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過兩日就得返京,旗下需要處理的事務較多。皇阿瑪又私下安排他整理份詳盡的黃河治水策略,他也才剛剛理出頭緒,樁樁件件都得一一做好安排。
當胤禛將治水奏摺呈遞上去時,京城早已越過酷暑時節,而他也已抵達雍親王府。
胤禛在府內閑庭信步地走着。
想起蘇培盛前幾日說的話:“主子,年主子那邊太醫已經瞧過了,身子沒有大礙,只是虛了些,要多溫養着。只是只是出門時她的貼身丫鬟叫住了奴才,問起主子您什麼時候會過去?說這段時間沒見到主子您,年主子一直神色鬱郁。”
胤禛腳步平緩,面色和煦如春風般,繞過這條曲折的迴廊,入目即是澤蘭苑。
此時黎冰正於苑內翻看着話本,故事情節已進入高潮,看得她滿腔熱血,控制不住的小聲激動尖叫。
為什麼不能大聲,因為書房前立了兩個門神。
“奴才給王爺請安。”外面負責守門的王寶泉和小桂子大聲說道,神情緊張。
誰都沒有料到王爺會這時候過來,也不知主子屋內聽到沒。
王爺?
快快快,趕緊將話本藏好,屋內聽到提醒,一陣忙亂。
胤禛敏銳地察覺到什麼,推門而入。
發現年氏正坐在書桌前提筆寫字,只是紙上的字墨跡未乾,明顯是剛剛聽到他來才匆匆動筆。
那在他來之前她在做什麼?
假裝不經意間掃視一眼四周。
黎冰放下筆墨,起身行禮,神態淡定從容,不見一絲慌亂。
這應變能力不去做間諜都可惜了。
“在寫字啊,拿過來看看。”胤禛說道,心想看你裝到什麼時候。
黎冰立於書桌旁扭扭捏捏,似動未動,將鎮紙拿開,看着紙上自己匆忙之間草草寫下的三兩字,有些難為情,訕訕地說道:“那個,王爺,妾身最近在練字,寫得不好,就不獻醜了。”忙不迭地將紙張收好,順手藏於一側。
胤禛不欲與她深究。
“最近身子調養得怎麼樣?”
黎冰這才心神俱安,坐在離胤禛最遠的木凳上,回道:“妾身一切都好,謝謝王爺上次送來的藥膏,您看疤痕都淡了。”將手湊到王爺跟前。
胤禛的目光先是掃過黎冰的臉再看向她的腰,最後盯着她的光滑細膩的手,眼神炙熱了幾分。
這年氏怎就這麼懵懂,哪有主動將手湊過來的。
不過疤痕確實都消失了,一點印記都沒有。
拉過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抱到書桌前,“你的字少了些臂力,握好筆,我來教你。”
話語聲平和而溫柔,溫熱的氣息撲向黎冰耳邊,傳來絲絲顫慄,耳尖微微發燙。
黎冰頓了下,才剛握好筆,胤禛的大掌隨即附了上來。
練武之人手掌粗厚,手心之處有薄繭,猛然被他握着,黎冰的手抖了抖,墨汁沾染於白紙之上。如一顆石子投擲在平靜的湖面,產生層層漣漪。
胤禛帶着她寫了幾個“永”字。
永字八法:側、勒、弩、趯、策、掠、啄、磔。
練習好,能通一切。
黎冰跟着這個模版來仿寫,胤禛則退居一旁,收回手臂時不小心撞倒右側的書,俯身拾起。
突然發現桌案底側隱隱有一書角顯現於外。
藏得挺隱秘的。他暗笑道。
順着書角將整本書扯出看了看,才翻開一頁。
只見他神情陡然變得肅穆,越往後看臉色越是凝重,起身狠狠地將書本甩在桌案上。
黎冰被驚得一下站起身來,茫然無措地抬頭看着他,這又是怎麼了?
前一刻還晴空萬里,此刻卻陰雲密佈。
眼光收回到桌面上,旋即心一沉。
這下遭了,怎麼被他發現了,她不是藏得好好的?
黎冰低垂着頭,額頭滲出絲絲冷汗。
這要怎麼解釋呢?
“說吧,誰讓你看這些的?”胤禛怒喝道,他原以為年氏只是嬌縱了些,於禮教上不會出什麼岔子,沒想到她竟如此大膽,連離經叛道的書也敢看。
黎冰依舊低頭不語,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如果硬要說錯,只能說她的思想與現在的主流思想不一致。
她看不慣市面上那些纏綿悱惻的狗血愛情故事,幾乎每篇都是女子付出一片真心,最後還被渣男虐,看得她掏心窩子地難受。
因此偷偷派人打聽到一些渠道,專售禁書。
為什麼會被稱為禁書?
因為書中情節大多都背離封建思想,鼓勵世人大膽追求情愛。
哪知就能如此湊巧,她這才買來也沒多少天,高潮章節都還沒看完,就被逮住了。
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胤禛半天也沒等來她的解釋,眼中怒焰涌動。
“蘇培盛,派人將澤蘭苑的話本通通收走。”說完瞧了黎冰一眼,將手中的話本揉碎成沫。
看着那話本的慘況,黎冰彷彿看到了下一刻的自己,到口阻止的話終是咽了下去。
保命要緊。
但眼中還是蒙上一層霧氣。
接下來澤蘭苑兵荒馬亂,蘇培盛奉命領着一眾侍女來到澤蘭苑。
“年主子,得罪了。”
隨即將苑內翻了個遍,連黎冰偷偷藏在床角的話本都被收走了。
唉,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黎冰將臉靠在茶桌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時也管不得桌上臟不臟,她實在是太難過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天似乎覺得她還不夠慘。
書才被查封沒多久,福晉身邊的魏嬤嬤就來傳達口令。
結果就是她被禁足一個月,罰抄女誡二十遍。
魏嬤嬤傳達完指示后趁着眾人不注意,悄悄將一支沉香竹節紋狼毫筆塞到黎冰手中,輕聲說道:“這是福晉要奴才偷偷帶給你的,您先委屈一段時間,等王爺氣消了此事就揭過了。”
隨即立刻恢復嚴厲之色,哼聲離開。
黎冰理解福晉此舉之意。
身為後院之主,一切以王爺為重,此事惹王爺大怒,她自當該做出樣子予以懲罰。
只是沒想到福晉竟然還會私下送筆給她,她難道不知道此事如果被泄露出去,她也會一同受罰嗎?
心裏接受了她的好意。
禁足倒沒什麼,抄女誡,二十遍?
頭疼。
接下來的日子,黎冰有種重回高考的感覺,終於在半個月內將任務完成了。
“福晉送的這支筆還真不錯,寫起來挺順溜的。”她喃喃自語。
還有半個月該做什麼呢?
也不知道那話本後面的情節到底怎樣,真是心癢難耐,如抓心撓肝般。
以後再想買話本只怕是不可能了,既然買不了,那要不自產自銷自割腿肉?
好歹自己在現代也受過各種文化熏陶,就不信整不出一本驚世之作。
哼哧哼哧幾聲后,說干就干。
只是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在定題上就開始卡殼。
糾結來糾結去,最後決定寫一本武俠。
將情節大致梳理了一遍后就開始下筆。
澤蘭苑外這半個月都在盛傳年側福晉得罪了王爺,要徹底失寵了。
有好些人看到王爺怒氣沖沖地從澤蘭苑出來,之後就傳出年側福晉被罰禁足,這難道還不是失寵的徵兆?
有人唏噓,有人竊喜。
鈕鈷祿氏正對着棋譜自顧自地練棋,得知年氏被罰禁足,她只是輕嗯了聲,繼續研究棋譜。
依她對王爺的了解,年氏還有得蹦躂,就算失寵也絕不會因為此事。
至於將會是哪件事她得好好籌劃籌劃。
可其他人遠沒有她這麼冷靜理智。
李氏最近食慾大增,沒辦法實在是心情太好了,自打年氏入門她就沒像現在這樣舒心過,臉都圓潤了一圈。
讓她囂張,看她還怎麼繼續囂張下去,果真人啊不是這條命,怎麼蹦躂都沒用。
一籠灌湯包都被她消滅殆盡,還就着兩碟小菜吃完兩個燒餅。
要知道平時這可是她兩餐的飯量。
紫蘭滿臉愕然,想出言勸阻,卻又害怕打斷了主子的好心情。只得畏手畏腳地候於一側,等候差遣。
“紫蘭,這一碟菜就賞你了,你端下去吃吧。”李氏說道,顯然心情極好。
紫蘭雙手接過,悄聲退了下去。
一個新來的小丫鬟湊過來羨慕地說道:“紫蘭姐姐,主子待你真好。”
聞着溢出來的香氣,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她才剛過來服侍,總被使喚着干苦力,每次領餐時還因做得不好被管事嬤嬤剋扣,她都餓了好一陣了。
紫蘭愣神,真的好嗎?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好。
主子近些年情緒越發不穩定,稍不順心就對她非打即罵,她每天伺候得戰戰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主子發賣了去。一同陪嫁過來的紫荊就是這樣被發賣的。
她端着食盒有些無力與迷茫。
胤禛最近除了處理朝事,其餘時間都悶在書房內臨摹畫作,這樣能讓他思緒更為清晰冷靜。
只是時而抬頭時會盯着屏風上的美人圖發獃,筆下墨跡凌亂。
在冷靜了半個多月後,也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他總覺得當時情緒有點過激了。
回想起年氏眼中那盈盈淚光,他就覺得胸口發悶。
室內燈火通明,書架上陳列着各類佛經字畫,最靠近胤禛的那一本《金剛經》尚未擺放整齊,明顯剛剛翻看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蘇培盛,你悄悄派人過去年氏那邊,記得不要有任何動靜。”他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