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客棧驚魂
凝晨有些心不在焉地扒着碗中的飯粒,看着人來人往的大街不斷地出神。
早在三天前進入河西地界她便開始着急了,想當初她只說要去西域探親,可她的目的地卻不是西域,霍去病的軍隊該是在這一帶打迂迴戰,她若繼續跟着商隊走,怕是永遠也見不到他了,所以,她得停下來,也必須停下來。
抬眼看了看鄰桌正專心吃飯的磾,這個少年,時而頑劣,時而嚴肅,時而果斷,時而深沉,脾氣讓人難以捉摸,卻也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就沖他一路上的照顧,她也該當面和他道別才是。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商隊裏除了三四個看守貨物、馬匹的隨從外,其餘人三三兩兩地朝着大街繁華處走去。
凝晨在後院幫忙餵了馬,又轉悠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回到客房,站在昏暗的懸梯上,朝着磾所在的房間望了望,房裏亮着燈,他該是沒有出去。
她一直在考慮如何跟他開口,卻一直想不出合適的理由,索性不想了,直截了當地跟他說不去西域了。
打定主意,正待舉步,一個黑影從走廊的窗口飄了進來,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停留在磾的房門口,輕敲了兩下門,門便“吱”的一聲開啟,黑影閃了進去,門又迅速合上。
只是一瞬間的事,可站在暗處的凝晨卻看的清清楚楚,她有些震驚地愣在當場。驚得不是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矯捷的身形,而是他的衣服和髮型,不是漢人的打扮,更不是西域的穿衣風格,居然是--匈奴的戰服。
磾應該是漢人沒錯吧?他穿的是漢服,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可怎麼會和匈奴人半夜私會呢?腦中頓時又聯想到馬背上的中藥材,此時正是大漢與匈奴交鋒的多事之秋,這麼多的藥材,難道是……
她悄然走到窗外,輕輕在窗紙上捅一個小洞。
房內,磾和那個匈奴武士正在小聲談論着什麼,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坐着的那個是磾,站着的卻是那匈奴武士。
凝晨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他們用的竟不是漢語,但匈奴武士口中“霍去病”三字她卻聽得清楚,磾在聽到這三個字時臉上的肅殺之氣讓她脊背發涼。
不能再呆下去了,她不能再留在這裏。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這些人到底是做什麼的,他們是真的商隊,抑或是假扮成商隊的其他人,她無暇去想,慌亂中只想着該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什麼人?”
屋內傳出一聲冷喝,她還來不及邁步,脖子上已是一片冰涼,傻瓜也知道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劍,她一動不敢動,大氣不敢出地看着拿劍的人,是那個剛剛還在交談的匈奴武士。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窗外鬼鬼祟祟?”他操着一口生硬的漢語冷冷地問道。
“我……我只是來看公子歇息了沒有。”
“公子?”
“放開他吧。”磾從門內走出,看了一眼驚恐萬分的凝晨,面色凝重。
匈奴武士猶豫了一會兒,依言放下手中的長劍,凌厲的眼神卻狐疑地盯着她。
凝晨一獲自由便迅速跑到磾的身邊,怯怯地叫了聲,“公子。”這個時候,她只能裝無辜,絕不能讓他們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
可是天曉得,她剛才差點嚇死了,那是一把劍啊,不是舞台上用來比劃的道具。如果磾不出來怎麼辦,她是不是真的要命喪於此?想到此,不禁一身冷汗。
“這麼晚不睡覺,到處亂跑什麼?”他一臉嚴肅地看着她。
“呃,睡不着才想出來走走的,看公子房內的燈還亮着就過來了,可誰知還沒到門邊,就看到……”凝晨看了一眼匈奴武士便噤聲不言。
“你看到什麼?”他眼中的冷然讓凝晨一陣慌亂。
“沒有,”她連忙搖頭,“寧辰什麼都沒看到。”
“那是最好,這裏只有你和我,夜深了,早點歇息。”他的語氣淡淡的,卻隱隱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哦,”她乖乖點頭,“公子也早些安歇。”
凝晨頭也不敢回,小心翼翼地朝自己房間走,身後的兩道視線卻讓她膽戰心驚。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在顫抖,如雷的心跳提醒她剛才的驚險,她的腦中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此處不宜久留,不宜久留!她暗下決心,無論如何,她今晚也要逃出去。
打定主意,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包袱,熄滅了燈光,躺在床上假寐。
她只知道這個磾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卻不知道剛剛在她離開后,匈奴武士冷冷地對少年說:“爺為何要留着一個漢人?他剛剛明明聽到我們的談話。”
“他不懂匈奴語。”磾淡淡地說。
“可是他看到了我,必定會猜測爺的身份,萬一他去給漢軍通風報信,爺豈不是危險?”
磾沒有說話,似是在思量武士的話。
“爺,只是區區一個漢人,屬下替爺絕了這個後患。”他說著便要出門。
“站住!”磾冷冷地看着他,“我允許你擅作主張了嗎?”
“可是爺…...”
“你回去吧,我自有分寸。”
匈奴武士想要再說什麼,看到他一臉的冷酷,不敢多言,悄然退了出去,像來時一樣,頃刻便消失在窗外黑幕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隔壁房內有了響動,凝晨豎起耳朵,人聲、笑聲一片,大概是出去尋樂的隨從們回來了,半個時辰后,一切歸於平靜。
又過了一段時間,凝晨才輕手輕腳地起身,藉著微弱的月光摸索到門邊,稍微開了一條縫,打探着周遭的一切,確定一切正常后,她打開房門,手裏提着靴子,輕飄飄地往樓下沖。
櫃枱后正在值夜班的小夥計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只覺一陣風刮過,微睜開眼朝門口望望,隨即又去見周公了。
還好有驚無險,直到遠遠地再也看不見客棧,凝晨才停下腳步,朝着客棧方向揮了揮手,毫不留戀地邁開步子朝另一端走去,至於去哪兒,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