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放在腿邊的手機恰好響了一下，方婷借看信息的動作避開了這個話題，是盛嘉榆定的周六吃飯的時間和地點，方婷回他好的。
雖然她並沒有想好和周安的下一步要怎麼辦，但是她想要和盛嘉榆說清楚，所以周六約了盛嘉榆。
周安看着低頭打字的人，頭髮輕垂在耳邊，神情專註，剛才手機屏幕亮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發信人的名字，他沒有辦法不在意，但是卻沒有資格和身份去說什麼。
看她發完信息，周安繼續剛才的話題，好不容易打開的一點點局面，他不想因為無關緊要人的一條信息就打亂節奏，“這周末，周六周日都可以，能不能給我這個正在追你的人留出幾個小時的時間來？”
方婷胡亂的划著手機，周安並不着急，他敷完這個膝蓋，又去敷另一個膝蓋，隔了半響，方婷才開口，“周六我有約了，周日要回河東，已經跟姑姑定好了。”言下之意是兩天都沒有時間。
“那下周？下周的安排里把我算進去？”周安繼續。
方婷嫌他不依不饒，“離下周還有那麼長時間，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有急事兒。”
周安不敢把人逼急了，點到為止，“好，那我快臨近的時候再問一次。”
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說，能拖一天是一天，方婷自己動了動膝蓋，雖然還有些疼，但是已經好很多了，“不用再敷了，已經沒那麼疼了。”
周安知道再待下去就真的要招她煩了，他出去端了杯溫水進來，又把剛才從自己那邊帶過來的水果洗出來，切好，裝到盤子裏，放到旁邊的床頭柜上，“雖然好點兒了，但你一個小時以內先別亂動，如果需要什麼就給我發信息，我再過來。”
方婷看他忙進忙出了半天，終於消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他，逆着光影，也逆着這些年的光陰歲月，“你是怎麼做到的？”
“恩？”周安沒聽懂她的話，但她眼裏有迷茫，語氣里有脆弱，周安想要去拉她的手，被她躲了過去。
“你以前對我永遠臭着一張臉，好像看我哪兒哪兒都不順眼，現在你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我有時候都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不知道你現在的深情和溫柔是不是水中的月。
周安蹲在床邊，由她仰頭看他，變成兩人視線平行，“雖然兩個人都是我，但是以前的那個我，是帶着面具的我，用那張武裝起來的臭臉來給自己畫出了一條線，蓋了一座牢，然後把自己困在暗不見天日的牢裏，進不得，退不得。現在的我摘掉了那個虛假的面具，現在你面前的這個我，才是最原原本本，真真實實的我，你可以懷疑我，我也很高興你懷疑我，因為你如果連懷疑都不肯給我，那才是我的末路了，只是你既然設立的問題，就要拿出你當年高考解數學題的勁頭來，得解出一個答案來才算結局，不能半途而廢也不能半路逃跑，可不可以？”
方婷搖頭，不上他下的套，“不可以，我自己提出的問題，要不要解，要解到哪一步，是不是非得要一個答案出來，看我自己的心情。按照你的說法，你現在就是數學題里的小明，我為什麼要給小明立這個軍令狀。”
瞬間變為數學題里小明的周安，蹲的時間過長，腳下一軟，方婷下意識的拉他的手，把人給拽住了，周安想順着她的手勁起來，但是方婷不知怎麼的，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她直接鬆了手，周安的腿發麻，想要穩也穩不住，屁股直接着了地，把他給當場給蹲懵了，不是疼，是丟人，他一個從來不知道丟人是何物的人，今天算是體會到了，但是沒關係，他今天不是周安，他是小明。
方婷看着這個她從未見過的狼狽的周安，先是輕笑，後來直接抑制不住，笑的前仰後合。坐在地上的周安先是無奈，最後也跟着一塊兒低笑出聲，在他面前，她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哪怕是在一起的那段很短的時日。
方婷笑夠了，也意識到自己過分了，道歉的話卻說不出口。周安腿上的麻勁兒緩了過來，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今晚看在我讓小方老師展顏一笑的份上，希望小方老師能把小明這道題解久一點兒。”
方婷並不給他的希望一個肯定，“我困了，想睡了。”
周安看着她臉上浸染的緋紅，他想，男女之間的有些事情，並不是非要有一個答案，至少今晚的一切，已經超過他的預期。
“那，晚安，你有事情給我發信息，隨時。”周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從卧室里走出來，把從桌子上剛從自己家拿過來的那幾瓶紅酒放回酒櫃裏。
酒消失又回來的神奇事件，直到很久后的一天，周安不小心說漏了嘴，被方婷嚴加逼供才吐露了前後的實情，方婷罰他連着睡了一個星期的書房，這件事情才算有一個了結。
周六的下午，方婷開車到了盛嘉榆說的地點，下車看到餐廳的名字后，方婷有一瞬間的猶豫，她原本是想今天來跟盛嘉榆說清楚的，但盛嘉榆訂的這個月亮戀人的餐廳，明顯是適合情侶的，應該不適合談事情。
坐在臨窗位置的盛嘉榆已經看到了她，起身往門口這邊走了過來，這個時候再走或者換地方，都不太合適，方婷就硬着頭皮進去了。裏面的氛圍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高高低低的燈光打出昏昏暗暗的光影，三五對情侶在小聲的說著話，本來已經硬起頭皮的方婷又往後退了兩步，盛嘉榆這頓飯的目的太過明顯。
走過來的盛嘉榆看到方婷的表情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他試探着開口，“要不換一個地方？”
方婷擺手，“不用，就在這兒吧，味道應該不錯。”
其實盛嘉榆本來不想這麼著急，但是方婷主動約他這件事有一些不太尋常，他隱隱的有些不好的預感，所以想着至少在她開口之前，自己先表白一次，就算被拒絕了也算是沒有遺憾。現在看來也沒有表白的必要了，她光是看到這個餐廳的名字就已經在退縮了。
兩人剛坐下后，有些尷尬，方婷拿起水杯乾了半杯水，她被這個餐廳的氛圍搞的有些不知道要怎麼開這個口。盛嘉榆看她這麼為難的樣子，低頭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用再組織語言想怎麼開口了。”
有了他這個開頭，方婷提着的心鬆了下來，她也跟着一笑，“我本來都已經打好腹稿了，只不過被這個開頭弄的有點懵。嘉榆，你是一個很好的人，無論是作為男人還是朋友都足夠優秀，只是，”
方婷並不擅長在一個並不熟悉的人面前剖白自己的心事，但是她雖然是第一次相親，對於相親的潛規則也有一個大概的了解，如果男女雙方見完第一面之後，還會見第二面第三面，那就說明雙方都有發展下去的意思，既然她現在要停止，總得給人家一個正正噹噹的理由，不敷衍也不推脫，這是給對方的尊重。
她又喝了一口水才繼續，“只是我心裏一直有一個放不下的人。”盛嘉榆輕聲打斷了她的話，“方婷，每個人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一個或者幾箇舊人的影子，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去開始新的生活，也許因為舊人，我們才更懂得怎麼去愛別人。”
方婷微微一笑，“有人說過和你一樣的話，但是，他對我而言，不是什麼舊人，從我知道什麼是喜歡的時候，我就只喜歡過他一個，所以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去愛別人。”
盛嘉榆不忍看她的眼裏的苦楚和酸澀，試探着問，“你怎麼知道你和他會有一個結果？”
方婷慢慢搖頭，“我也不一定要求一個結果，我和他之間有陰差陽錯，也有誤會隱瞞，他在試着迴轉，我對他終歸也有意難平，雖然到底要不要在一起，能不能走下去，又能走到哪裏，我也不知道，但總歸要努力一下，才不留什麼遺憾，就算沒有一個結果，我想到時候，我也就有愛別人的能力了。”
盛嘉榆原以為他和周安之間可能就差在一個出場早晚的問題，現在看來，在方婷的心裏，就只有周安一個人的獨幕劇，根本插不進去別人的影子。
盛嘉榆把方婷面前的空杯填滿，“在現在這個社會，有一個可以愛的人，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們以水代酒，敬愛人和幸福，也敬我們兩個人生中第一次相親的圓滿結束，雖然成不了戀人，但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方婷舉起杯子和他輕輕一碰，“當然，我很榮幸有一個這麼年輕的教授朋友。”
正事說完，兩個人都放鬆下來，盛嘉榆跟服務員招手，讓他們開始上菜，“這家菜的味道還是不錯的。”
方婷粲然一笑，和盛嘉榆的幾次見面，好像一直在吃吃吃。
這時，方婷的對面走過來一個女生，俏麗的短髮，一身白西裝，興奮的跟方婷打招呼，方婷並不認識她，所以她應該是認錯人了，不過這個女生後面的那個人她倒是認識，是黃有成。
短髮女生直衝沖的快步朝方婷走過來，“我終於找到你了。”方婷被她的熱情嚇到了，“小姐，你應該是認錯人了。”
“不會認錯人的，我找你好久了。”
方婷完全懵住了，她用眼神問這個女生後面站着的黃有成，這是怎麼回事。
對面的盛嘉榆先開口了，語氣嚴厲，“盛嘉家，你的禮貌呢？你這樣，人家會以為你腦子有毛病。”
盛嘉家這才看到盛嘉榆，臉上驚喜更盛，“哥，你們認識？那太好了。”
方婷更懵了，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盛嘉榆給方婷道歉，“不好意思，方婷，這是我妹妹盛嘉家。”
盛嘉家從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方婷，“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了，忘記做自我介紹了，我是盛嘉家，這是我的名片。”
盛嘉珠寶的執行總裁，盛嘉家。就算方婷不怎麼關注時尚珠寶的消息，也知道盛嘉珠寶，算是比較新銳的珠寶品牌，在年輕人之間特別火。
那她們兩個更應該沒有見過面了，方婷對這方面都沒有接觸，她有些遲疑，“你好，我是方婷，我們應該不認識吧。”
“你雖然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我都找你好久了。方婷，介意我們拼桌嗎？”盛嘉家完全的自來熟。
方婷還未回答，盛嘉榆已經出口訓斥了，“盛嘉家。”他簡直要被自家人給打敗了，先是他姐，現在又是他妹，都是這樣沒頭沒準的闖進別人的餐桌。
盛嘉家看出自家哥哥是真的生氣了，她吐吐舌頭，長話短說，“方婷，我之前看過你的走秀視頻，特別喜歡你，我們盛嘉珠寶要推出冬季的系列產品，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做我們系列秀的壓軸模特。我之前一直在找你，也托經紀公司打聽過你，沒想到今天在這兒碰到了，更沒想到你是我哥的朋友。”
方婷沒有想到事情的前因後果是這樣的，她之前確實有接到過莫名其妙的經紀公司的電話，不過她當時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所以她再一次委婉的拒絕，“我並不是專業的模特，之前就是兼職打工的，盛小姐，很感謝你對我的喜歡，但是這種專業的事情還是找專業的人去做會比較好。”
盛嘉家也沒想到一次就談下來，“沒關係，方婷，就算這件事情不成，我也很想跟你交個朋友，我以後可不可以約你出來吃飯。”
方婷抵不住她的熱情，點頭說好。
盛嘉家見好就收，“那方婷，哥，我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盛嘉家拉着黃有成，跟盛嘉榆眨了眨眼睛，然後往裏面走。
從頭到尾黃有成只跟方婷點頭打了個招呼，周姓某人可是前兩天還跟他虛心求教追女孩子的套路來着，怎麼轉頭他想追的女孩子就跟別的男人在情侶餐廳里，你儂我儂的碰杯吃飯了。他悄悄的拍了張照片發給了周某人，你這進度和戰略都不行啊。
盛嘉榆再次跟方婷道歉，“我妹她性格比較冒失。”
“沒有，很可愛的女強人。”隨即方婷失笑，“好像就跟你在外面吃了兩頓飯，你的姐姐妹妹都見了。”
盛嘉榆也跟着笑了開來，“讓你見笑了，我姐和我妹的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不知道客氣和自來熟這一點兒卻是一模一樣。”
“你爸媽一定很幸福，有兩個寶貝女兒，還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方婷對這種熱熱鬧鬧的大家庭一直都很嚮往。
“別提了，我媽都快愁死了，三個孩子，全沒對象，她說她都不知道她這輩子還能不能當上奶奶。”
兩個人天南地北的聊，一頓飯吃的很愉快，快結束的時候已經八點多。
方婷開車回到銘苑，剛要打開門，對面的門就開了，周安從裏面出來，他應該是剛剛洗完澡，頭髮有些微濕的凌亂，帶着一副金絲眼鏡，大概是電腦看久了，眼睛有些微眯，“你回來了。”
方婷不是沒見過他居家的模樣，但還是愣了一下神，她挽了一下垂在耳邊的頭髮，恩了一聲算是回答他。
“你吃飯了沒？”周安摘下眼鏡，揉了揉眉頭。
都這個點了，當然吃了，方婷點頭，看他手捂在肚子上，她本不想問，要轉身的瞬間還是停在原地，“你吃了嗎？”
周安搖頭，“我做了些，敲你的門沒有回應，不知道你是臨時出去，還是有約，就想再等等，沒想到等到現在了。”
“之前不是說過我周六有約了。”他們那天晚上明明說到過周末的安排。
周安低眉一笑，委屈盡現，“但我不知道你是中午還是晚上。”
這苦肉計未免苦的太明顯，方婷無視他的委屈，“你可以給我發微信問我，你又不傻，還會玩死等這一招。”
周安繼續委屈，“我之前給你發微信你都不回。”
方婷冷笑，你也知道等別人微信的滋味了。周安試探，“那我以後給你發微信？”
方婷沉默不語，周安自己下結論，“那我以後給你發微信，你心情好的時候就回我一句，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當看不見。”
方婷的腳在地上劃了半圈，然後打開了門，“去吃你飯吧，別到時候胃疼又賴到我的頭上。還有，我明天回河東，你不用再做我的飯，不要回頭又堵我門口說因為等我沒吃晚飯。”
周安看着緊緊關上的門，深邃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笑容，因為收到黃有成的那張照片產生的鬱結煙消雲散，吃一頓飯能說明什麼，他們以後可以天天晚上在一起吃飯，就算不能吃飯，他也可以發微信問，沒準還能收到她的報備，她剛剛不就跟他報備了。
方婷第二天上午先去了趟商場又去了趟藥店，然後在中午之前回了河東。方枚秋和周之國下周三的飛機要飛雲南，打算先在雲南玩兩個星期，再轉道去海南，海南他們有房子，所以在那邊會多待一段時間，劉姨正好也趁這段時間放一個長假。
方婷給方枚秋他們買了些出去需要的東西和急需葯，還給劉姨買了份禮物。到家的時候發現周安也在，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回河東了，今天家裏的人難得齊全，連周之國都在，劉姨在廚房裏忙的熱火朝天，方枚秋好久沒見周安，正在拉着他說話，看到方婷回來，停了話頭，暼了一眼周安，見他神色如常，她招手讓方婷過去。
方婷把東西放到桌子上，坐到了方枚秋旁邊，叫了聲姑姑和姑父，在周安的注視下，那聲哥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口。她拿過桌子上的袋子，一一給方枚秋說著每件東西的用途，劉姨擦着手出來，看着一桌子東西，對方枚秋說，“要不就說閨女是爸媽的小棉襖呢，婷婷心細，什麼都能想到。”
方枚秋臉上的笑就沒有斷過，慈愛的摸摸方婷的頭髮。
方婷拿起桌子上兩個袋子，站起來雙手遞給劉姨，“吶，劉姨，閨女不僅是爸媽的小棉襖，也是劉姨的小棉襖，放假禮物，一個是給您的，一個是給您的寶貝大孫女的。”
劉姨擺手，“這怎麼行，過年節日婷婷你都送了我好多東西了，我就休一段時間的假，怎麼還送禮物，你自己留着用。”
方婷把東西遞到劉姨，“您就拿着吧，這就是專門給您買的，您好不容易回趟老家，要穿的漂漂亮亮的回去。”
方枚秋也在旁邊幫腔，劉姨最終還是把東西收下了。方枚秋剛才時不時的看周安一眼，周安一直看着他的手機，對他們這邊的事情並不關注，她也就放心下來。
吃完飯後，方婷陪方枚秋去花園裏溜圈消食，初秋的晚上，微風吹過來，開始有點涼了，“姑姑，我去給您拿件開衫吧。”方婷看方枚秋穿的有點少。
“好，婷婷，你再幫我端杯水出來吧，我有點渴，然後把你姑父也叫出來，吃完飯就鑽書房，馬上就要退了的人了，還操那麼多心，工作離了他還不能幹了，”方枚秋坐到了椅子上，“現在這個天兒，在外面透透氣很舒服。”
方婷應好跑回屋去，她先去書房叫了周之國，既然夫人都發話了，周之國自然不敢耽擱，摘下眼鏡下了樓。
方婷又去衣帽間拿了件衣服，然後去廚房找水，一進廚房門口，她停住了腳步。
周安正靠在桌子上喝水出神，聽到聲音后，抬眼看了過來，“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