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夢

第一章 故夢

蒼白的月光越過窗戶散落在地上,幽幽照映着無邊無際冰寒。

冷霧凝結成霜,抬眼望去皆是觸目驚心的血色與冰霜,這是一個空曠的房間,什麼都沒有,除了中間一站一跪的兩個身影。

跪着的是一個身着白衣的青年,渾身散發著酒氣,兩隻手腕被玄鐵打造成的鎖鏈硬生生穿過吊起,讓他只能被困在此處,不能移動。

這個青年輕輕動了動,便耐不住痛得低頭喘息。

青年身前站着另一個男子,他容貌俊秀,如玉樹般的身姿此時卻佝僂着,黑色的衣衫在月光的流淌間,偶爾透露出暗紅的血色,衣領無法遮蓋的地方,可以看見上面幾要刻骨的鞭痕。

青年的痛苦好似讓男子快意,只見他勾起了嘴角,垂首緊盯着青年的眼睛,然後手指使力,生生按進了他身上的傷口,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衫。

“啊!”青年痛呼出聲。

男子嘴角的笑容越發大了,聲音里浸染着無盡的瘋狂:“谷易雲,你以前不是問過我,這樣疼不疼嗎?”

“怎麼樣,現在你也體會到了。”

“你抖什麼,你是在害怕嗎?”

“從你把我變成傀儡的那天起,就該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的。”

這個叫谷易雲的青年被他話中的瘋狂所攝,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不顧自己的傷口,膝行爬向男子的面前,手腕上的鐵鏈在他的作用下嘩嘩作響。不斷向身前的男子求饒,向他認錯:“適淵!求你繞了我,我都是被人蠱惑的!”

谷易雲手腕上的血順着鐵鏈滴落在地上,室內回蕩着他更加凄厲的求饒聲:“我曾救過你一命,我們曾是至交好友啊,適淵!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背叛你了,我發誓,我求求你!”

白適淵覺得好笑,在他被製成傀儡時,在他成為谷易雲的殺人工具時,他都曾放下尊嚴,哭泣、祈求,求谷易雲不要這麼對他。

但是,迎接他的,只有谷易雲冷漠中深沉的惡意。

他的手被迫結束了無數人的生命,冰冷的痛苦如同不見底的深淵,翻騰得幾乎要講他吞噬殆盡。

多麼可笑啊,如今情勢反轉,那冰冷無情的谷易雲跪在了他的面前,說著當初他曾說過的話。

這個夢太冷也太滑稽了,那無孔不入的寒氣侵入他的骨髓,讓他的血液凝滯如墜冰窖。

白適淵透過窗戶看向遠處,除了蒼白的月光,外面寂靜、寒冷,一無所有,只餘一片濃稠而無法化開的黑暗沉沉地壓在這片人間。

驀然,谷易雲的求饒讓他感覺厭倦,他早該明白的,那個沉穩周到的好友,只是谷易云為了迷惑他的偽裝,從來都沒有什麼救命之恩,更沒有什麼過命之交。

即使在夢裏,也只有欺騙,只有背叛。

白適淵不再遲疑,輕易伸手抓住谷易雲的脖子,不消片刻,手下的身體就再也無法出聲,逐漸沒有了掙扎。

他只是嘲諷地笑笑,然後,隨着他的笑容,夢境如被驚擾的湖面一樣,猝然破碎。

睜開眼睛,白適淵心中盤旋着夢中的寒意,手上依然是谷易雲祭煉后滑膩皮膚的噁心手感。他從床上起身,窗外浩煙渺渺,日光透過雲層,澄澈燦爛。

他居然在打坐時入了夢,夢到的還是早已被反噬的谷易雲。這件事也成了他後來被追殺的又一大罪證,他曾聽人說起,是因為他嫉妒以前有救命之恩的朋友,就痛下殺手。

這樣的描述,荒唐又可笑。

而現在,這些荒唐可笑的事都還未來得及發生。

是的,白適淵重生了,他回到了自己剛滿百歲的時候,重新成為了太清派那個意氣風發的金丹期小修士。

這時的白適淵遺失了心頭血,但此事一直並不為人所知。

據身邊的師弟所說,他此前與魔修對戰受傷,這幾年一直在峰中治療修養。

他也曾在重生后第一時間查探過體內的傷勢,卻發現了前世此時並不存在的魔氣在自己內府中盤旋。

白適淵心中哂笑,猶記得重生那日,前一瞬還是破廟中苟延殘喘的魔尊,死前還請別人在死後毀掉自己的屍體。

他在如釋重負中閉上了眼睛,結果下一刻,當他再睜眼,卻是看到了活着的藺涵涵站在自已身前。

藺涵涵,從他叛出太清派開始,白適淵很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她的移情和她的鄙夷早就隨着白適淵的過去一併埋葬。

可在白適淵死了之後,他再次看到了藺涵涵。

端詳了一番眼前的女子,白適淵沉下心來感受內府和金丹,卻發現自己不論身體還是修為都回到了五百年前。

修真界大能有移山倒海之勢,也有千變萬化之能,卻從未有人能夠將時光倒流。

但面前的藺涵涵如此生動,若是幻境,絕不可能迷惑白適淵這個曾經修為登臨巔峰的魔尊。

幾乎是立刻的,白適淵意識自己重生了,重生在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

藺涵涵之美曉如明月之盈輝。她的眉峰秀挺,雙眸如玉,膚若美瓷唇若櫻,發如浮雲眉若遠山,只消站在那裏,就知道她是修真界知名的美人。

確實是白適淵記憶中的存在。

她看到白適淵清醒,柔柔地綻開笑顏,道:“白師兄,我聽聞迷谷幻境有種葯對費滌的身體大有益處,你和我一起去尋葯吧?”

這樣的輕柔緩語,卻無法在白適淵心中掀起波瀾。魔尊白適淵早已將他們拋之腦後,但也許是時光倒流讓白適淵失去了心中的冷靜,讓他想替曾經的自己不平。

他把目光落在藺涵涵身上,平靜道:“我不想去。”

笑意迅速從藺涵涵的臉上褪去,她皺眉,眼中浮起疑惑,問道:“平日裏,你若知道費滌需要用藥,總是第一個關心,今日是怎麼了?”

太清弟子白適淵或許會為美人蹙眉而心焦,但是魔尊白適淵卻已能輕易看到她含而不露的薄怒。

他的面容冷漠,絲毫不為所動:“你錯了,從來最心焦的都是你。”

銳利的目光直刺藺涵涵的內心,讓她突然間瑟縮。

“師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嘴上雖這麼說,藺涵涵卻避開了白適淵的眼睛。

注意到她神態中的怯懦,白適淵心中冷笑,道:“藺涵涵,你我才是定下婚約的人,為何不論何時,你卻總以費滌為先?”

“我想與你履行婚約辦結道大典,你以費滌重病為由推拒;我望與你更加親近,你以費滌在場為由婉拒。”

“時至今日,你又想讓我毫無芥蒂為費滌尋葯。費滌是你我的師弟,不是你的情人,你卻如此待他、如此待我,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愚蠢的人嗎?”

彷彿一潑冷水倒在她的頭上,如夢初醒般,藺涵涵眼中充滿了震驚和猶疑,張嘴想要解釋,喉頭卻好像被哽住,半晌之後,她才囁嚅道:“師兄,我只是習慣了--”

沒有給她時間,以指一點,房門應聲而開,白適淵打斷她的解釋,道:“我不在乎你與費滌如何,只是,既然你無心在此,我們的婚約就到此為止吧。”

一道氣勁將人掠出,房門被立刻關上,只留藺涵涵對着安靜的院落出神。

從那以後,藺涵涵再未來尋過白適淵。

只是不知,今日為何會做起前世之夢。日光透過窗戶散落在白適淵的身上,驅散了夢中揮之不去的冰寒。

白適淵是法脈大師兄,所住之處自然是玄地峰頂,從山頂向下望去,只覺得山峰處被白雲隱隱,一陣清風吹來,吹散了窗外的輕雲,但不消片刻,那些雲彩就又齊聚在他眼前。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怔怔地看着舞動的白雲,直到被一個聲音打斷。

“白師兄,劍脈弟子簡沉向你挑戰。”

輕浮挑釁的聲音將白適淵從繁雜心緒中驚醒。

房門外正在叫囂的是藺涵涵與費滌的追隨者,簡沉。

相傳幾萬年前,一清老祖遊歷天下,來到了西大陸,寧州城外常年風雪侵蝕之地,此處寒氣交加、人跡難至。於是,一清老祖一劍蕩平風雪,並在此地埋下一顆靈種。多年後,靈種長成靈脈,此處也終成洞天福地。一清老祖從此在此開山立派,取名太清。

幾萬年的不斷發展壯大,太清派如今已經是修真界排名第一的宗門。太清派依據傳承,內部又可分為器脈、法脈、劍脈、刀脈、丹脈等,其中法脈在太清派傳承久遠,弟子眾多,是太清派中與劍脈、器脈並駕齊驅的三脈之一。法脈在太清十大主峰中佔了其三,分別為玄天峰、玄地峰、玄人峰。玄天峰為法脈主峰脈主及長老居所,玄地玄人峰為弟子居所和修鍊場所。

年輕的白適淵正是法脈的親傳大弟子。他雖是被師父呂冰原收養的孤兒,但是他的單火靈根使得他資質驚人,自他表露在修鍊上的天賦后,一直是法脈弟子中眾望所歸的存在。更難得的是,白適淵性情沉穩,不驕不躁,二十歲練氣,四十歲築基,短短九十八歲成就了金丹。若無後來的事,白適淵當成長為太清派新一代的支柱。

而費滌與藺涵涵則是法脈脈主姬昌盛和長老林晨的弟子,白適淵因是大師兄之故,一向沉穩端肅,是下面弟子們又敬又懼的人。藺費二人雖與他一起長大,卻比白適淵更溫和也更受弟子們歡迎。

簡沉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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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的帶崽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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