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混蛋
於是她從剛剛故意裝作生氣,變成了真的生氣。
“喂!你幹嘛不接我電話,不回我信息?”
“就怕我看到這?”
“還是你忘記了我們的約定,覺得愧對於我?”
斯年意味深長地望了江歲一眼,然後低頭繼續着手上的動作。
許久,他微啞的嗓音才悠悠傳來,到江歲耳中彷彿過了半個世紀。
“都看到了?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讓你感到震驚嗎?”
斯年的這一問,江歲沒有回答,說不震驚是假的,但江歲心裏更多的是疑惑,那樣優秀的斯年,那樣的家事,不知怎麼會到如今這種境遇。
過去的這些年,每當江歲想像斯年樣子的時候,無一不是一個斯文的富家少爺模樣。尤其是近兩三年,她時常會想,現在的他是不是又離他的理想又近了一步了。
曾經的斯年有一個遠大的理想,他想做一名外交官,能像她媽媽一樣代表着國家去到世界各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為此他也是從小就開始努力着,自江歲懂事起,斯年的課餘時間,不是在各種外教課上,就是躲在某個角落偷偷地練習。
有的時候被江歲撞到了,他就拉着她,教她一起學。
也是自那時起,在小小的他們之間有了一個默契的約定,他去做外交官,她就去做翻譯,她要跟着他去走遍世界。
然而就在江歲一個人獨自努力的時候,他卻放棄了自己的理想,背棄了他們的約定。
講真的,江歲見到這樣的斯年確實是很意外的。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怪他,自己不也是沒有履行約定去京北嗎?
所以江歲什麼話都沒說。
斯年見江歲只是一直看着他,卻不說話。
他忽然嘆息一聲,“看到了就回去吧,以後都別來這裏,有事打我電話就行。”
江歲眼中起了一層霧氣,但她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倔強的不肯走。
可斯年依然聲音冷冷的驅趕她,“江歲,聽到沒?快點回去!”
這是江歲到申海市以來,斯年第二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他是為了確認自己有沒有認錯人,第二次他是為了趕她離開。
江歲眼裏的霧氣越聚越多,最後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她說:“斯年,你混蛋!”
江歲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拉開門往出跑。
她想,他怎麼那麼無情啊!
她曾經也做過他八年的妹妹,她費盡心思找過來,他怎麼一句解釋都沒有,就這麼無情的急着趕她走。
他再也不是她哥了,她再也不會想着他了,就當他從來就沒來過她的家就好了。
從前斯年的爸媽因為工作原因需要長駐國外,又因為他們被派駐的國家環境不是很穩定,不能將小斯年帶在身邊。
斯年的爺爺因為反對他爸爸媽媽的婚姻不成,一怒之下和他爸爸斷絕了父子關係。
而斯年的媽媽又是個孤兒,所以她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將小斯年寄養在了她的閨中密友家,也就是江歲家裏。
六歲的斯年初到江歲家時,小江歲也才剛剛出生幾個月。
但江歲聽她媽媽說,不知道為什麼,那時的江歲就特別喜歡這個剛到她家來的小哥哥。
每當她哭唧唧的時候,誰哄都不好,但只要小斯年一逗弄她,她立馬就眉開眼笑。
所以一直到後來斯年離開前的幾年裏,兩個人除了上學和睡覺,其他時間都是形影不離的。
江歲想不通,從小到大斯年從來沒拒絕過她任何要求,她只不過就是想更多的了解他現在的生活,他就這樣無情的趕她走,她現在真是委屈的要命。
江歲出了門往左拐,哭着跑到巷子盡頭,才發現自己跑錯了方向。
她回學校要乘坐的3路公交車站在巷子的另一頭,可回去還要經過斯年門前,她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現在的這個委屈模樣。
於是江歲在路旁的馬路牙子上坐下來,乾脆哭個夠再說。
可能是她哭的聲音有些大了,不時有過路的行人朝她看。
她覺得有些囧,於是壓低了聲音,把頭埋在膝蓋間抱着手臂繼續哭,似乎要把這段時間憋在心裏的委屈都哭出來才肯罷休。
不知過了多久,江歲的手臂被人點了點。
她微抬起頭,看見一張紙巾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晃的有些眼暈。
她接過,帶着鼻音和對方說:“謝謝!”
對方沒回應她,江歲先擦了眼淚,又摒了摒鼻涕,再將紙巾團成一團丟在一邊。
那人“嘖”了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指撿起紙團,又將其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江歲隨着他好看手指向上看去,見斯年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她剛有些平息下去的委屈,在看到斯年那張俊美絕倫的臉時,瞬間又涌了上來。
“你幹嘛還管我?你不是趕我走了嗎?”
江歲的眼角又有液體流下來,順着臉頰流至顎下,被斯年溫熱的指尖接住。
“委屈了?”
斯年的嗓音低低的,帶着他特有的磁性。
江歲一邊流淚,一邊點着頭。
斯年不知又從哪變出了張紙巾,此刻正傾身擦掉她臉上的淚痕。
“好了,不哭了,我都來找你了,如果還覺得委屈,我就給你報復回來,好不好?”
斯年有些粗糲的手掌突然伸到江歲面前,江歲扁扁嘴,把自己的手搭上去,順着他的力道起身。
“啊……”
江歲在馬路牙子上坐久了,腳有些麻,剛起身就站不穩,整個人朝斯年倒過去。
還好斯年眼疾手快立馬將她扶正了,不然她就更尷尬了。
回去的時候,江歲看着走在前面的斯年,心裏憋悶地忍不住在他身後大喊:“喂,我要怎麼報復回去?”
“隨你,怎麼報復都行!”
斯年的聲音里透着一絲慵懶,江歲聽了心裏卻是喜滋滋的。
斯年這是在變相跟自己承認錯誤了吧,他也不會再趕她走了吧?
如果他再趕她,那她就在他店裏哭,煩死他!
如果店裏恰好有客人進來,她就和客人說她哥哥欺負她!
哼,看他還敢不敢再趕她!
果然,她跟在他身後回了店裏后,整個下午他都沒再趕她,江歲就坐在櫃枱前看着他忙。
直到傍晚的時候,斯年終於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看了眼江歲,又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無奈的搖頭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