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傻瓜英雄
平江市緊臨長江,是南北水陸交通要道,所轄境內河流縱橫,典型的江南魚米之鄉。近年來長江大橋橫越而過,連接長江南北,給平江這個人文匯聚之地注入新的活力,更添勃勃生機。
飛速發展的經濟,越來越快的生活節奏,讓都市的人們生活質量不斷提高的同時也感到疲倦,茶餘飯後新聞八卦也就作為生活調劑而被津津樂道。冬日的清晨,平江都市報頭版頭條刊登出一條醒目的新聞。是關於一個叫陸羽的退伍軍人,回鄉路上勇斗劫匪,身負重傷,部隊特意加一等功。市委宣傳部呼籲全市人民學習陸羽這種奮不顧身的精神,不向惡勢力低頭,為維持社會的和諧安寧做出應有的貢獻。
平江電視台也及時做出報道,台柱美女記者兼主持人韓麗麗親自採訪,略讓人遺憾的是陸羽一點不配合,面對鏡頭支支吾吾,六神無主。累得韓麗麗不斷打圓場:“陸羽,你當時想到了什麼?”
“我是軍人。”陸羽想了好一會,只有這句話他最深刻,不由得想起列車上軍人臨危不亂的高大形象。
草草結束採訪。事後韓麗麗揚起圓潤秀麗的下巴撇了撇嘴:“這是我出道以來最失敗的採訪短片。“
新聞轟動性不大,僅供市民們上下班或休息時談話的小資料,看法也各不相同。陸羽也並不是像新聞宣傳的那樣成為市民心目中的英雄。反而有人持相反的觀點:“我看那小子就是個傻瓜,自己又沒損失什麼錢財,管什麼閑事。”
“是啊,聽說還連累一個旅客被炸死,可憐那個人連身份都查不清。”
“聽說那小子在部隊腦袋就受過撞擊,我看神經不好。”
“有道理,見義勇為一錢不值,不過看電視新聞那小子長得還不錯,就是有點傻裏傻氣,上不了鏡頭。”
正面形象永遠不如反面讓人們記憶深刻,短短一天,陸羽傻瓜英雄的稱號就以笑談式在市民間傳播開來。夏月娥耳邊風聽到街道大媽的議論,氣得臉色鐵青,直接拒絕了所有記者對陸羽的採訪。就連市委宣傳部的幹事邀請陸羽去作報告也吃了閉門羹,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李民化專程到醫院當面再次邀請,說得語重心長:“陸羽,這可是個好機會,我們打算讓你進市委青年團任職。“
“我們不稀罕,您請回吧。“夏月娥提着一個保溫壺走進病房,剛好聽見李民化的勸說,毫不客氣地把他推出病房。李民化尷尬地在走廊里連連念叨:”真是不可理喻,難怪家道敗落。“
“孩子,別怪媽不讓你去做什麼報告,你不知道外面對你是什麼議論。“夏月娥一邊打開保溫壺一邊和聲向陸羽解釋。陸羽正愁不好應付那些新聞媒體,聽到夏月娥的話急忙擺手:”您別說了,再有這樣的事直接擋了,我要好好養身體。“
“真是我的好孩子。”夏月娥見陸羽言聽計從,臉上露出慈愛的微笑。
轉眼接近年關,天空飄起了雪花,這次不是在北方的荒原,而是在一向和風細雨風景如畫的江南,平添幾分詩情。
平江市東郊公墓四周筆直的松樹頂着白色的銀冠,雪花在墓碑間飛舞。陸羽站在一塊高大的墓碑前,神情木訥,夏月娥把一束花擺在碑前。墓碑上的相框裏是一位微笑着的中年人,陸羽很陌生,但那笑容中還是可以看出軍人的影子。
“弟弟,你知道爹怎麼死的嗎?”陸伊聲音哽咽。
“怎麼死的?”陸羽隨口問了一句,聲音很淡,事不關己,他無法做到太悲傷。一臉肅穆還是為了軍人而做出來的,他心中想着的是為自己而死的那位軍人。
“爹是被逼死的。”陸伊聲音帶着悲憤。
“不要說了,陸伊,人死就死了,我們娘兩隻想安穩過日子,過去的事永遠不要提。”夏月娥忽然轉身直視着陸伊,語氣嚴厲。
“媽、、、、、、”陸伊拉長聲音,似乎很不甘。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就不要再提過去的事。”夏月娥臉色發青,眉頭緊皺,顯得很痛苦。
“我們回去吧。”陸羽覺得事情有點蹊蹺,但不想過問,伸手挽着夏月娥往回走。
“陸羽,你如果不爭氣,爹就白白死了。”陸伊在後面大聲喊着。陸羽的腳步絲毫沒有停留,神情平靜,死就死了吧,和我何干,我又不是他的兒子。
墓地外停車坪上,一輛銀灰色奔馳靜靜停在一棵大樹下,夏月娥回首看了看,陸伊沒有追過來,打開車門,瞄了一眼陸羽:“開車。”
“我?”陸羽立即瞪大眼,村裏的拖拉機他會駕駛,轎車可不怎麼會玩,吳爺爺一直在訓練兄弟倆各種神偷絕技,每次外出直奔目標,離開的時候飛檐走壁,練習腿腳功夫,倒是把最先進的交通工具拉下了,轎車陸羽只玩過一兩次,用吳爺爺的話說:“學轎車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技藝要緊。”
“唉,沒想到你連開車都忘記了,不會連師嬌嬌都忘了吧。”夏月娥嘆息着登上駕駛座,啟動轎車。
“師嬌嬌是誰?”陸羽脫口而出,不要說忘記,他根本就不知道。夏月娥身體僵硬了一下,轉臉瞪着陸羽,神情複雜,眼中掠過一絲疑惑。然後,猛然踩了一下油門,轎車沿着空寂的街道向前飛馳,拐了一個彎,她才緩緩說道:“是你的未婚妻,現在應該是佳林集團的副總裁。”
未婚妻,陸羽當然知道是個什麼東西,頭大之餘暗暗叫苦,軍人啊軍人,你有多少秘密我不知道,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剛開始就表明身份,省得麻煩,一個未婚妻,還是什麼副總裁,見鬼,我可沒興趣。
轎車反光鏡里顯出夏月娥滄桑的臉頰,眼角的魚尾紋很深刻,鬢角的髮絲已經顯得斑白。一個老人就是一部歷史,夏月娥還沒有老,眉宇間已經有深沉的歷史味道。陸羽忽然想起軍人的囑託,心情沉重了許多,一如車窗外蒙蒙的天空。
市中心蓮花小區三單元一號是陸羽現在的家,車在樓下停穩,陸羽和夏月娥剛下車,兩位大媽走過來,看了看陸羽,笑得有點勉強:“陸少,回來啦。”
“大家就叫他陸羽吧,叫羽兒也行,陸少都是過去鬧着玩的。”夏月娥微笑着。那兩位大媽並不理會,又笑了笑,轉身離開。
陳舊的樓道燈已經壞了,陰天顯得更加昏暗。
住處不足一百平方,三室一廳,沙發,茶几,液晶電視,佈置乾淨簡潔。夏月娥把陸羽帶進房間:“這是你的住處,和以前比簡單了點。”
“這樣很好。”陸羽手按着柔軟的席夢思,露出開心的微笑,笑得很淳樸真誠。很小的時候,他和陸飛就想有一張這樣舒服的床,憑他們的功夫也是垂手可得,可吳爺爺對他們要求很嚴格,絕不容許以絕技謀求一時的享樂,只能像山野小村的孩子一樣生活。離開山村后在北方城市四處遊逛,他也是憑自己賣山貨的積蓄和吳爺爺分給他和陸飛的財物。
“忘記了也好。”夏月娥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仰臉躺在床上的陸雨,輕輕搖了搖頭:“榮華富貴終究是一場空,但願你永遠不要記起過去的生活。”
平江市商貿大樓第十八層有一個會議大廳,整體呈現半圓形突出,不僅可以飽覽全市風光,還可以遠眺白練般逶迤的長江。紅地毯,金黃的吊燈,精緻絕倫的小舞台,進口的紅木桌椅,配有專門的小酒吧。格調高雅,被譽為平江第一豪華會議廳。
雪在窗外飛舞,遠處的長江朦朧一片,盡情展示着冬日的嚴寒。室內卻是溫暖如春。會議桌邊坐着十幾個人,茶杯冒着淡淡霧氣,空氣中飄逸着太湖極品雨前茶的清香。
“大家對陸羽回來有什麼看法?”平江碼頭上最大的客運商風常靜胖胖的臉上帶着笑,不過笑容有點勉強。
“風老闆,陸羽幾年前只是個花花公子,不務正業,就算呆了三年軍隊,又能怎麼樣,你擔心是不是多餘了。”平江宏大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吳春行站起身,他是政府小領導出身,喜歡用肢體語言說話,揮動着手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成不了大事。”
“吳老闆,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沒看報紙嗎,陸羽勇斗劫匪,可是狠得很。”另一位帶着金絲眼鏡的中年人慢條斯理插了一句。
“報紙上都是誇大其詞,你們沒聽外界說嘛,就是個傻瓜英雄。我就不相信他有他爹厲害,現在連餬口都要困難,我們隨便一個指頭就能壓死他,擔心個屁,我看你們是沒事閑得慌。”
臉上有刀疤的創業貿易公司總經理韓林站起聲,聲音粗魯,他是平江出名的狠角色,白手起家,旗下有三家娛樂城,在平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說話也不繞彎子:“大家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玩女人的玩,那小子就交給我吧,要是不老實就做了他。”
“韓老大說得對,陸家已經消失了,沒什麼可以擔心的,何況陸羽腦神經受了刺激,幾乎成了廢人。”器宇絲綢公司總經理馬明義滿臉帶笑,歲數不是太大,但是心機很深沉,外號小狐狸,一邊說一邊哈哈笑了兩聲,臉上表情忽然變得有點詭異,似乎聽了一個笑話,就要忍俊不住:“再告訴大家一個陸羽的消息,保證讓你們那顆心放下來,而且覺得好笑。”
“馬經理,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說。”有人迫不及待。
“你們知道陸羽在部隊裏幹什麼嗎?”
“身手不錯,特警吧?”
“不是。”
“陸戰隊。”
“也不是。”馬明義忽然笑起來:“是養豬的。”
會議室里忽然沉寂了一下,緊接着爆出一陣大笑,笑得暢快淋漓,所有人似乎把三年裏積蓄的笑話全部爆發出來,而且越想越覺得好笑,一個養豬的,實在是白擔心了。笑了一陣過後,大家活躍起來,放肆起來。
“韓老闆,你們娛樂城最近有什麼好貨沒有?”
“有,當然有,馬老闆今晚是不是過去一趟,找個處讓你開**苞。”
“好啊,今天我請客,鮑魚刺參,x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