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山裡危險已經不需要說明,林隨意和樓唳到達山腳后並沒有立刻就往山裡去,而是等着去看應朝霞是否在村裏的鄭析回來。
林隨意一天沒出門,山裏的風森冷,凍得他哆嗦了一下。隨後他望了眼樓唳,他身上好歹還是一件薄款羽絨服,樓唳就只是一身青衫,也不知道樓唳冷不冷。
手指捏住塔扣把衣服拉鏈拉下來,林隨意想把衣服給樓唳搭上的想法,在嗅到衣服上淡淡的血腥味后打消了。
他重新看着樓唳,他知道樓唳早上才從山裏回來,現在又要去山裏,這期間肯定什麼東西都沒吃。
林隨意摸了摸兜兜,他也沒裝什麼吃的。
心想,既然入夢可以揣東西來,下次入夢就揣些吃的。
為了壓下高山帶來的恐懼感,林隨意胡思亂想下次入夢具體要帶些什麼東西的時候,鄭析終於來了。
“樓先生。”鄭析跑得有些急,他人還沒到聲先至:“應朝霞在屋裏。”
樓唳回頭看林隨意,林隨意趕緊站好。
應朝霞沒在山裏,他們該上山了。
“山裏有濃霧,如果走散不必找,直接下山。”樓唳說。
林隨意點頭:“我知道了。”
鄭析跑到他們跟前來,他也聽見了樓唳這聲招呼,但並沒有應下。
林隨意能看出來,鄭析和方虔的關係很好,關係不好的話,鄭析也不會和方虔一起入夢歷練。方虔的死無法挽回,他的屍體還呈放在老頭的雜貨屋子裏。雖然應朝霞的夢裏還沒有出現屍體會隨着時間腐化的邏輯,但方虔的屍體一直這麼放着也不是辦法,人沒了,便只能入土為安來安慰活着的人。
鄭析這次進山必然是抱着一定要解開謎題的決心去的。
林隨意懂,樓唳自然也懂,作為解夢一行的長輩,他並沒有對後輩耳提命面。
他只是多看了鄭析一眼,眼神裏帶着警告——樓唳管不得人家意氣用事,但前提是不惹麻煩。
還沒上山,林隨意就察覺到他們三個人之間的微妙氣氛。
帶着這樣的氣氛,他們開始往山裡去。
鄭析和樓唳都不是第一次入山了,但還得靠着路上足印去辨別方向,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上次跟丟應朝霞的地方,古怪就是從應朝霞彷彿憑空消失開始的。
加上這次,鄭析是三進宮,再加上心裏因方虔死亡的悲憤,他走在最前面。林隨意其次,樓唳走在最後。
按道理,三人行,林隨意的中間位置是最安全的,前有人帶路後有人守護,但莫名地,林隨意一陣陣心悸。
這種心悸不像是生理上的反應,更像是不安到了極點,導致他心跳變得紊亂,呼吸也變得急促。山裏的氣溫明明很低,他的後背卻起了一層汗。
他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林隨意很清楚樓唳就在他身後,因為濃霧,他們三個人沒有拉開太遠的距離,林隨意還能聽見樓唳的腳步。
樓唳在他身後,目光肯定是會落在他身上的,但不一樣,林隨意又喘息兩聲,他察覺到的視線似乎不是來自樓唳,而是別的什麼東西。
要回頭看看嗎?
林隨意拿不準主意,進山的時候他就知道山裡古怪了,所以現在感覺到被注視也算是意料之中。
但總要看看是什麼東西吧?這種被窺視的感覺實在不太好。
擔心自己會被窺視的東西嚇到,林隨意是做好了心理建設並且深吸了口氣后才緩緩回頭。
這一回頭,他就停下了腳。
表情有點難看。
有樓唳在,林隨意其實也沒那麼怕,所以他敢做出回頭的決定。但這次回頭比發現窺視的東西還叫林隨意難以接受——他身後沒人!
來不及多想樓唳是什麼時候消失,他聽見的後方腳步聲又源自於誰,林隨意急急忙忙去看鄭析。
也就是在他停駐的這會兒時間裏,一直向前走的鄭析和他拉出了距離。
眼前只剩厚重的濃霧,以及最後一眼鄭析的身影,之後除了濃霧再看不見其他東西了。
“樓先生?”
林隨意呼喊的聲音不敢太大,就怕讓暗中窺視的東西發現他落了單。
“鄭析?”
“樓先生?”
意料之中的,林隨意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在呼喚無果后,他得到了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結論——他真的落單了。
前後的路都被充斥着濃霧,天色也在慢慢黯淡。
林隨意不打算去找同伴了,入山前樓唳就叮囑過,走散則返回下山。
林隨意這個人超聽話的,他當即轉身往山下走。
好在道路濕濘留有足印,林隨意順着足印一直走。他現在落單也不敢想旁的,專心致志地跟着腳印返回。
他走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不對勁。
林隨意停下來,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抬起腳放在前一個的足印里。
他的腳和眼前一個足印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這是他留下來的足印沒有錯,足印上的紋路和他鞋底的紋路都是一致的。
但就是這個發現讓林隨意感到一絲絕望。
他現在是下山,他之前留下的足印應該腳尖朝着自己才對,但現在他竟然和前一個足印合上了?!
林隨意盯着腳下足印,明白自己不僅落單了,他還迷路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林隨意有些迷茫。
他現在在山裏打轉,如果打轉就能下山,每年也不會有救援隊深入山中去救援困在山裏的冒險家,更何況這座山是夢境裏的山,本來就透着古怪。
他和樓唳鄭析走散就是一件離奇事!
但林隨意也不敢待在山裏等樓唳或者鄭析來找自己,入山前雖然沒有明着說,但實際林隨意明白樓唳的那句走散下山更深層的意思——山裡古怪,生死靠自己。
既然後退的路被切斷,林隨意只有硬着頭皮繼續往山的深處走。
就算重新與樓唳鄭析匯合的概率渺茫,但至少得嘗試一下,說不定這途中他還能發現點什麼。
這一次的重新出發,林隨意走了很久,走到天都黑了,直到他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
這種踩上去的感覺很奇怪,林隨意呼吸一下就緊了,他僵硬地低頭一看——手掌。
目光再放遠一些——一個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
林隨意愣了下:“鄭析?”
他沒有聽到鄭析的回應,就是他剛剛不小心踩到鄭析也沒聽見鄭析的呼痛,林隨意不確定鄭析還活着與否,他趕緊去探鄭析的呼吸。
雖然去探呼吸的時候林隨意已經做好了鄭析已經死亡的心裏準備,但當他的手指沒有探到任何氣息后,林隨意心裏還是陡然一涼。
前二十二年,林隨意的生活都是波瀾不驚,唯一是菜價上漲會讓他心驚肉跳一下,但現在接連兩個活人在他眼前死去,林隨意有些受不了。
他還想嘗試能不能救活鄭析。
林隨意跪下身來,耳朵貼在鄭析的胸腔處去聽鄭析的心跳。
死一般的沉寂讓林隨意有些慌張,他用着從電視裏看來的搶救辦法,雙掌不斷按壓鄭析的胸膛。
無用的搶救持續了小半個小時,林隨意手指都沒了力氣,鄭析還是沒有復蘇醒來的跡象。
林隨意難堪地發現,鄭析確實是死了。
鄭析是怎麼死的?
應朝霞在山下,山裡也沒有黑犬?
林隨意懵了一會兒后,趕緊去查看鄭析的屍體,企圖從他的屍體找出他的死因。
鄭析死在山裏,找出鄭析的死因就能找到山裏的凶煞,這樣應朝霞的夢就可以解了。
他藉著微弱的月光,一點點摸索鄭析的屍體。
鄭析的屍體也有被類似蛇一樣的東西絞住的痕迹,但對比方虔,鄭析屍體上的勒痕很輕很淡,就好像纏住鄭析的那條蛇只是單純地把身體纏繞在他身上,蛇並沒有用力,只是蛇本身的重量才導致它的纏繞弄傷了鄭析。
除了勒痕,引起林隨意注意的就是鄭析的肚子,鄭析的肚子表面上沒有傷口,但微微隆起,像是懷孕三、四個月。
林隨意正要去查看鄭析的肚子,他還沒去扯開鄭析的衣服,因餘光的無意一瞥而猛地沉默了下來。
隨後,他的目光從鄭析的肚子一點點落到鄭析的膝蓋。
鄭析褲子上膝蓋的位置沾滿了泥土,就好像給誰下跪了一樣。
林隨意一陣惡寒。
他在山裏亂轉了這麼久卻什麼也沒看見,看不見是因為那些東西沒出來,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看不見,就像他看不見害死方虔的那條蛇一樣。
方虔死亡是因為跪拜應朝霞,他的膝蓋因為摔倒而高腫,也是因為方虔拜了應朝霞,所以他在夜晚看見了林隨意看不見的蛇。
那鄭析膝蓋的泥土要怎麼解釋呢?
是鄭析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山裏一無所獲后嘗試着跪拜,去看肉眼沒辦法看見的東西?
因為跪拜,所以鄭析的膝蓋才佔滿了泥。
然後鄭析看見了山裏的東西。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鄭析膝蓋的泥土,但這個結果讓林隨意有些崩潰。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
他在聽鄭析心跳的時候,也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