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當日,顧霖就住進了瀾滄院距離主屋最遠的偏室中。

靈櫻得了徐答的提醒,及時將一應床單被褥從寒月院搬來,偏室才看着沒那麼簡陋粗糙。

她環顧四周,除了自己拿來的簡單物品,這兒竟然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有,甚至屋子裏還散發著一股久未居住的霉味……

靈櫻鼻子一酸,紅了眼眶:“姑娘,這裏怎麼能住人呀!”

她的姑娘從小就是錦衣華服,住最好的樓閣,穿京都最時興的衣裙,飲食起居也都是千挑萬選才能擺在姑娘眼前,現在這偏室里的東西粗糙簡陋至極,甚至都及不上府里普通婢女的寢屋,姑娘怎麼能忍受得了!

顧霖倒不甚在意,拍拍她的肩膀,淡淡道:“今時不同往日,二皇子被送往封地,姑姑在皇宮中想來也不好過,顧……顧府也已經沒了,爹爹和母親在大理寺尚不知情況,我能住在這屋子裏已經很好了。”

她苦笑,腦海中又想起陸熠那張閻羅般冰冷殺伐的臉,他恐怕恨極了自己,才沒有將她一併扔入大理寺,而是留在身邊慢慢拿捏磋磨。

他恨自己被她如此算計,所以籌謀如此久,就為了親眼看到她跪伏在腳下求饒,慢慢被折磨凌遲的模樣。

既然如此,她便不能奢求在這瀾滄院裏安穩度日,反而應當過得越慘越好。

度過了最初的恐懼與慌亂,她此刻卻異常冷靜下來──

只要陸熠能開恩放顧氏一條生路,她做任何事贖罪都是應當的。

屋外的風聲又緊了一些,穿過並不十分嚴密的木窗縫隙,讓屋子裏頭又冷了很多。

寒月院早已經由隱衛看守,靈櫻第二次回去搬東西時,大部分已經不讓挪,她好說歹說才又拿來一些茶盞器皿,炭火卻是一塊都沒有要來。

所以此刻,屋內冷如冰窖。

顧霖體內風寒依舊猛烈,此刻頭疼犯暈,實在支撐不住地坐在一側的木椅子裏微微喘氣。

靈櫻忍不住落淚,作勢要走:“我再去寒月院拿炭火,大不了拼出這一條命,也要給姑娘取來!”

“別去,聽我說,”顧霖趕緊抓住她,因為氣喘聲音極輕,“沒用的,陸熠既然讓隱衛接管寒月院,並阻止你拿物件到這兒來,就是有心磋磨我,你再去多少回都沒用的。”

“可……”

“聽我的,回寒月院去,我一個人住在這兒無礙的,”顧霖握住靈櫻的手,“以後與靈月住在寒月院要更加謹小慎微,也不要再挂念我。”

靈櫻竟然從這些話里聽出了訣別的味道,不住地搖頭:“姑娘,我怎麼能放心您一個人在這兒?更何況姑娘身子還病着,奴婢要跟着您一起住在這兒,也好有個照應!”

“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顧霖沉下眉眼,作出生氣的模樣,心裏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你好生在寒月院住着,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讓你去辦。”

靈櫻抹掉眼淚,鄭重道:“姑娘您說,只要奴婢能做的,赴湯蹈火,豁出命來也要替姑娘辦成。”

顧霖頓了頓,慢慢說道:“如今顧氏敗落,不僅政敵會全力打壓,就連往日裏站在一處的官員恐怕也會求自保落井下石,我實在無處可問父親母親的近況,唯有求助幼年的手帕交──永定侯府的嫡次女袁媛。”

“若你能聯繫得到她,便將這個信物交給她,”顧霖說著,從袖中解下一塊通體潤澤的黃色玉佩,“這是當初我們互稱姐妹時的東西,她見到后念着往日情分,也許會出手相助。”

一大段話說完,顧霖頓時覺得吃力,她囫圇喝了口桌案上的茶,催促道:“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不能挽回,你快回寒月院吧,省得瀾滄院的下人見到你平添麻煩。”

靈櫻自知一切都成定局,她也實在沒有理由留下,相反留下說不準還會給姑娘招禍,便只好含着淚將黃色玉佩收進貼身處,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顧霖望着這間偏屋的簡陋木門開了又關,從門縫裏探進的白色光芒將屋內照得略微亮了些,隱隱綽綽映出的物件都透着冰冷。

她忽然覺得自己正置身一個巨大的牢籠中,皆由那個冷厲的男人所造,她逃不掉,也根本不想逃。

因為心中明白,如今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當初的任性妄為得到的果,除了她自己,別人都無法消解。

“咳咳咳”她終究是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自從在寒月院受風寒后,咳疾日益反覆,她隱約覺得大抵是永遠好不了了。

正胡思亂想着,屋門被急促地敲響,隨後便“吱呀”一聲,閃身進來一人。

是徐答。

徐答並未走得太進,只是站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似乎見到她的模樣有些憐憫,停頓了幾息,才恭敬道:“夫……夫人,世子爺問您安頓好了么?若安頓好了,便立即去書房伺候。”

顧霖瞭然,起身順從地往外走:“安頓好了,現在就走吧。”

她的聲音虛弱中又透着股堅強,走了幾步,顧霖轉身向徐答望過去,神情無比認真:“以後不必叫我夫人,世子恐不喜。”

──

陸熠近日似乎很忙,整日整日都留在書房內伏案處理政務。顧霖端着茶水進入時,男人甚至連頭都沒抬。

書房內沒有燒地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屋內除了桌案上的微弱燭光,其他地方都是陰暗一片,讓顧霖覺得這兒甚至比外頭的冰天雪地還要陰冷。

她素來怕黑又怕冷,又是與如此威壓強勢的男人獨處一室,胸口抑制不住緊張地狂跳起來。

見男人並不搭理,她不敢出聲,只是遠遠站在一旁等他差遣。

陸熠落筆將手頭的奏章寫完,終於抬眸看她:“愣着做什麼?過來磨墨。”

他的聲音冷冰冰的,透着股上位者的強橫氣場,顧霖不敢怠慢,連忙上前幾步將茶盞落到男人隨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隨後拿起墨塊開始磨墨。

陸熠看了她一眼,冷嗤:“果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嬌小姐,連遞個茶水都不會?”

這是故意為難的架勢了。

顧霖半聲都不敢吭,重新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恭敬地遞過去:“世子,請喝茶。”

回應她的是久久的沉默。男人既沒出聲,也未接茶盞,顧霖就算不抬頭,也能感受到那道凌厲又壓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從未如此伺候過人,沒過多久手腕就開始發酸,原本纖細靈活的長指也開始微微發抖。

就在她整個人都因為手中的那盞茶,僵硬難受得下一刻即將倒下,男人涼薄冷淡的嗓音傳了過來:“放下。”

顧霖如釋重負,連忙將那盞被自己在心裏罵了無數遍的茶放在一邊,她偷瞧了眼男人無甚表情的側臉,復又拿起墨塊繼續磨墨。

陸熠沒再搭理她,又投入到了成堆的奏摺中。

他雖然名義上是一品武將,卻承擔了大部分的奏疏規整,可見新帝對其的信任程度。

兩人一時無言,氣氛逐漸陷入長久的沉默。

顧霖手中的墨塊一圈又一圈地劃過,在硯台中留下漆黑的盈亮痕迹,她竟然在陰暗中男人的側臉發起了呆。

那張如今令她心頭髮寒的俊臉,此刻與記憶中的另一個人的漸漸重合,她恍惚間又回到了自己及笄前的那段歲月。

她的幼年時光除了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女玩伴,其實還有一個男子──沈太傅的嫡長子沈安。

那時他們都年幼,雙方長輩在朝中各自為官、私交甚好,正巧沈太傅請了京都名師為沈安授課,父親便將她一併送去沈府學習課業。

她性子活潑,沈安則為人溫和,每時每刻都是溫潤如玉的模樣,給人以如沐春風的感覺。

也許與這般溫柔沉穩的同伴呆得久了,那段在沈府的學習時光成了她最安分的時候。她年紀比沈安小几歲,學識自然也遠不及他,每次來找沈安玩,她總會興緻勃勃地幫他磨墨,樂此不疲。

作為交換,沈安會偷偷幫他寫好夫子佈置下的課業,好讓她第二天去交差。

現在想來,那真是她最為爛漫自由的幼年時光了。

只是自從她及笄后,許是因為避嫌,二人再也沒有見過面,也不知沈安現下如何了。

按照他往日的學識能力,恐怕已經在朝中擔任不小的官職了,也不知此次爹爹落難,他又是持何態度呢?

顧霖想了想,不自覺地點頭,他那麼溫柔和緩,是絕不會趁機落井下石的。

想着想着,顧霖的思緒愈發飄散,連緊蹙着的眉心都舒展開了一些。

驀的,一隻冰冷的大掌覆在了她磨墨的手背,將她整個包裹。

顧霖整個人一驚,瞬間從漫無目的的回憶中清醒過來。

陸熠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側,夾雜着碎冰的鳳眸緊緊鎖着她的臉。

小姑娘方才才舒展開幾分的眉心瞬間蹙緊,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卻發覺紋絲不動。

男人的大掌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冰涼的觸覺經過肌膚滲透到她的四肢百骸,顧霖幾乎立刻就開始渾身發顫,原本就緊張地心臟跳得愈發快。

陸熠緩緩彎下腰,清冷的松木香在她鼻尖纏繞回蕩,令人掙扎不得:“想什麼呢?能把墨汁都能磨到桌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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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夫人帶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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