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嶺
靜怡的夜晚,狼嚎聲顯得悲滄,悠遠。幾條青麻色的身影慢慢出現在瞭望遠鏡中。走一步便低頭淺嗅,它們好像聞出了異常,挖有陷阱,布有套子的地方都被它們輕巧繞過。魏志軍不由苦笑幾聲,看來自己下套子的功夫還不到家,糊弄幾隻黃羊還行,碰到這些狡猾的物種就失靈了。
嶙峋的石縫間露出一個頭,四處張望,慢慢探了出來。兩隻前肢拄在石峰上,微傾着身子,尖銳,稚嫩的嚎叫刺耳,激越。魏志軍一個激靈爬到瞭望孔,望遠鏡下,狼孩一步一瘸向著大門走來。在那尖銳聲音的號召下,四周影影綽綽的又露出不少狼蹤。幾隻打前鋒的躬身半蹲,頭部微側向狼孩,虔誠的像迎接一個帝王。
狼孩爬到了大門前抬頭審視,看得出他有不弱的智慧。魏志軍調整了焦距仔細觀察着。瑩白的月光下,他赤果的身軀呈黑灰色,腰部結了疤。臀部好像是一處擦傷,子彈犁出了一條溝。他緩緩的挪動着,這裏聞聞,那裏嗅嗅,以魏志軍嫁接在人類的讚譽上就是頗具大將風範。
“一正,快!後面倉庫有麻醉彈,快去!”把抬起幾次的槍口放下,魏志軍小聲命令道。王一正不解的看了魏志軍幾眼,還是沒說什麼的跑向了洞裏。
麻醉彈是魏志軍改制的,以前基地的療傷麻醉藥被魏志軍濃縮,灌注在空心彈頭裏。以前只是為了抓幾隻活生生的黃羊,沒想到現在卻派上了大用場。魏志軍心裏激動異常,狼孩,呵呵!傳說中的東西,能讓他碰到,還即將可能活捉。奇迹呀!他突然之間有了一個新想法:有生之年將這個狼孩培養上正途,培養不了也只是做個嘗試。他想看看人的智慧加上狼性的執着,究竟能產生什麼樣的物種?再者,基地的生活也是太沉悶了,有點新鮮感刺激刺激。其實,在剛剛聽說到狼孩時,他就產生了這個荒謬的想法,只不過沒那麼強烈罷了,在看到狼孩的剎那,這個想法終於生根,發芽。放在人類來說,不過十歲的孩子,他那份沉穩,從容卻是好多青年都比不上的。
三個女孩也不睡了,跟着跑了上來,許軍頭跟在後面舉着油燈,邊走還喊着等等爺爺。可見,大人小孩的好奇心都是很重的。
利落的退下子彈換上麻醉彈,魏志軍把槍口從瞭望孔伸了出去。狼孩在大門上嗅着,用他彎曲的前爪摳着門縫,也許是直覺,他猛然抬頭,盯住了五六米高的那個方孔,看到那支烏黑的槍管他倉促間轉身就跑。魏志軍毫不猶豫,對着他扭轉的屁股開了槍。雖然是麻醉彈,可短距離的衝擊力也非同小可,下身猛然一沉,他就翻到在地,然後嘶吼,掙扎,卻起不了身。同一條腿,兩天內中了兩槍,誰都承不住。
狼群聽到槍聲明顯都哆嗦了一下,然後看到狼孩---它們的狼王倒地,都一股腦的向狼孩擠去,可見狼孩在狼群中的威望很重。
魏志軍對狼孩手下留情,不見得就會對狼群仁慈。不到十米的距離,半自動步槍一梭子下去就倒了一片,狼群悍不畏死的還往前沖,魏志軍就不惜子彈的死命打。終於在留下幾十具青壯狼屍后,剩下的老弱病殘開始退卻到了射程以外。
開了大門,魏志軍以手撐地走了過去。真正的鬼哭狼嚎,一地狼屍,幾隻沒咽氣的一正正拿槍補射。狼孩的周圍佈滿了狼屍,扒拉掉它們露出了狼孩赤果果的軀幹,什麼樣的體質才能在白雪皚皚的大冬天光着身子,魏志軍不敢想像。他蜷縮着,不知是失血還是冷有點瑟瑟發抖,昏迷着的樣子就是一個弱弱的孩子,哪來的剛剛統領狼群的威武。魏志軍拿手輕輕的觸摸了他的背,溝痕遍佈,坑窪叢生卻又充滿力感。什麼樣地生活才能讓一個少年滿身滄桑,觸目凄涼呀!許軍頭也走了上來摸索着抱起了狼孩。起身,他的脖子上竟然還掛着一個銀質長命鎖,銅錢大小,已經和皮膚一樣成為黑灰色,繫着的鏈子挺結實,要不這麼多年肯定早失落了。
到洞裏放下,清理,包紮傷口後魏志軍想了想還是把他單獨關在了一個小空間。”就這樣吧!都回去睡,一正你們幾個沒事就都過去多陪他說說話,看能不能先教會他一些簡單的事。””伯伯,他好凶的,我都不敢一個人見他。”最小的一諾望着魏志軍,嘟着嘴巴弱弱的說到。”呵呵!連一正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敵,他肯定厲害了。”寵溺的摸着小一諾的腦袋,魏志軍難得的柔聲道。”你們看他身上的傷疤,這麼多!也不知和那些狼在一起過的什麼日子。”
”以他吃慣生食的性子也不知吃不吃的了我們的飯食,志軍你說要不要還給他生肉吃?”
一直未開口的許軍頭走出去時又折回來問道。
”不!一定要給他習慣我們的吃食,別的可以將就,吃的上面一定要給他熟的,熟的吃了開發智力。”頓了頓,嘆了口氣又道:”許爺你也別急,熟的他開始肯定吃不慣,餓兩頓他自然會吃。還有啊!你們都千萬別進屋子,等混熟了再說吧!”
是夜可能也是中了麻醉槍的緣故,一夜安寧,就偶爾幾聲大門外的狼嚎叫的凄慘。日升一桿的時候,小屋子裏開始了鬧騰,先是鐵門欄杆被劇烈衝撞,無果后就是那尖銳,激越的嚎叫,似狼嚎又似童音。基地的主體都在山腹,以前用電照明,現在人少基本都用油燈,大白天裏面也黑幽幽的,聽着格外滲人。魏志軍過去的時候,許軍頭和四個孩子都已在門外了,門邊的地上放着被打翻的水盆和一塊被撕扯的亂七八糟的烤羊腿,看樣子他們也來很久了,魏志軍默不做聲的挪到了後面。狼孩直立着爬在門柵欄上,眼睛血紅,兩隻稱之為手的前肢伸出門外抓撓着。他嘴巴略尖,一口牙齒不時在門柵欄的鋼筋上啃咬幾口,可能感到疼痛,更加憤怒,衝著門外的幾個人咆哮。幾個女孩子退到了後邊遠遠觀望,一正蹲在地上將他撕毀弄髒的烤肉又給他扔進門裏,他就又會用前肢抓起,狠狠的砸向門外。魏志軍一直冷眼旁觀,直至他第三次砸出的烤肉差點砸到蹲踞一邊的許軍頭頭上他才出聲阻止:”一正,別管他了,餓了他自然會吃。”轉身向自己住處挪去,邊走邊尋思:看他那憤怒的樣子,還會拿物砸人,約莫智商不低。該讓幾個孩子就住在他門外可以看到的地方,接觸多了,應該會好些。
時光任茬,從最初的暴怒,到慢慢絕望,以至開始接受,融入這個殘缺的小世界。這中間,許軍頭付出的最多。狼孩最先接受的也是這個默默的老人。因為是瞎子,所以經常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也不覺得無聊,就將自己年輕時的事絮絮叨叨的嘮給狼孩聽。狼孩對他起先的靠近充滿排斥性,慢慢發現這個瞎子沒有威脅性,就不再對他茲牙咆哮了,繼而,他送食送水也不會攻擊他的手臂了。孩子們搬到和狼孩僅幾條柵欄相隔的地方吃,住。狼孩看着他們嘻笑,練功,吃飯睡覺。日子久了,眼中的鷙氣少了好多,反到多了許多迷茫,疑惑和不解。有時,竟會獃獃的坐着看他們大半天一動不動。
這一天,魏志軍拿着當初狼孩的那串長命鎖緩緩挪了過來。許軍頭在裏面摸索着清理狼孩的大小便,一正怕他逃走背着槍牢牢的守着柵欄。長命鎖已被魏志軍清理乾淨。銀白色的小圓牌,上面浮凸着觀音娘娘,最下方用小刀刻進去了一個”趙”字。還有一行應該是年月日的數字,卻因磨損看不出了。狼孩對長命鎖的反應還是很激烈的,從柵欄孔里伸出雙手抓向魏志軍,魏志軍也沒有閃躲,伸開雙手任他從手心抓走,尖利的指甲在他皮糙肉厚的手心留下一道撓痕。對着長命鎖狼孩反覆瞅着,貼近胸口比劃着,可手一松又掉了下去,看到他好像也知道這曾經是他身上的一個物件。魏志軍笑了笑:”許爺,小傢伙挺聰明的,不會戴長命鎖,你幫他戴到脖子上吧!”許軍頭”晤”了一聲,摸索着轉身。手搭到狼孩的頭上,身上,最後到拿着長命鎖的指端。狼孩好像很不適應別人與他的靠近,先是茲牙了一陣子,像是恐嚇許軍頭。許軍頭不為所動,在許軍頭摸索到長命鎖的剎那,狼孩扭頭啃到了他手臂上,深可見骨。許軍頭自始自終一動未動,他們就這樣僵持着,終於,狼孩鬆開了口,眼神迷茫。許軍頭的手摸到狼孩的頭上,替他將雜亂的長發擼順,掛上長命鎖繫緊了帶子。那一口好像咬出了狼孩所有的陰鷙,此後便一動不動任由許軍頭擺佈。”許爺爺流了好多血呀!”小張妤和姐姐也不怕了,擠上前來。”你許爺爺呀!胳膊上在流血,心裏高興着呢!”魏志軍常年冷峻的臉上破天荒的盪着微翹的弧度。幫狼孩理髮,洗澡趁熱打鐵的進行着。他還是不習慣穿衣,套一件軍裝幾下子會被他撓掉。”慢慢來嗎?一口哪能吃個胖子。再說,這麼多他不習慣的東西強加於他,他一時肯定沒法適應。”樂呵呵的魏志軍笑着勸阻許軍頭。老人激動的淚流滿面,好像一下子要把這個徹頭徹尾的狼孩變成堂堂正正的人。不過,看着面前那個套了一半衣服,皮膚略黑,除了全身略長的絨毛和站不直以外和其它少年並無異樣的”人”,魏志軍也是感慨滿腔。
”該起個名了,許爺,他跟你親,你來吧!””好!我來就我來。按你說的他長命鎖上刻有個趙字,取名應該以趙字打頭,可這個姓太泛我也不喜歡。他是這片山天生地養的,就叫他秦嶺吧!”
”好!”
一個簡潔的回答乾脆利落,
最難走的第一步都走出去了,還怕不會水到渠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