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林菽住院這些天病房裏頭異常熱鬧，從早到晚就沒缺過人。先是夏寂得知她住院后帶着滿滿兩手補品前來“慰問”，后是舒捷擔心她無聊特地陪她解悶，還有林澤西見縫插針地在耳邊嘰嘰喳喳，一刻也沒有清凈過。
難得有個空檔供林菽喘口氣，她見窗外日頭正好，心中生起散步的念頭。一天躺着的時間太長，晚上入睡有些費勁。
瑞景是私立醫院，設施條件十分人性化，住院部內有一個專門的區域供病人“放風”。林菽慢悠悠地晃過去，一路上遇到幾位遛鳥的大爺和餵魚的小朋友，恍惚間她都快忘了正身處醫院。
秋日陽光柔和，微風和煦，植被“簌簌”作響。林菽穿梭在小徑間，時間由此慢了下來。
她眼神無意間帶到一個身影，身着淺色寬鬆長裙，正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看上去有些眼熟。
林菽慢慢走近，對方聽到腳步聲后抬起頭，隨後抿嘴一笑，嘴邊漾起淺淺的梨渦。
是季寧。
“好久不見。”林菽在她身邊坐下，發現季寧比上一次看起來更單薄了，臉龐瘦削，襯得眼睛越發得大。
季寧看她穿着病號服，擔心地問：“怎麼了？生病了嗎？”
林菽沒有隱瞞。
聽到“先天性心臟病”后，季寧微微張大了嘴，面露驚色。
“原來是這樣，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相信你應該不想聽到同情安慰的話。”季寧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隨時會乘風而去，“因為我也是這樣。”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林菽問：“你呢？”你為什麼會在醫院？
季寧輕輕撫摸着腹部，眼神溫柔的能掐出水來。
林菽這才發現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驚喜道：“你懷孕了？恭喜啊！”
“謝謝，”季寧淺笑着道謝，可是眼眸間帶着一絲散不盡的愁緒，“但醫生說我的心臟可能負荷不了，建議我不要這個孩子。”
林菽靜靜地聽着，胸口就像壓了塊石頭，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
“可是我想試試，林菽，”季寧看向她，眼神堅定，“她好不容易來了，我捨不得。我生病後從未堅持過什麼，但是這次，我想試一試。”
林菽沒說話，她心裏很亂，不知該如何表態。她能理解季寧的想法，也能明白醫生的顧慮。林菽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是她自己呢，她會如何抉擇？林菽不敢多想。
“斯年因為孩子的事和我有了分歧，他不願意我去冒險。”季寧依舊笑着，語調平靜得就像在說別人的事，“在生孩子這件事上，沒一個人支持我。林菽，你呢？你願意站在我這邊嗎？”
林菽開不了口，話就像梗在喉嚨里一般。
“算了，不逼你了，”季寧淺淺的帶過話題，“看你現在氣色還行，是快出院了嗎？”
林菽點頭。
“那我下次來醫院就見不到你了，”她的語氣中帶有一絲遺憾，“可以互換微信嗎？我想沒事的時候找你聊聊天。”
林菽應允。剛交換完聯繫方式，李斯年就出現在了她們的視線中，他看到林菽後點頭示意，眉眼間卻充斥着陰鬱。
“怎麼跑到外面來了？”他對季寧說，語氣溫柔，沒有責備的意思。
“裏面太悶，出來透口氣，”季寧聲音淡淡的，“醫生怎麼說？”
李斯年沒有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攙扶季寧，嗓音低沉：“我們回家再說。”
季寧回頭朝林菽擺擺手，蒼白的面龐上帶着笑說：“林菽，回頭聯繫。”
“嗯，好。”
林菽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內心生出一股煩悶。憑什麼呢？對別人來說理所當然的事，一到季寧那兒卻變得困難重重。她自然是覺得活着要緊，但看到季寧眼中的期冀，勸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煩悶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晚上，連帶着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剛嘗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
顧懷楚察覺到她的情緒，問：“怎麼了？不開心？”
林菽突然想問問顧懷楚，如果他遇到這一情況會怎麼做。她將心中的想法說出口：“我有一個問題。”
“嗯。”
“如果有一天我懷孕了，但醫生說太危險，不建議生。你會怎麼做？”
“我會站在醫生那邊。”顧懷楚一秒都沒有猶豫，脫口而出。
“為什麼？”
“因為我不會讓你冒這個險。”他表情嚴肅，語氣堅定。
聽到答案后，林菽神色懨懨的。的確，這種情況下堅持生太冒險，可季寧該怎麼辦呢？現在肚子裏的孩子承載了她的悲喜，如果硬生生地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利，她怕季寧會承受不住。
“為什麼會問這個？”顧懷楚看到她眼裏低落的情緒，關切道。
“只是做個假設，沒準我們未來會面臨這個問題，提前探討一下。”林菽沒有說出季寧的事。
“以後不要做這種假設。”顧懷楚的語氣略微生硬，字裏行間透露出他的不滿。
“好好好，”林菽有些想笑，“沒想到你還挺迷信的。”
這一話題就此被揭過去。
睡前顧懷楚放着陪護床不睡，非要和林菽擠一張狹窄的病床。
“誰讓你沒事說那些，害得我心情不好。”
林菽本來嫌熱，一臉抗拒，但聽到顧懷楚這話，心生愧疚。她往一旁挪了挪，給顧懷楚騰地方。
兩人擠在一張病床上，自然免不了肌膚相貼。感受着腰間傳來的熱意，林菽意識到她和顧懷楚的關係悄然發生了變化。
原先他們雖然睡在一起，但基本沒有身體接觸，都是各睡各的。可自從她住院以來，兩人之間的肢體接觸莫名變得頻繁起來。
該怎麼定義她和顧懷楚的關係呢？他們是夫妻，但又不像其他夫妻一樣因為愛情走到一起，在結婚前她們幾乎就是陌生人。
可現在呢？她喜歡顧懷楚嗎？林菽暗暗地問自己。
應該是喜歡的吧。和他呆在一起會很開心，在他面前能恣意表露內心的情緒……
但顧懷楚喜歡她嗎？林菽腦海中盤旋着這個問題，這段時間相處的畫面像幻燈片似的在她眼前浮現，眼神和細節被放大。
她和顧懷楚好像，慢慢變得和其他夫妻一樣了，入睡前她莫名產生了這個念頭。
——
林菽在醫院呆了一周，各項身體數據穩定后便辦理了出院。在她住院期間沒辦法更新，漫畫的進度比計劃中慢了一截。林菽想着要抓緊時間補，一回到家就鑽進了書房。
人專註的時候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等到林菽緩過神來，已經是下午，成功錯過了飯點。本想直接叫餐，她想起過幾天就是顧懷楚的生日，要不在他生日那天為他做一桌菜？正好這段時間可以先練練手。
林菽有了想法就實施，她在網上查了幾道菜譜，按照配料準備食材。先前難吃是因為調料放少了，這次單位精確到毫克，應該沒問題，林菽猜想着。
可做飯並不是加加減減那麼簡單，火候油溫都不好掌控。林菽看着盤子裏又焦又生的可樂雞翅，小小地嘗了一口，隨後默默地吐進垃圾桶，好難吃。
林菽放棄了做飯的打算，顧懷楚難得過個生日，還是不讓他受苦了。
送禮物這事着實讓林菽很苦惱，她沒給男性選過禮物，不能理解他們的需求。思前想後了半天，林菽打開搜尋引擎，輸入“丈夫生日送什麼？”
答案不外乎是手錶領帶夾和剃鬚刀，還有些不太正經的說“送你自己”，最後一項被林菽直接排除。
手錶倒是合適，但光送手錶的話顯得心意不夠。林菽想起還欠顧懷楚一幅畫，於是決定在他生日前把畫趕出來。
她從小學的是油畫，漫畫是閑來無事時摸索的。這次的畫作林菽準備用油畫的形式呈現。
她來到記憶中的畫室，發現陳設和佈局和小時候基本沒變化，不由得心生懷念。
畫室位於一棟老舊的洋房內，綠色的鐵藝門早已銹跡斑斑，但也因此平添了幾分藝術氣息。門兩側纏繞着花藤，目前處於枯萎的狀態，但一到夏天就會開滿薔薇。
“吱呀——”林菽推開門。
院子裏支着畫架，學生們正對着靜物臨摹。一位中年女士在一旁輕聲指導。她身着民族風長裙，裙擺綽綽，祖母綠耳飾隨着她的步子左右晃動。
她見着林菽，一下子沒認出她來，仔細打量了幾眼后露出驚喜的笑：“小菽！你多少年沒來了，都長成大姑娘了。”
“梁老師，好久不見。”林菽頷首，梁雪與她記憶中並無變化，歲月不敗美人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你先到裏面逛會兒，我這還有幾個學生。”梁雪一時有些脫不開身，一臉抱歉地看着她。
“您先忙，我不着急。”林菽輕聲說。
她走進屋內，發現牆上的畫都快掛滿了。梁雪每年都會從學生的作品中挑選出幾幅裱在牆上，記憶中她的畫應該被掛在了樓梯的轉角。
林菽一幅幅地看過去，終於在牆邊的角落發現了她兒時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