儘是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吊鐘、圓盤、石化的種子、只剩幾頁的舊書。

&nb就在她要想往常一般將之關進抽屜的時候，殘破玉石突然泛起朦朧的光。

&nb淡淡的藍色，閃爍着，一會兒就熄滅了。

&nb她重新撿起玉石，走到窗邊，對着陽光看了幾下。

&nb手指在殘破的玉石表情敲了敲，而後放下。

&nb她將玉石放在桌上。

&nb至此之後，每個月的第七天，玉石會泛起淡藍色毫光。

&nb第十五天，玉石中會傳來生生清響。

&nb第二十八天，玉石會再次破碎一些。

&nb一個月一個月。

&nb轉眼間已經三年。

&nb她將玉石放在家中視野最後的桌子上，打開窗戶，就可以看見窗外的幾棵梨樹開花。

&nb本就殘破的玉石又縮小了大半。

&nb她的青草堂這些年很安靜，除了少少幾次有患病的人前來就醫，她就是採藥晾曬、而後製藥。不遠處那個小鎮上一些孩子會過來玩耍，很快就會有長輩尋回。除此之外，這些年也沒有什麼友人拜訪。

&nb安安靜靜的看書寫字，閑暇時還會泡上兩杯茶。

&nb在桌子上坐上半天，小口慢飲。

&nb平淡的度日、她的生命無所謂拼搏也沒有絢爛。

&nb她就是她，青草堂的主人，如秋葉般靜美的一個傢伙。

&nb第六個年頭，這年的夏天很是炎熱。

&nb青草堂中，視野最後的地方，殘破的玉石已經消失了。

&nb只剩下一點還沒來得及散去的塵灰。

&nb……

&nb她微微笑了起來，將玉石的灰燼收起。

&nb走到後山，一面岩壁。

&nb一手將灰燼灑在岩壁，而後點岩壁上描繪出一幅絢麗無方的畫面。

&nb那是延綿千里的巨大山脈，籠罩在層層雲靄之下。

&nb在岩壁上的山脈隨着她作畫的動作，似乎活動了起來。一層層絢麗的光輝耀起，雲靄下那無盡的山脈像是活了，如一條龍一般騰挪、升騰、翻滾。

&nb那幅畫面中，一個身影站在山峰上，朝她招手。

&nb她微笑着走進岩壁。

&nb相聚在畫卷之中，她看到了那人。

&nb伐樹，制壺，煮茶。

&nb坐在樹下，彼此望着對方，微微笑着。

&nb並無言語的累贅，也有動作的多餘，舉起杯，慢慢品味。

&nb太陽沒入山間，她站起身，拍去灰塵。

&nb沒有再回頭望，輕慢幾步，她已經走出了岩壁。

&nb岩壁淡去，靈脈隱匿……

&nb那道人影就如從不存在，緩緩淡去。

&nb“餘生平不善言辭，同餘為友者七八人。此多一人，幸也。”

&nb……

&nb第三件事所記不全，那人在錄寫筆記的時候還未完成。

&nb其名為：玉玲瓏。

&nb&

&nb“除了凜，還有這樣的傢伙呢。真想見見……”

&nb世間廣大，人有千種。

&nb然，世間事多是無奈。

&nb就算是這樣有趣的人，也已經死去了嗎？

&nb再也不能預見，再也不能見到了。

&nb這位名為青草的人，死去了。

&nb她的友人應該會很傷心吧，這樣一個傢伙……死去了。

&nb嘆了口氣，寧將青草堂小記收了起了。而後走下床，想窗戶走去。

&nb夜很深了，已經過了12點。但是她卻毫無睡意，對於她來說，睡覺其實也已經不是必須的事情。要是願意的話，她其實可以一直活動下去。

&nb坐在窗戶邊，她望着那一輪彎彎的月。

&nb今天的月亮小小的，很是秀氣精緻。

&nb嗯，就像小望舒一樣。。

&nb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缺少了什麼，總覺得有什麼說不出的異樣，這使她有些煩躁。

&nb遠處，一副異象不知何時出現，緩緩在她眼前鋪展開來。就在那座有着浮生長廊的樓閣上，屋頂之上飄渺的青煙散發著淡淡的、銀灰色色的光，在暗淡的夜色中翻騰。

&nb有什麼東西在掙扎，從浮生長廊深處深處一條虛幻的手臂，將翻騰的青煙拽住。它撕碎了青煙，緩緩從浮生長廊中爬……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看不清具體的形態。

&nb寧將目光移開，而後轉過身。

&nb就在剛剛，那種詭異的窺視感又出現了，從未如此清晰。

&nb“這又是什麼？”

&nb蘇家，這個曾經的驅魔世家絕對發生了什麼！

&nb……

&nb夜深了，旬娘從提着燈籠，走過長廊。

&nb她的房間距離書屋說不上遠，卻也不近。

&nb因為那件事，她只能照顧蘇怡的起居，卻不能永遠永遠的陪伴。

&nb她將門口那雙髒亂的鞋子重新放好。

&nb她來的時候蘇怡已經睡下，衣着單薄，身上只有一層青色衣衫。不知何時，披在身上的紅色毯子已經滑落，她手搭在一本看完的筆記上。不知何為，已經睡去的她手指還雜微微抽搐。

&nb旬娘眼中的憐惜更甚，她將蘇怡看完的三本筆記拿起來。

&nb看了看，她將《青草堂小記》放在蘇怡的手下。

&nb為她披好毯子，旬娘緩緩退出房間，將房門緊鎖。

&nb“……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