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釁
簡沉在門外等了許久,沒有得到白適淵的回應。
他扯了扯嘴角,接着喊道:“人人都說白師兄雅正君子,如今欺負了藺師姐,卻連門都不敢出,何其可笑!”
自重生以來,白適淵不斷將前世與今生對比,發現兩世有着大大的不同。前世,他雖失了心頭血,但是並沒有被打傷,身上也沒有魔氣。
且他的師父呂冰原,正是在前世五百年後戰場上將他打敗的人。
而今生,他卻發現,呂冰原早已在幾年前隕落。
因此,在有些弟子眼裏,白適淵失去了呂冰原這個法脈長老的靠山,受了重傷久治不愈,早就不是什麼受人敬重的大師兄了。
簡沉尤為如此。
他雖是劍脈弟子,卻在見過藺涵涵和費滌之後,就深深被他們吸引。在簡沉眼中,藺涵涵美麗無匹,溫柔善良;費滌雖身體不好,但為人周到有禮,比白適淵這個向來沉默的大師兄好不知道多少倍。
及至白適淵受傷,呂冰原隕落,費滌近年身體卻不斷好轉,修為也一日千里。
簡沉覺得,費滌遠比白適淵得人心,而且他才是法脈脈主真正的親傳大弟子,白適淵若有自知之明,早該讓賢才是。
更何況他早就見慣藺涵涵與費滌的親近相處,白適淵受傷后閉門不出,簡沉心中如此美麗的藺師姐,怎麼能是白適淵這個已經被他們甩於身後的人配得上呢。
前些日子,簡沉見藺涵涵總是悶悶不樂,追問之下,才知道是因為白適淵的緣故。
世間之事總是如此,自己喜愛的人可以傷害別人,但當她為人所棄時,心中又會覺得是莫大的羞辱。
於是就有了眼前簡沉挑釁的一幕。
聽到簡沉提及藺涵涵,白適淵心中微動。
這也算她和費滌的老招數了,若自己做的有什麼讓他們不滿,藺涵涵和費滌從不會當面與他傾訴,卻總會“不經意”之間與別的師兄妹們提及。
見白適淵聽到藺涵涵還沒有動靜,簡沉心中更加惱怒,道:
“縮頭烏龜!呂長老真是瞎了眼才會收你為徒,我看看人人傳頌的呂長老也不過是個欺世盜名之徒!”
剎那間,一道靈力將牆上的捲軸取下,白適淵以掌握住。
太清派,這個養育、教授他長大的地方,從始至終,他並不恨宗門裏的其他人。即使藺涵涵曾經移情,那也不過是他人生中微小的經歷罷了。
但呂冰原是他的師父,教他養他,就算最後在戰場上重傷了他。
白適淵也清楚,其實一切皆因自己一心求死,與人無憂。
而現在他的師父被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所辱,白適淵身為他的弟子,怎能輕飄飄將此人放過。
房門“轟”的在簡沉面前打開,白適淵執一捲軸走到簡沉面前。
“我不在乎你如何罵我,但,辱我師者,我卻不能放過!”話音落下,白適淵抬起捲軸,眼中冷厲之色盡顯。
看到白適淵終於出來,簡沉哼了一聲,譏諷道:“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敢出門呢。白師兄,還算你有種。”
說罷,簡沉如鷂子般躍起,拔劍出竅,猛然劈向白適淵。
劍勢如風,長劍自他的手上刺出,攜雷霆之勢,帶千軍之威。
這是簡沉最快的一劍,也是他習劍以來最有自信的一劍。
為了這一劍,他在劍場日日揮習,寒暑不侵、風雨無阻。
夏日炎炎,院中本該蟬鳴鳥叫不絕於耳。但在這劍勢之下,卻沒有一點聲音。
劍風襲來,白適淵鬢角散落的頭髮被吹起。他站在那裏,眼睛看着簡沉的劍。
五百年後歸來的魔尊,修為雖然只有金丹,但他的神識卻依然強大。
在他眼中,簡沉銳利的劍法就如同被施了慢字訣一般,一招一式都像放緩的動作。
一張捲軸自白適淵身旁飛起,抵在簡沉的劍尖,在觸及白適淵面門的剎那,劍被捲軸攔下。
簡沉雖然劍勢剛猛,但沒多久,他的氣息就難以為繼、滿頭大汗。劍為捲軸所阻,簡沉大驚之下不敢再前。
就在他要將本命劍收回的瞬間,一段深奧的清光從捲軸中浮起,白適淵左手掐訣,清光化作靈絲,纏在了簡沉的劍上。
面上青筋鼓起,簡沉催動所有靈力,想將劍從靈絲中抽出。
但那靈絲就如同無窮無盡一般,將劍吸附在捲軸上。
最後,簡沉的招式越來越慢,靈絲也越來越多直至整把劍都被其纏繞。
捲軸展開,白適淵一掌把簡沉打出幾丈外,用捲軸將劍徹底包裹在其中,懸於自己身前。
看了一眼脫力躺在地上的簡沉,白適淵抽出劍來到他的面前。
自己的本命劍握在了別人手裏,而現在冰冷的劍尖就頂在簡沉的脖子上。
費儘力氣抬頭,他猝然因白適淵眼中漫不經心的殺意而發抖。
白適淵,是真的想殺他!
就在簡沉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焦急的女聲:“白師兄,住手!”
緊縮成一團的心臟在聽到這個聲音后驟然放鬆,簡沉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知道自己終於有救了。
他原以為白適淵雖然修為高於他,但劍修向來銳意進取能越界而戰,兼之白適淵有傷在身,他們至少能夠打個平手,卻沒想到,他連白適淵的一招都沒法接下。
飛速來到他們身前,藺涵涵和費滌將簡沉從地上扶起。
眉峰一挑,白適淵對他們的打斷沒有氣憤,只是平靜地將劍扔在地上。
一進來就看到白適淵對簡沉的殺意,藺涵涵眼睛通紅,道:“師兄,簡師弟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傷他?”
費滌面容清秀,身形清瘦,此時也是義憤填膺,作勢挺身擋在藺涵涵和簡沉身前:“法脈雖然以白師兄為長,我們卻不容師兄肆意傷害弟子!”
兩人一唱一和,在不知事情全貌的情況下,就要將責任歸於白適淵。
看着眼前幾人如小兒做戲,白適淵側身召來捲軸,在他們猝不及防間以靈力將捲軸砍向簡沉之劍。
劍修本命之劍,本是世間至堅至剛之物。但在捲軸之下,稍一用勁,卻脆弱如琉璃。
本命劍斷,必受重創。簡沉也在此時,吐出一口血來。
白適淵卻在此時輕笑了起來,眉目舒展。但笑意卻未達眼底,眼中森冷之意讓藺費二人的話堵在口中。
他的眼神落在藺涵涵和費滌兩人身上,聲音平靜卻冰冷:“不管你們跟他說了什麼,但不該把我師尊做了你們的筏子。”
意識到簡沉冒犯了呂冰原,藺涵涵心中一窒。
藺涵涵素來是被眾星拱月的人,美麗的容貌、優秀的未婚夫向來是她的傲人資本。
即使這些年來,隨着呂冰原的隕落,白適淵傷勢不愈,表面上他在法脈的地位也尷尬起來。但藺涵涵知道,她若落井下石,必會遭人唾棄。
因而她更要在人前表現得對白適淵溫柔包容,才能獲得更好的名聲。
哪裏知道,她的溫柔還未展現,白適淵卻好像在一夕之間褪去了對她的感情,直接解除婚約。
她心中雖然一直顧念着費滌,但白適淵是法脈繼承人,即使呂冰原隕落,長老們也從未有廢棄他的意思。
藺涵涵就知道,此時此地,只有與白適淵結為道侶,她才能擁有想要的名聲、地位,因而,這個婚約絕不能解除。
這些事情讓她心中煩悶不已,正好被趕來安慰的費滌和簡沉看出。在他們的追問之下,藺涵涵只好隨意應付幾句,不想卻被簡沉放在了心上。
簡沉對白適淵為自己叫屈正是藺涵涵希望看到的,但她沒想到簡沉會蠢到冒犯呂冰原的地步。
費滌眼見藺涵涵靜默,沉聲道:“簡師弟不過一時失口之言,大師兄就斷他本命劍,實在太過嚴厲。”
捲軸捲起斷劍扔在簡沉身上,白適淵將他們無視,昂首看向院中終於抓到機會逃之夭夭的靈鳥,道:
“太清派自一清祖師立派以來,一向以尊師重道為要。做錯了事若毫無懲罰,以後人人都說自己是無心之失,那豈不是可以肆無忌憚?”
“如今簡沉以下犯上,我只是斷他本命劍,誰又敢說什麼?”
果然,費滌觸及白適淵冰冷的目光,只聽他道:“這次,斷的只是一把劍,下次可沒這麼輕鬆了。”
自拒婚那日莫名而起的慌亂又在藺涵涵心中出現,話中的冰冷與殺意又讓她恐懼,藺涵涵完全忘記了此前與白適淵修復關係的計劃,口不擇言道:
“白師兄,你以前雖然嚴厲,卻從不會以命威脅。現在卻毫無寬容之心,我真是錯看你了!”
說完,兩行情淚自她眼中落下,就在淚水落在手背上的瞬間,藺涵涵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話會將白適淵推得越來越遠。
她無所適從地抬頭看向眼前玉樹朗朗的人,眼尾泛紅,楚楚動人。
渴望他能如從前一樣,包容自己的冒失。
可惜白適淵前世早就不知道見過多少美人的偽裝,藺涵涵的眼淚在他眼裏,與屋檐下滴落的雨水並無分別。
只聽得他口中吐出一個“滾”字,而後雙手輕展,掀起利風將幾人扔出院外。
白適淵雖對藺涵涵的話嗤之以鼻,但她的話也讓他意識到重生后的自已與以前的不同之處。
這世間大能無數,如果自己偽裝得不夠,說不定哪天就被識破。
他現在修為低微,尚無自保能力,看來還是需要再做一段時間的太清弟子。
待把前世本命法器拿到手之後,才能考慮是否離開。
但白適淵此為,在藺涵涵眼裏,卻成了他對自己的余情未了。
她又想為自己方才的話道歉,卻發現院落之外升起了結界,將他們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