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試正陽老爺說規矩 飯量大驚…

第一百二十章 試正陽老爺說規矩 飯量大驚…

牙人一旁訕笑着,“高老爺和太太心地仁慈,教人有方,你家娃能到這裏是福氣。”

高老爺放下茶碗,身子往前探着,睜大眼將王正陽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我當下還真不缺人,既然大老遠來了,我看有沒有適合他的活計。多大了?”

王進福:“回老爺,十四了。”

高老爺撩了王進福一眼,“讓他自個兒說。”

“識字嗎”,接着問。

王正陽:“讀過三年義學。”

“那你背一背《大學之道》”,他端起蓋碗兒茶吸了一口,抬眼皮兒帶着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看了一眼王正陽。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王正陽自不去義學,仍常常背書,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慢慢像大師兄一樣。

高老爺呲着黃板兒牙搖手,“好了、好了,我當初也背過大學,全忘了。會打算盤嗎?”

王正陽搖搖頭,王進福接過來,“他小時門前官道上車馬多少往西,多少往東,差了多少,都能算清楚。”

高老爺轉頭問王進福:“身上有何樣毛病、忌諱之類沒有?”

王進福:“沒有,論力氣不比我小哩。”

高老爺:“那你是瞎說哩,他才多大。不過看身板兒是比一般毛頭小兒直溜。”

沉吟了一會兒,“這麼吧,我家裏連買賣帶種田七、八十口兒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不是想當學徒么,第一年包吃住,兩不找;第二年包吃住,二錢月例;第三年看情形,最多不過三錢月例。三年出了徒,再另算。”說完直直地看着,等王進福回話。

王進福一聽兒子一年後就能得銀子了,這麼小的人就能養自個兒,心裏生出一絲欣慰。

牙人插嘴:“高老爺是平陽城首屈一指的綢緞大戶,對夥計慷慨……。”

高老爺打斷他,“我話未說完。說三年便是三年,別干三、倆月就走,咱說好,三年內半路走,一厘也不給。”

王進福答應着,“這便挺好。只是娃從小沒離過爹娘,過年過節能否回家住一兩日,省得他娘惦記。”

高老爺:“八月十五、過年回一、兩日倒也行;別大節小節都往回跑。一般他這樣的我還要押點兒銀錢,怕的就是干三、五個月就撂挑擔。看你爺兒倆都實誠,就算了。”

王進福忙說:“行,行,高老爺大量。”

太太這時開了口,“我家這麼多人,你家娃年紀小,我和老爺只有對他多些關照。若隔三差五家裏便來探看,怕我家待他刻薄,那也不必留下。”

高老爺接道:“不是過年節歇一、兩日么,有急難事自然可來,若有事無事來我這裏察看一回,成何體統。”

王進福原本想的是東家在平陽城,平日來看兒子方便,不料人家卻是不讓,但到這種地步,也只能連聲答應着。

高老爺對那個女人道:“張奶娘,取紙硯來,讓牙人兄弟寫契約。”

又問王進福,“我看你像當差的,在哪個衙門?”

王進福:“在下在刑房刑捕司當差。”

高老爺:“哦,我與你們高捕頭相熟,咱們也算有些關聯,你家娃在我這裏,說不上多關照,卻不會虧待於他。”

牙人寫好了契約,王正陽看了看:今東外城外廂王進福,將其子王正陽入南關絲綢布莊高金堂府中學徒三年……。

王進福畫了押,按了手印。

見無話可說了,便拱手,“高老爺、太太,小兒年少,有伺候不周之處,老爺和太太多擔待、多指教,在下便告辭了。”

高老爺:“行,我這裏有變再說與你。”

王進福到了院兒里,把包袱交與兒子,低聲囑咐:“安生住下,小心聽老爺使喚,莫出紕漏。你那武功也別練了,過倆月爹找個由頭來看你。”說完和牙人一起往外走。

王正陽眼睛濕濕的,站在大門台階處,看着爹拐入另外的巷子。爹的腰板兒依然粗壯,只是腳步看起來有些疲憊。

回到院兒里,張奶娘在台階上又招手讓他進去。

只剩高老爺一人,沒有了方才的笑意,邊低頭喝茶,邊翻着眼白,“離晌午還早,各處人手都已布排,你今日將宅院內外、犄角旮旯都打掃了,先去聽張奶娘指派。”

王正陽作了個揖,跟張奶娘出去。

高老爺背後嘀咕,“真是讀過兩年書的,比那些莊戶懂點兒禮數。”

出了內宅門是外院,大門兩邊是長排的南房,西邊幾間搭着帶拐角的大通炕,靠牆擺着一個個黑不溜秋的鋪蓋卷,散着臭哄哄的味兒。

張奶娘說:“這是夥計、僱工們住的地方,冬天柴草不夠,凍得受不了就往灶坑裏添一筐干馬糞。看你穿得乾乾淨淨,又讀過書,自個兒睡雜貨屋吧。”

挨着住處是伙房,張奶娘說,每日外院天蒙蒙亮吃飯。

大門之東依次是雜貨房、草料房、馬棚。

雜貨房裏堆着年節用的燈籠、燭台、桌椅、壇罐之類,落着厚厚的一層灰塵,一條小土炕剛好能放下被褥。

土炕邊有個小泥爐,看起來不能用了,好在天已轉暖,應該能捱過這一段時日。

張奶娘說:“你先把鋪蓋放這兒,跟我去認認別的屋院。”

里院西廂房只有張奶娘一人住,邊上的西耳房是家裏老爺、太太、小姐放凈桶的地方。王正陽跟着張奶娘,心道: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東廂房平時沒人住,每月老爺與各店的掌柜們對帳都在這裏。

里院的東西還有兩個大跨院兒,西跨院住的是二太太,東跨院是三太太。

張奶娘道:“這些地方,還有大門裏外,都用小掃帚掃一遍,掃完再去收拾你的雜貨屋。我早晚給六、七口兒做飯,三個院的雜活都我干,我呆會兒跟老爺說說去,把你留在宅里,幫我分擔些,比你去外面當夥計,挨人數落強。”

王正陽道:“我爹說,讓我來當學徒學手藝的。”

王正陽拿着個掃帚和柳條小簸箕先掃里院。

西院的二太太有個滿地跑的女兒,東院的三太太是個襁褓中的兒子。

這時大太太出來大聲責怪,“你掃院成了埋黃煙兒,咋不知先灑點水,慢些掃。”

王正陽:“太太,我到哪裏取水?”

太太扭臉兒皺着眉,“你不會問張奶娘?啥都得給你現成,掃院還得跟上人伺候?”

王正陽去西廂房前喊張奶娘,人不在。

想是在後院裏擇菜做飯,他方才見張奶娘從屏風后的門走,便推開正房的門要進去。

卻被大太太喝住:“不許在正屋進進出出的,進屋前先請告,東家跟小姐住的屋,外人不許隨便進。”

見王正陽還不知所措,便喊道:“東西跨院兒都有門通後院。”

王正陽往跨院走,太太在屁股后抱怨,“干點兒小活麻煩成這樣,老爺咋不找個養熟的小夥計來。”

長這麼大,在家裏干點活兒,爹娘都是誇起來沒完,此時被這個女人盯着腳後跟數落,王正陽心裏一陣窩火。

腳下快了些,從東跨院兒的小門三兩步到後院,張奶娘端着陶盆見他一下閃進來,被嚇了一下。

“張奶娘,太太說院裏灑點水再掃,我來尋個盆。”

張奶娘神態恢復了正常,“就端這盆水去吧,洒水時手指叉開,水花才細小。這三個屋裏用水都在後院,前院伙房也有水缸,那裏舀水也行,完了把盆還我。”

在家時王正陽也常掃掃屋地和院子,使水都用王進福不知哪裏淘換來的一個銅臉盆。

拿着這個小陶盆灑了幾盆水,剩最後一點兒習慣地手裏甩了一下,結果一半在手裏,一半兒掉地下了。

忐忑地捏着兩半兒去給張奶娘看,張奶娘慌張道:“堯帝爺啊,你來第一天就給東家破了盆,太太知道了少不了數落。你別聲張,過兩天我就說洗菜掉地下了。”

“謝謝張奶娘”,王正陽感激地看着她。

這個女人沒薑桂枝高,比薑桂枝胖,白白的圓臉,眼裏有一些慈愛,王正陽作了個揖,扭頭掃地去了。

最後把雜貨屋清掃了一遍,小鋪蓋卷攤開。爹娘把家裏最好的被褥帶來,他不能讓這屋太腌臢。

傍晚掌燈時分,僱工、夥計們都回來了,馬車和牲口從東面的側門進來,車輪骨碌骨碌響,人吆喝着牲口進圈。

“老陳,牲口都飲了嗎?”高老爺站在二門台階上,高聲問。

一個高大魁實的漢兒,大方臉夜色下有點朦朧,高聲道:“都飲了,東家。”

高老爺:“別像那回,八頭牲口飲了七頭,剩一頭渴了一天一夜。再出這事,我讓你渴一天一夜再幹活兒試試”,說完,高老爺嘿嘿樂着。

老陳答:“咋會哩,東家。那回是天色太晚,一堆牲口擠一起,也不知哪個喝、哪個沒喝,第二天朦朦黑才看出來。”

高老爺卻像是在誇老陳,“你不說誰知道哩。”

老陳擺弄着馬鞍笑道:“知道東家不會怪咱,才敢說。”

見王正陽從雜貨屋出來,高老爺道:“正陽,院掃得不賴。明兒一早先跟老陳去拉柴禾,回來歸置好,再掃院。”

王正陽答應了一聲,去伙房吃飯。

這些人就着院裏一個大斗盆,往裏倒一桶涼水,老陳從鍋里舀幾瓢剛蒸完饅頭的熱水摻進去,便一起在裏面洗手、洗臉。這四五個洗完,那四五個洗,再用黑乎乎的手巾一擦,滿是泥垢的手居然變白了。

三大屜小孩兒頭大的饅頭,另一鍋里是鹽水煮蘿蔔,飄着幾星兒油花。

老陳當著眾人的面兒倒一股兒醋和醬油。

這二十幾個人里,有的麻衣、粗布褲,渾身沾滿土,一看就是種田人;有的青布衣褲、干鞋凈襪的,王正陽猜是夥計。

見王正陽進來,這個問:“新來的?”

那個問:“哪裏來的?”

另一個又問:“多大了?”

還有的問:“老爺讓你做何活計。”

王正陽一手端一大碗蘿蔔湯,一手拿饅頭。

第三回盛湯時,老陳驚訝地看着,“人不大,還挺能吃。”

第三屜饅頭吃完,又有幾個來拿。

“我剛吃一個,咋沒了?”

另一個說:“我也剛吃一個。”

都驚訝地看着王正陽,“這娃幾天沒吃飯了吧,別撐着了。”

老陳道:“做別的來不及,趕緊給我燒火打下手,我給你們揪面片。”

一鍋熱氣騰騰的面片,放點兒鹽和蘿蔔絲,王正陽又跟着吃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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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的平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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