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劍修
半炷香前。
“為何老夫莫名有種心驚肉跳之感?”
未曾貿然現身的五人一面靜觀屍氣之手逐漸失去形體,散成雲渦,一面不動聲色地始終用神識交換着意見,但漩渦中心卻遲遲沒有任何反應。以至於屍瘴臨身,使他們不得不升起光焰,略顯張揚。
“莫非這是逼我等主動現身,以抵消袖手之過?綠色光團中傳來略有惱怒的神識之音。”
“楚道友莫要深究,我與那屍姬有過一面之緣,她並非是氣量如此狹隘之人。”
正要依尋常性子反駁的楚姓修士注意到黃色光團的語氣,頓時來了興緻:
“胖子你難道……?”
“當下還是儘快確定她的方位為好,我的感覺很怪,就像這片霧氣般,磐石化作了薄紗。”青色光團的女聲有些鬱悶。
“四方陰脈上的氣息呢?”
“亦不知所蹤。”
紫色光團內的老者略微沉吟,隨後嘆聲:
“看來我們平日裏還是過於依賴神識了。”
於是眾人放眼望去,立即發現天邊染起了四道不詳的暗紅。
“是五道,老夫小看了他。”
只見光團與屍瘴漩渦之上,赫然懸浮着一把正在消逝的血色劍影,其劍尖並非朝下,而是直至蒼穹。
白衣青年動了。
他一手將腰間佩劍並鞘於胸前,另一手持柄,緩緩抽出那三尺鋒芒。
熟悉雲峰宗的修士都不會陌生,這正是其每位宗門弟子隨身必持的信物。
入雲之峰,以劍為鋒。
即使是最低微的內門弟子,其被授予之劍亦堅不可折,若是他先前打鬥以此據敵,任憑國師自恃利爪如何,亦不會升起絲毫強行破壞的念頭。
但此宗修士鬥法時卻並不使用佩劍,原因是這佩劍根本就無法注入任何靈氣,甚至根本就並非法寶!正因為不是法寶,所以方可量產。沒有人知道這些劍形金鐵是如何在山中形成的,所謂成劍,其實只是在尾部加上劍柄而已。若是可以任意打磨鍛注,這絕佳之鐵未嘗不可成為北方巨人手中的利器,只可惜……連元丹修士都對其無能為力。
直至阿不力孜注意到,白衣青年體外的薄膜不知何時已消逝殆盡,原先遊走其身的脈絡狀紋理竟交纏中盡數匯聚到執劍的手臂上時,心中才仔細審視起方才的想法來。
但俯瞰青年周圍的空曠,疑惑又隨之而生。
“慢着……爾敢!”
難以想像這聲怒喝會出自一向插科打諢的劉胖子之口。其實論次序,反倒是他最先封國於東陸,那時的岟地還只是一片屍骸。
當從天而降的巨大葫蘆極速砸向白衣青年時,他手中之劍亦完全出鞘。
仍維持閉目,青年似很隨意地向背後信手一揮,主動送上般的百丈底臍便恰好與那小小的細鐵撞在一處。
阿不力孜往下壓低了斗篷的前緣,斜瞟着其餘光團的動向。
相接的黃青之芒僵持不下,一分為二撕裂屍瘴,蓋過銀河。月已西沉,朗朗夜空再無一物,唯有兩側繁星閃爍。
頓時,飛身追接從散去漩渦中心跌落的銀色嬌軀途中,身着黃色道袍的胖子面色紅潤,氣血翻騰。他慌忙止住下墜勢頭,及時收了那即將出現裂縫的本命法寶,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啪”
於是與地面十分接近的台頂邊緣瞬間出現了圓形的坑洞。
他怔然望着坑內手足翻曲,丹田上汩汩空洞流出銀色液體的人形,沉默半晌,忽轉而瞪向此刻才堪堪現身的紫裘老者,以及其身後三人。
“看清!”
被低喝驚醒,黃袍修士再次定睛,只見仍有縷縷紅絲從那空洞中飄出。
此刻他才回身瞥見匯聚而來的五道劍痕,與紅絲一道注入白衣青年的眉心,隨青年一動不動的身體下落,於空中劃出血色長虹。
胖子輕嘆一聲,已然知曉了先後。
…………
阿不力孜僅憑雙眼也能明白,面如金紙,嘴角滲出鮮血之人早已油盡燈枯,於是釋然。
“劍意不錯,以培元修為正面接下元丹修士全力一擊,起碼當年的楚某是做不到的。”身披鎧甲的長發男子舔了舔嘴唇,言語看似謙遜,可桀驁卻並無半分消減。
“恐怕還不是單純的劍意,我曾在古書中見到過類似的描述,”青衫女子輕拂面紗,作沉思狀,“當年我還困惑劍修之別,如今看來將自身煉成絕器,確是逆了天道,想必這天劫也是由此而生。”
言畢,黃袍修士卻好像並未聽到想聽的內容,皺起眉頭。
斗篷下的阿不力孜似乎也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紫裘老者對此彷彿置若罔聞:
“雙修劍修,難怪連老夫的神識也沒有察覺到那早已放出之器。”他略微停頓,玩味地看了一眼黃袍修士,
“可惜小娃娃應只是修為突破培元,其劍還未曾突破;那天劫只怕也是偽劫,不然憑藉偷襲要害,足以將這屍姬留下。”
果然胖子的雙目猛然暴出精芒,立即轉身回視坑中女屍,只見地面的銀色液體依舊詭異地緩緩流淌,不知去往何方。他隨即化作一道流星飛入深淵,追蹤其流向,消失無影。
紫裘老者滿意地捋了捋鬍鬚,隨後看向阿不力孜。
雖然雙眼依然隱蔽在陰影之下,後者的嘴角還是透露出輕微的波動:
“在下的西域與此地多有不容,與翳公子亦未曾謀面……依前輩之意便可。”阿不力孜心中苦澀,因為翳公子未曾降臨本身,便足以說明問題,但此時也無可奈何。
“我想還是公事公辦為好,”長發鎧甲男子對老者露出微笑,只是劍眉略顯凌厲。他一抖披風,身後白練乍現,青衫女子伸出的兩根青蔥玉指間頓時多出了什麼器物。
“我已將過程記錄在這枚玉筒之中。”
女子隔着面紗輕笑道:“那是自然,不過你們好像都忽略了一個人的存在。按照府中規矩,現今他才是這屬地的新主。”
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平台另一側的圓坑,原本躺在其內的白衣青年不知何時已換為打坐姿勢,然而僅僅是勉強吐納罷了,數丈外的佩劍依舊插在原位。他雙手無力地搭落在膝上,顯然無法再移動分毫,甚至連眼皮也無法睜開,眉心劍紋也失去血色,暗淡不堪。
青衫女子手托玉筒,饒有興緻地注視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