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第44章 第 44 章

被自家主將這麼一喝問,本來就是在實力的差距面前強撐的諸兵卒氣勢一滯,更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

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早先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理虧……

孟昌長木倉橫掃,血芒隨着木倉勢橫掃而出,直接沖向攔阻在前方的諸兵卒。

副將心驚,連忙一震長槊相迎,同時爆喝:“頂住!”

搖搖欲墜的兵勢這才勉強支撐住了。但即便如此,尚且還能夠站立着迎擊的諸兵卒們也騰騰地往後倒退了兩步。

這兩步的空間被讓出,早就已經往後退的那百餘兵卒也就罷了,不過是退得更后、更遠一些而已,可那兩腿顫顫、幾乎要軟倒在地的百餘兵卒卻是被暴露在了孟昌的木倉勢之下。

孟昌面色不動,恍若未見,但一身凶暴氣機卻完全沒有收斂,兇狠無比地衝撞過去,直接將那百餘兵卒壓得匍匐在地,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

副將及其他兵卒見得,都是頭皮發麻,只覺得看到了自己不久之後的慘狀。

頂多……

頂多也就能看在他們的表現還算是硬氣的面上,看起來稍微不那麼凄慘。

不行!

他們必須得想個辦法!

“尉長!”

又是一陣木倉與長槊碰撞的鏘鳴聲撕裂整個校場,副將終於想到了什麼。

他盯着對面不遠處那雙血紅的眼睛,喝道:“我們是主君的部曲,領主君將令行事,守校場軍規,但是!”

“不論是校場裏的哪一條軍規,都沒有主將可以隨意折辱部下兵卒的!”

“你就不怕我等告到主君面前嗎!”

孟昌原本還只是血紅的雙眼陡然化作猩紅。

“你還有臉面提主君!”

他手裏長木倉的木倉勢更為凶暴,只逮着副將就是一通猛砸。

副將心頭也是一陣火起。

是!校場裏兵卒演練是有些鬆懈,在主將不在的情況下,確實是他的責任,可是!

可是!抓着他這一點錯處就要打人,是不是太過了!!

真當他好欺負的?!!

副將被砸了個灰頭土臉,眼裏也開始爆出凶光,他抓着長槊的手青筋直接暴起。

“來!!”

他怒喝一聲,接引身後兩百餘的兵卒氣勢匯聚成軍勢,合身一撞,直接向著孟昌沖了過去。

孟昌不怒反笑:“來得好!!”

兇狠爆裂的氣勢凝成實質,一浪一浪向著校場沖盪過去。

也幸好這個校場是跟整個陰域勾連起來的,否則只這一遭,校場怕就得重建了。

不等那塵煙平息,孟昌踏過殘碎的盔甲:“咔嚓,咔嚓。”

副將吃力地睜開眼睛,偏頭看了過去。

副將及諸兵卒固然凄慘,但孟昌看上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整個校場裏,如今衣衫整齊、氣機平順的,大概也就是一直在後頭觀戰的幕僚丁墨了。

孟昌一拄長木倉,也不管身上同樣殘破的盔甲擠壓身體上的傷口,蹲下身去,看着副將。

副將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抖落眼睫上沾染的沙塵。

“……尉長,你到底發的什麼瘋。”

孟昌搖頭,否定了副將的話:“我沒有發瘋。”

副將感覺自己都不會說話了,他大大地“哈”了一聲。

說不出是嘲諷還是疑惑。

孟昌不為所動,只盯緊了副將,道:“今日我在安陽郡郡城隍府里見到了主君。”

副將的表情慢慢收斂。

不獨獨是他,在他更遠處癱倒在地、幾乎全都顯露出自己的陰靈本相的諸兵卒,也都強自睜開眼睛,向著孟昌看來。

他們早先所以會那般浮躁,不都是為了等孟昌的一個準話嗎?

孟昌目光壓根就不曾往側旁分去一點半點,冷硬得可怖。

副將心中一個咯噔,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脫出了正軌。

他手指動了動,半餉才摸到掉在他身側的那柄長槊。

“……主君怎麼了?”

“主君說,”孟昌道,“再有兩三日,他便將前往洛陽求學。”

這事情副將心裏早有猜測,他沒有任何反應,仍舊直盯着孟昌,等着他的後續。

“他將從校場中調兵,擇四伍部曲匯同安陽孟氏及安陽郡城隍府的人手,護送他前往洛陽。”

“……四伍?”副將用力吞了吞口水。

“四伍。”孟昌點點頭,“再算上我一個,便是二十一人。”

“主君還說,這對於我們,是一個機會。”

副將並不愚笨,他很快明了了這個“我們”到底是哪些我們。

他們那位主君是不會被包括在內的。

安陽孟氏、郡城隍府乃至太學和帝都那邊看重的只是主君的天資、潛力,不是能力。

他們原本就沒有奢望能在年歲尚小的主君身上看到成形的、成熟的能力。

所以孟昌嘴裏所說的“我們”,只是他們這個校場裏的部曲。

聽得兩位將領的對話,諸多兵卒都是一陣沉默。

相比起兩位將領來說,他們或許不夠敏感,但不代表他們就捕捉不到兩位將領話語裏的情緒。

他們往後的日子,未必能像他們最開始聽到消息時候所料想的那樣安穩富足……

副將咧開嘴,無聲笑了一陣,陡然從地上坐了起來。

“主君確定了人選了嗎?”他問,但不等孟昌回答,他自己就先開口了,“必定沒有,不然尉長你就不會弄出這一出了。”

孟昌不置可否。

副將又問:“但如今離主君出行也就只有兩日時間了,主君出行,諸事忙碌,看來也沒有想要親自過來擇人的意思……”

如果主君真有這個意思,也不會到現在還沒有見到他。

“是要尉長你來挑人吧?”副將道,“這次就是一次篩選?”

孟嘗這才點頭,應了一聲:“嗯。”

副將抬眼,往四周癱倒在地上的兵卒看過去,目光在方才的對峙與碰撞中支撐得最久的那二十個兵卒看了過去。

“就是他們了?”

感受到副將目光落下的二十個兵卒心頭一陣激動,原本已經力盡的魂體居然又生出了幾分力氣。

他們強撐着,也坐了起來。

跟這二十個兵卒不同,其他的四百餘兵卒卻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魂體越發的倦怠乏力,尤其是唯二兩個不在二十人之列的百夫長,更是覺得自己臉面都沒有了。

他們也擠出了魂體的最後一點力氣,但卻不是坐起來,而是抬起手遮擋住自己的臉龐。

孟昌點頭:“就他們了。”

副將垂頭坐了一陣,又問他:“那我呢?”

這話才剛出口,副將就又有了答案,他回頭,團團看過周圍更無力、更狼狽也更頹靡的諸兵卒,幽幽嘆了一口氣。

“行了,我知道了。”

自再次踏入這校場以來,孟昌第一次緩和了面上神色。

“其他兄弟就拜託給你了。”他鄭重道。

副將隨意地擺了擺手:“誰叫我不如你?誰叫他們不如他們?”

雖然副將最後那句話說得有些含混,但這整個校場上下,都不會有人誤解他的意思。

前一個他們,指的就是被留在校場裏的四百八十個兵卒,而後一個他們,理所當然的就是得到了名額,即將隨孟昌這位主將列陣護送主君去往洛陽的那二十個兵卒。

副將的意思是都聽明白了,在主、副將意見一統的情況下,眾兵卒也只有聽命行事這一個選擇。

但這不代表諸兵卒就會有怨氣了。

都是經歷過戰場廝殺的兵士,今日裏的這一場既是教訓也是篩選的戰鬥大家也都看在眼裏。

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他們自己也認,那還有什麼是不服氣的?!

但那兩個原就覺得自己臉面丟盡的百夫長,這時候卻是恨不得自己直接消失了去。

倖存的三位百夫長隔着灰塵面面相覷一陣,都感到由衷的慶幸。

幸好啊,幸好他們支撐了下來,若不然,他們的臉也都沒有了……

副將掃了一眼校場裏的諸位兵卒,用眼角餘光瞥着孟昌。

孟昌先是對他笑了笑,然後一收面上笑意,板著臉冷聲道:“如主君所說,這次對於我等而言,着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領二十位弟兄護送主君出行,必定宣揚我部聲勢,不墜主君生威。而留守在校場之中的諸君……”

他道,聲音斬釘截鐵。

“也當戒驕戒躁,勤勉修行,才能待時而起,乘勢而飛。”

“方才不負我等武力。”

“方才不負主君厚望。”

“不負我等武力,不負主君厚望?”副將扭頭,看住了孟昌。

孟昌鄭重點頭,擲地有聲。

“主君說這是給我們的一個機會。”

“只要我及諸位弟兄不曾讓主君失望,那機會,就不會只有一次。”

孟昌說完,陡然從袖袋裏摸出一個隨身小陰域來。

他將這個隨身小陰域高高舉起,讓隨身小陰域表面某個特殊的標識強悍地霸佔各位兵卒的瞳孔。

“彰。”

這個標識他們實在是太熟悉了。

校場裏隨處可見!

孟昌不再多話,他神念直接勾聯手中的隨身小陰域,於是從那個看起來只是一個小小布囊的隨身小陰域裏,便落下了一大片的東西。

盔甲、兵器、香火、靈藥……

所有他們平時得一點點小心計算着使用的物資,便似小山般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而且隨着孟昌的手晃動,還有更多的物資從隨身小陰域裏流瀉而出。

到最後,不說那些躺在地上的諸多兵卒,就連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的副將,也都被這些物資淹到了咽喉的位置。

要知道,副將可是一位丈八的大漢啊!

副將伸手,用力在臉上抹過,才算是壓住了面上的笑容。

不虧,不虧啊……

孟昌卻是早早避到了台上。

他一一看過那些怔愣的、驚喜的面孔。

“主君信重,予我等資糧,我等焉能辜負主君?!”他爆喝道。

包括副將在內,所有的兵卒,就連早先在孟昌氣勢衝壓下連連退後的百餘兵卒,也都漲紅了臉,緊抓着手裏的東西,用力地、兇狠地在空中揮舞,恨不能再衝殺他十回百回。

“不能!”

“不能!!”

“我等不能辜負主君!!”

不能說這些兵卒的士氣全都是被這些物資所催發的。

確實有這些物資的功勞,孟昌心裏明白,但不全是。

這些物資雖然動人,但更動人的,是他們的主君的用意。

他們的主君,是真的有意培養重用他們的。

雖然早先主君第一次過來接管校場的時候,也曾表明過態度,但誰知道主君身份陡變之後,他們這些不及孟家最頂級部曲優秀的兵卒,會不會被主君放棄,只養而不用呢?

但現在,他們不擔心了。

他們不擔心!

至於更早之前,他們選擇加入這一支部曲時候帶着的那點養老心思,更是早不知被拋到什麼犄角旮旯去了。

他們是兵卒。

是戰死在沙場的兵卒。

他們可以養老,卻絕不缺少那口惡氣。

“好!”孟昌喝了一聲,隨後一震長木倉,在空中掃出一片氣爆之聲,“我與諸君共勉。”

“現在,輜重官過來整理,將它們登記入冊,同時,優先分配部分給即將隨我出發的二十位弟兄。”

“是。”輜重官應得一聲,隨即揮手,帶了自己的麾下就走了過去。

孟彰又看得一陣,目光重新回到了站在點兵台上的孟昌。

這位……

手段很是不錯啊。

他笑了笑,收回目光。

也就是這個時候,青蘿帶了一位青年郎君走了進來。

“小郎君,孟丁到了。”

孟丁,就是孟彰定下的、從郡城隍府里借調出來的管家。

他是孟棕的兒子,目前正是郡城隍府里的一個副管家。就面相上來說,他看上去卻要比孟棕更為溫和。

孟丁走入書房中央,便就停下腳步,拱手與孟彰見禮:“丁,見過小郎君。”

孟彰點頭,同時抬手,請他坐下。

很快送上茶水的青蘿正要退下,卻見孟彰抬眼看了過來,她便也在旁邊站定了。

孟丁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他用眼角餘光看了青蘿一眼,心中領會到了什麼。

只他並不作聲,就等着上首的孟彰發話。

孟彰細看他一眼,面上笑意加深。

“丁管家。”

孟丁抬頭:“請小郎君吩咐。”

孟彰擺了擺手,但也果真說起了正事。

“我有意將你從郡城隍府借出,暫時隨我去往洛陽,助我在那邊安置,你覺得如何?”

孟丁不假思索點頭:“得小郎君看重,是某的榮幸,不敢領小郎君問詢。”

孟彰笑了笑:“那我便放心了。”

“丁管家請放心,”他很快又道,“待我那邊收拾停當,你便可以回返郡城隍府了。到得那個時候,我當另有重謝。”

孟丁謙遜搖頭,連連推辭。

孟彰也並不介意,又留他喝了一杯茶之後,就放他離開了。

青蘿送孟丁出去。

走到玉潤院院門邊上,孟丁停下腳步,對青蘿一禮:“多謝青女相送,到這裏便也就可以了,青女留步。”

青蘿便也就停下了腳步,福身道:“丁管家慢行。”

孟丁點了點頭,又看了青蘿一眼,這才轉身邁過院門。

因着孟彰所定下的借調人選是孟丁,且距離孟彰出發去往洛陽剩下不到兩日了,時間有些緊迫,所以即便是平時很少離開俑人梧身邊的孟棕,也在通稟過俑人梧之後,暫且將手上的事情分出去,告假歸去。

回到他自己的宅院時候,孟丁也正在收拾行裝。

孟棕並不打擾他,就站在院子中庭處,看着孟丁指揮紙人做事。

孟丁回過身,看見站在那裏的孟棕也並不驚訝,他只是叮囑了紙人幾句,便來到了中庭處,與孟棕一拜。

“阿父。”

孟棕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正在忙亂的這一處院子,說道:“去往那邊坐坐吧。”

孟丁跟在孟棕身後,走入了孟棕的書房。

在書房裏坐下之後,孟棕問道:“該做的準備,你可都準備好了?”

孟丁也不奇怪,平靜點頭,應道:“府上準備的各家資料,我都已經細看過,並無遺漏。”

孟棕點頭:“這就好。”

他對孟丁的能力還是放心的,只又問他:“早先將你的名字登記上去的時候,我不就已經看你簡單收拾過一次行裝了嗎?怎麼如今又開始忙活起來了?”

從一開始,孟棕、孟丁這對父子,又或者說整個郡城隍府的各位管家,其實都已經猜到他們府上的小郎君到底會挑選哪個帶走了。

所以孟丁自得到消息以來,就一直在準備。

包括郡城隍府收集的帝都洛陽里各家望族世家的諸般資料,也包括安陽孟氏族裏送過來的紮根帝都洛陽里的各位孟氏族人的諸般資料,當然也包括孟丁自己的行裝。

不過是因為小郎君到底沒有明確敲定人選,所以他這邊的動靜也不大就是了。

孟丁沉默少頃,一貫柔和的面容有些微的無奈:“因為小郎君已經選定自己未來的管家了。”

孟棕有些奇怪:“咦?已經定下了?是誰個?”

孟丁也好,孟棕也罷,是真的很看好孟彰的未來,但他們並不覺得孟丁可以直接留在孟彰身邊,真正接管孟彰的府邸雜事,成為孟彰的管家。

無他,只因為他們父子都是孟梧的親信心腹。

孟彰這個小郎君會接納他們,但絕對不會仰重他們。

這是孟彰這個小郎君與孟梧這個郎主的共識。而他們父子也沒有別的想法。

“定下了。”孟丁道,“是小郎君身邊的青女。”

“青女?”孟棕對玉潤院裏也比較熟悉,他很快鎖定了人選,“青蘿?”

孟丁點了點頭。

孟棕一時沉吟:“如果是青蘿的話,倒也確實是很不錯。”

“青蘿能力不俗。”他道。

孟丁並不否認,他甚至也點頭很是贊同,但這不代表他不為難。

“青女畢竟是女郎,她要接下管家這個職責,還是小郎君府上的管家……她要有更強的能力。”

如今這各家府上,女郎做管家並不是多稀奇罕見的事情,只是……

那些女管家,要麼府上主君也是女郎,要麼就是為大管家打下手,不過負責府上一部分事務。似青蘿那樣,要擔任孟彰這個小郎君府上管家職責的,實在是少。

尤其小郎君在安陽孟氏族中的地位已然不同往日,青蘿要坐穩那個位置,就得表現出相當的能力來。

孟棕這時也看向了孟丁:“小郎君有意讓你來教導她。”

孟丁苦笑着點了點頭。

孟棕不免也跟着發愁。

少頃后,他親自將一杯茶水送到了孟丁面前:“既然是小郎君的決定,那你就多花費些心思吧。”

孟丁有點受寵若驚。

不等那茶盞送到,他自己先就伸手接過來了。

這會兒聽得孟棕的安慰,孟丁也只能笑道:“青女能得小郎君看重,顯然是有這份資質的,我倒不是太擔心,就是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而已。”

孟丁跟青蘿,一個在外院管理一部分家事,一個在內院為孟彰單獨打理玉潤院內務,少有交集的時候。

青蘿還好一點,她是孟彰院中女婢之首,孟彰要定下她做這個管家的事情,應是先跟她說過了的,她有相對充足的時間來收集他的情報資料,可他呢?

孟丁他是第一次跟青蘿接觸,早前雖然也簡單了解了一些,卻沒有真的有多細緻周到啊!

他一個外院管家,要那麼了解內院裏的一個女婢做什麼?

但現在不同了。

現在小郎君有意讓他將青蘿教出來,他若不多做了解,連怎麼教人都得發愁。

孟棕一聽就明白孟丁的難辦之處了。

“你且等等,”他道,抬手摸出一枚符印,往裏面送入了一道神念,“再等一會就好了。”

孟丁鬆了口氣:“多謝阿父。”

孟棕搖搖頭,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時間不多了,你儘快做好準備吧。”

孟丁苦笑着點頭。

“趁着這兩日準備的時間,再加上路上行走的這一段時間……你的時間還算寬鬆,”孟棕道,“倒不必太過擔心。”

孟丁也很明白,他臉色好看了些。

“青女那邊也不會幹坐着,情況應該沒有我最開始以為的那樣糟糕。”

孟棕笑了開來:“你這樣想就對了。”

事實上,孟丁確實沒有說錯。接下來到孟彰正式出發的這短短兩日時間裏,青蘿就找了他幾次,雖然是在為了孟彰的出行做最後的聯絡與確認,孟丁還是感覺到了青蘿在留心他的一舉一動。

她在用心學習。

察覺到青蘿的態度,孟丁心裏舒服了不少,是以在青蘿面前處理事情的時候,他也不多遮掩,甚至還會抽空問她些問題,給她一些指點。

自己用心、另又有人耐心指點,同時手頭上還有不少的事情給她練手……

青蘿的能力在快速提升。

到孟彰正式出發的那一日,青蘿已經有點外事管家的影子了。

孟彰對青蘿的變化很滿意,他在離開玉潤院去辭別孟梧的時候,就當著孟梧的面謝了孟棕和孟丁一回。

“彰的事……這兩日多勞諸位費心了。”

孟棕、孟丁並一眾站在孟梧身側的家臣俱都退避不受。

“小郎君客氣了……”

“這本是我等份內之事,如何能擔小郎君的禮?”

孟梧笑着搖頭,只對孟棕他們道:“既然阿彰有心,你們便就領了吧,這兩日他的事,也確實多得你們奔走。”

孟棕、孟丁這一眾家臣對視過幾眼,這才領受了。

孟彰笑過這一陣,重新站直身體看向孟梧的時候,面上笑意卻是漸漸收斂,攀上來的是不舍,是沉悶。

“阿祖……”

他喚了一聲,便停住了話頭,只低了頭去,對着孟梧大禮跪下。

孟梧也不伸手去扶,就站在那裏,收斂笑意看着孟彰。

“孫兒多謝阿祖這段時日的看顧,今日孫兒將離家遠赴帝都,不能侍奉阿祖膝下,萬望阿祖珍重,保重自身,不以孫兒為念。”

孟彰才剛將話說完,都還沒有站起身來,孟梧便已經上前一步,將他帶起。

“好孩子,你快起來。”

孟彰藉著孟梧的力量站穩。

“帝都路遠,你此去,也需得好好照顧自己,幸得帝都里也有我安陽孟氏的族人在,你若遇上了事情,盡可往族人那裏送信,若是時間趕得及,也可往我們安陽郡這裏送信來……”

孟梧叮囑了孟彰一陣,抬手從袖袋裏摸出一個隨身小陰域來。

這個小陰域上陣紋綿密而深細,就像是鎖鏈一樣層層將小陰域緊閉起來。

……一看就不是那種尋常的、可以隨便更換主人的小陰域。

孟彰細看過這個小陰域一陣,抬眼看向孟梧。

孟梧將它送到了孟彰面前。

“這裏面收着的,都是我的名刺,各種品級的都有。你拿着它們,該用的時候就用,不必太省着。”

孟彰有一瞬間的動容。

名刺是什麼呢?

名刺是寫有官職、名字的符片,類似於後世的名片。

孟彰只要拿出孟梧的名刺,那基本也就代表了孟梧。

不論孟彰闖出什麼樣的禍事,只要他將這名刺拿出來,那罪名就有孟梧的一部分,而且還必將會佔去大頭……

“阿祖……”孟彰聲音有些哽咽。

孟梧神色也有些慨嘆,但很柔和。

“且得收好了,否則的話……到時候你阿祖怕就要慘了。”

孟彰被孟梧逗得一笑,待將那隨身小陰域收起時候,孟彰還記得跟孟梧保證。

“阿祖放心,孫兒必不會丟失的。”

孟梧笑着點了點頭。

待孟梧與孟彰說完話后,一旁等着的孟椿也將一個相同式樣的隨身小陰域拿出來,遞給孟彰。

看着這個隨身小陰域,孟彰一時有些不敢伸手。

他看了看孟椿,又看了看孟梧。

孟梧只對他笑,並沒有太過清晰的提示。

孟彰只得再看向孟椿。

孟椿對他笑,然後在他愣怔的目光中點頭:“就是像你所想的那樣。這裏面的……”

“也都是名刺。”

孟彰愣了半餉,才回過神來,他想明白了什麼,便帶着點明悟問道:“是椿祖的?”

孟椿點頭:“你是我安陽孟氏的麒麟子,在帝都洛陽之中行走,當能代表我安陽孟氏。”

孟彰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而除了我的名刺以外,”孟椿頓了一頓,又加深了笑意,“這裏頭還有一枚印章。”

“印章?”孟彰眨了眨眼睛,當即就問道,“是孫兒的?”

孟梧和孟椿同時笑了起來。

“不錯,是你的。”孟梧插話回答他道。

孟彰面色很有些古怪:“可是,孫兒已經能擁有自己的印章了嗎?”

能讓孟梧、孟椿這麼鄭重其事地跟他提起、交給他的,必定不可能是什麼玩笑,也不會是只能私下裏使用的私章。

而應當是更嚴肅的、能真正憑藉它調用整個安陽孟氏一族力量的公章。

可是公章上,刻印的應當還是孟彰在安陽孟氏一族裏的正經身份,還應該有安陽孟氏一族的氣運匯聚……

“可是孫兒如今年歲還太小了吧?”

孟椿和孟梧都是笑開。

“什麼時候族裏有規定小郎君不能領取族中公章了嗎?”

孟彰仔細想了想,回答道:“這倒是沒有,但大家不都是默認了么?”

孟椿微微收斂笑意,很認真地與孟彰爭辯道:“大家都默認,是因為族中小郎君的能力不大夠,他們性情不太穩定,容易衝動,但阿彰……”

他反問他:“你是嗎?”

孟彰抿了抿唇,目光看向站在送行人群前方的孟商、孟松這四個小郎君。

雖然這個問題孟椿問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鎖住了聲音,並沒有往外傳出,但是,這個問題是他能回答的么?

他能怎麼回答?!

孟椿也並沒有非要聽到他的答案,他抬手揉了揉孟彰的小腦袋,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小陰域裏還給你留了幾塊好的石頭,你要是喜歡,待找到合適的人,就拿了去給你做些小私章拿着玩吧……”

孟彰抿着唇看他一陣,又偏過目光去看孟梧。

孟梧面上笑意加深。

孟彰大大地嘆了口氣,卻也是拱手彎身,來跟孟椿道謝。

“孫兒謝過椿祖。”

孟椿哈哈笑了一陣,抬手再次輕輕按了按孟彰的小腦袋,然後轉頭,對站在孟彰身側小半步位置的孟廟道:“好好照顧你彰侄兒,莫要讓他在帝都那邊受委屈了。”

孟廟鄭重躬身作禮:“阿祖放心。”

孟椿嘆了口氣,跟孟梧對視一眼,最後對孟彰道:“時間也不早了,登車吧,莫要再在這裏耽誤了時間。縱有路引和文書發下,陽世陰路對我等陰靈的開放時間也是有限……”

孟彰聞言,無聲低頭。少頃后,他才將頭再抬起。

那眼角處雖沒有太明顯的異色,但孟椿、孟梧這等元神境界的道長還是能夠看到那一點隱約的紅。

孟梧神色一陣微動,到底也開口道:“快去吧,耽擱了不好。”

孟彰再次跪下,對孟梧大禮一拜,這才上了車攆。

青蘿及玉潤院中不多的婢僕也都早早就在車攆里等候了。

孟廟也上了孟彰前頭的那一輛車攆,而孟丁則入了跟在孟彰後頭的一輛馬車裏。

孟昌率四伍部曲着新甲,持紅木倉,騎寶馬,簇擁在孟彰車攆兩側,小心向前。

孟梧、孟椿站在後頭,細看得孟昌一陣,孟椿問道:“那是孟昌?”

孟梧點頭:“是他。”

旁的不說,作為安陽孟氏的家將,孟昌能在孟椿這個安陽孟氏在陰世里的當代族長有個印象,顯然並不單單隻是因為他是孟彰的部曲之首。

孟椿問道:“你給安排的?”

孟梧轉了半個頭來看孟椿:“你居然沒有問明白?”

孟椿給了他一個眼神。

他確實是想要再從族裏給孟彰分一些部曲過去,但這不是在還沒有見到孟彰主將之前么?在知道孟彰麾下部曲主將是孟昌之後,他也就作罷了。

雖然相比起其他的孟氏家將來,孟昌並不是修為境界最高的,也不是生前官職最高的,但綜合上來看,他確實很合適孟彰。

“我以為是你安排的。”孟椿道,“而且,這畢竟是阿彰的部曲。”

不論是孟梧還是孟彰,孟椿既然也覺得孟昌合適孟彰,便就果斷收手了。

“難道不是你?”

早先時候孟椿並不覺得奇怪,但現在聽孟梧的話風,他卻品出了幾分不對。

孟梧對他搖頭,同時笑開:“還真不是我。”

“那是誰?”孟椿問道,“阿彰自己?”

不能吧,阿彰定下部曲的時間好像挺早的,那時候他就已經挑中孟昌了?

孟梧格外好心情地給了他一個眼神:“也不是他。”

“那……”孟椿臉色有些臭。

“是阿珏。”孟梧大方地給出了答案。

“居然是阿珏……”

孟椿先道,隨後又道,“對啊,就該是阿珏。”

想明白之後,孟椿狠狠瞪了一眼孟梧:“你這狗運氣。”

孟梧心情絲毫不受影響,又或者說,正因為孟椿的這個反應,他的心情還要更好了些。

他轉回目光,重新看着那行掛着通行文書符印的車隊踩上陰路,在漸漸顯化的陰路中遠去。

“阿彰走了,我們也都回去吧……”

孟椿也是整理了表情,點頭道:“接下來,我們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說話時候,目光很自然地看過人群中三三兩兩散去的孟氏族人。

孟梧看了一眼,也道:“我會輔佐你的。”

孟椿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問他:“你還真敢什麼都不做,只在旁邊看着?”

孟梧連忙笑應道:“不敢的,不敢的。”

孟椿冷哼得一聲,卻還是饒過了他,將這件事給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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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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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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