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第100章 第100章

段融回來的那幾天,沈半夏幾乎跟他形影不離,他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一秒鐘看不見他就會害怕。

她甚至不想去學校上課。

段融哄了半天,保證一定會第一時間接她放學。她戀戀不捨地下了車,往學校走的路上頻頻扭過頭看向他車的方向。

段融沒有走,在學校外等她。

天晟最近都在接受調查,段家的人恨他入骨,不會再讓他插手公司的事。段向德已經被警方拘留,不日就要開庭審理。

所有事情都該有個結果,包括他。

他原本就知道,從出生開始,他的人生就是一團糟。嚴琴生了他不肯養他,任中衛不肯認回他,讓他做為一枚復仇的棋子回到段家。

不出意外,這一生他都會在角落陰暗處卑鄙地活着。

他願意承擔所有後果。

但是現在他後悔了。

之前他覺得這世界索然無味,可是自從沈半夏到了他身邊后,生命開始變得有意義起來,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珍惜的人。

他既然有了沈半夏,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得過且過。他必須要走到光明處,讓他的女孩過上最好的生活。

沈半夏吃了太多不該吃的苦,段融不想讓她在以後的日子裏再受一分委屈。

上完課,沈半夏從學校里跑出來。

一眼就看到段融的車,她放了心,打開車門坐進去。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問:“等很久了嗎?”

“沒多久。”段融幫她系安全帶,看到她臉上有一點兒黑色水筆的墨痕,笑了聲,伸指輕輕地幫她蹭掉:“這麼用功,墨水都弄到臉上了。”

沈半夏想每天看到他這麼笑。

很怕有人會來把他搶走。

段融發動車子帶她回家。

嚴琴在家裏坐着,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

不同於之前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現在的嚴琴好像老了十歲,神色裏帶着恐慌。

她從沙發里起身,走到段融面前,什麼話也沒說,先抬手甩了他一個巴掌。

沈半夏想阻止沒有來得及。

“你怎麼能這麼害你爸!”嚴琴如看仇人一樣看着段融:“你的心到底是什麼長的,就這麼想讓他坐牢嗎!”

段融頗覺荒唐地笑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您還想瞞?”他說:“我爸到底是誰,你不清楚嗎?”

嚴琴感覺自己生出來的這個兒子是個怪物。

“所以那些事都是真的,”她問:“你早就已經知道了,會留在段家就是為了報復我們,是嗎?”

段融神色如常:“當初段向德讓人在沈文海的車上做手腳的時候,你不是也在怪他嗎。其實你早就煩死他了吧,巴不得他能早點兒死,這樣你好無後顧之憂地當有錢有閑又沒老公的闊太太。我把段向德弄進監獄,這難道不是幫了你嗎?”

嚴琴失望至極:“孽種就是孽種,根本就養不熟。段向德就算曾經遺棄過你,這幾年他該盡的責任都已經盡了,還把天晟的核心控制權給了你,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嗎?”

“你以為公司是他給我的?那是我費盡心機拿過來的。”段融頓了頓,又說:“也是我費盡心機搞垮的。”

嚴琴還要打他巴掌,這次沈半夏攔住了,她把段融拉開,擋在他面前,不許嚴琴再碰他。

嚴琴放下手,看了他們兩個人一會兒,笑。

笑容收起來的時候,她狠毒地、無所顧忌地說:“段融,你就是個孽種,根本就不該存在。我把你生下來,還想方設法讓你回到段家,你該感謝我才是,可你現在是怎麼做的,你在報復我。”

段融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眼尾悄然爬上一點兒不易察覺的紅。但也只是瞬間而已,他只用了兩秒鐘時間就讓自己恢復如初,臉上依舊蒙上一層不知悲喜的假面。

“所以啊,”他輕飄飄地開口:“您當初該想辦法把我掐死,你看現在變得多麻煩,生個兒子給自己添堵,想弄也弄不死。”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懷上你嗎?”嚴琴盯視着他:“任中衛是不是跟你說我最開始是跟了他的,那個畜生在撒謊,我其實就沒有跟他在一起過,是他不甘心對我用了強。”

“所以你是強/奸犯的兒子,”嚴琴惡毒地說:“你就是個雜種,是我痛苦的產物,我每次看見你就會想起那段噩夢,沒有掐死你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了。”

沈半夏沒有想到會從一個母親的嘴裏,聽到這麼惡毒的話。

她往嚴琴面前走了一步:“您怎麼可以這麼說,段融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憑什麼要用別人犯的錯來懲罰他!”

她的聲音清亮,每一個字都極有力量。

段融的目光動了動,落在他身前的女孩身上。

她明明那麼單薄瘦小的一個人,現在卻想來保護他,毫不猶豫地維護他。

傻透了。

段融把她拉過來,護在自己身邊,貌似無人地說:“不用說這些,她那些話對我沒用,我沒聽進去。”

但沈半夏知道其實他聽進去了,他只是在裝得若無其事而已,他一向最會這樣假裝了。心裏密密麻麻裝滿了心疼,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他開心一點兒。

嚴琴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眼神里有責備。

她問段融:“你就是為了她,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不是?如果沒有她,你還會把真相告訴給大眾嗎?”

段融沒有回答。

“是我失算了,”嚴琴說:“我以為她跟你在一起,沈文海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不會再追究過去的事。所以這幾年我一直在關照半夏,我等着她長到十八歲,把她介紹給你。結果呢,我被你們兩個反咬一口,被我自己的自以為是害死。”

“我說過,”段融聲音很淡,沒什麼情緒:“當年的事跟你沒關係,所以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你下半生依舊可以衣食無憂地活着。”

“你以為我真就是為了錢才會嫁給段向德嗎?”嚴琴苦笑了下:“你把他弄進監獄,讓我後半生怎麼過得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睛紅了一片:“我過不好了。”

嚴琴轉身要走,臨出門前接到了段盛鳴的電話,她平復了下情緒,柔聲對電話里的人說:“盛鳴啊,沒事,網上那些消息都是假的,你不要看知道嗎?媽媽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你別擔心,快點好好睡覺,你不能熬夜的。”

她離開房間,門在她身後關上,女人關切的語聲一點點消失了。

段融依舊站在原先的位置,眼眸低垂,頂燈的光傾泄滿整個房間,他在一片璀璨里無聲無息地落寞着。

他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父母的哪怕一丁半點的疼愛。

沈半夏不想看他難過。

她慢慢伸出手,小小的手握住段融寬大的掌心。他的手很涼,不再跟之前那樣總是暖暖的,她就拚命用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

“段融,你應該不知道,”她抬起頭,看着他:“我之前其實想過很多次,我過得好像不太好,每天都不怎麼開心。我就想,如果在我出生的時候,我可以選擇要出生和不要出生就好了,那樣我會毫不猶豫選擇不要出生。”

段融的眼睛動了動,看向她。

“可是現在再讓我重新選,我會選擇要出生,”她告訴他:“因為你在這個世上,這個世界就變得很美好。所以再來一次,我還是想過跟現在一樣的人生,遇到你,然後跟你在一起,等以後,我們兩個還要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嘴角扯開一個明媚的笑:“雖然嚴阿姨很過分,但我還是要感激她把你生出來,她把這世上最好的一樣禮物帶給了我。”

“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誰的兒子,”她說:“你是成功人士的兒子也好,是殺人犯毒販乞丐賭徒的兒子也好,那些都不重要,只有你對我很重要。段融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喜歡的人。”

剛才即使嚴琴說了那樣難聽的話,段融的情緒也始終很淡。但現在他沒再繼續偽裝自己,眼眶一點點發熱。

他反握住沈半夏的手,把她抱進懷裏。喉嚨滾了滾,低下頭,在她耳朵上無限珍惜地吻了吻。

“我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他說:“修路造橋,行善積德,攢下了太多功德,所以這輩子才能遇到你。”

沈半夏其實想說同樣的話。

她常常也會覺得,她上輩子做了太多好事,所以這輩子才能遇到段融。

……

任中衛無法接受多年的謀划被段融毀於一旦,氣急之下住進了醫院。

嚴琴來看他,進了病房把墨鏡摘了,在床邊的椅子裏坐下。

任中衛抬頭看她,她人除了老了點兒,其它基本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臭着個臉,在他面前時從來沒有多少笑臉。

“你不是說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一面嗎,怎麼今天倒有時間來了。”任中衛諷刺。

嚴琴開門見山地問:“這幾年你一直都在跟段融聯繫?”

“他是我的兒子,我難道還不能見見我兒子了?”

“他不是你兒子!”嚴琴的聲音陡然寒了些:“他是段向德的兒子!”

“如果這樣想能讓你覺得好受點兒,那你可以這麼想。”

嚴琴胸口起伏着,過了會兒才平息下來,背部重新靠在椅背上:“任中衛,你當年對我做過那種事,你就一點兒都不覺得愧疚嗎?”

“哪種事?你是說知道你出軌了,並沒有怪你還一心想挽回你的事嗎?”

嚴琴臉上發僵。

當年她確實跟任中衛交往過一段時間,後來段向德出現了,向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她動了心,另一方面確實在任中衛和段向德之間做了個比較,雖然任中衛已經在科研方面慢慢有了起色,但那是太過緩慢的過程,等他出人頭地實在是要等太久了,而且結果還不一定能好。而只要她選擇了段向德,她未來的生活就不會再那麼艱難。

人只有這一生,當然要在富貴窩裏過活。苦難那算是個什麼東西,只有躲不開苦難的人才會死鴨子嘴硬地歌頌苦難。

她跟任中衛提了分手,任中衛不同意,又早發現了她跟段向德之間不尋常的關係,那晚實在是太生氣了,強行跟她發生了關係。

她後來猜想,她應該就是在那晚懷上了段融。

“嚴琴,難聽的話我不想多說,”任中衛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想:“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不然這些年你以為你能好過得了嗎?段向德是個多疑的人,我只要稍稍使點兒手段他就會整天猜忌你。”

嚴琴唇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你真是那麼好心才放過我的嗎?別人不了解你,可我對你再清楚不過了,你本質上跟我是一樣的人,一直都不甘心過平凡的生活,夢裏都在想怎麼出人頭地。當年你收了段向德多少錢才會放過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明明是你拿我賣了筆發家的錢,你還敢把過錯推到我身上。就算我真的有錯,可你又能清白得到哪兒去。”

嚴琴從椅子裏起身,俾睨着他:“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想利用段融把天晟搶過來,再去告訴段向德,段融其實是你的兒子,用這種方式來報復他。你也看到了,段融沒按你的計劃走,他直接把天晟毀了。我知道你最不想看到的結局就是這個,因為你本質上跟我一樣,你放不下榮華富貴,除了報仇,你還想吞掉段向德的財產。”

“任中衛,別不承認了,你其實比段向德都要卑鄙。可惜啊,”嚴琴一副很惋惜的樣子:“你兒子沒讓你如願。這方面,他可一點都不像你,他比你跟我都要磊落。”

作者有話說:

【注】本章中“苦難那算是個什麼東西,只有躲不開苦難的人才會死鴨子嘴硬地歌頌苦難。”一句是受了余華在書里所寫“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的,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苦難不值得追求,磨練意志是因為苦難無法躲開。”的啟發,特此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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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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