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面
冬日的天色暗得很快,道路兩側的路燈已經亮起。
少年頎長的身形立在燈下,低頭讀着手裏的資料。冷色調的藍光落在他的發梢,清而淡,像一抹月色。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影子被燈光拉長,邊緣模糊。
“工藤君。”柳原月朝他走去。
工藤新一循聲看去,她的身後是枝野父子的剪影,隨即視線被合上的別墅門阻隔。
柳原月注意到他眉間有幾分焦慮,猜測是之前說的案件遇到了困難,問道:“工藤君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有啊。”他搖頭。
少年鬢角帶着些許濕潤,在燈光下映出水色。
警視廳離這裏不算很近,他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到達,是跑過來的嗎?
柳原月猜測道:“是擔心我的傷嗎?”
工藤新一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她:“最近有幾名女性遇害,目前警方認為是連環殺人案,兇手還沒抓到。在你的手恢復之前,我都會送你回家。”
柳原月稍微抬了下左手:“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剛才畫畫的時候,只要不刻意去關注,她甚至都沒感覺到疼痛。
“那你也根本沒辦法保護好自己吧!”工藤新一感到一絲說不上來的煩躁。
這是連環殺人案,直到現在他也沒找到受害者之間的關聯,除了那頭及腰的黑色長發,再沒有半點其他特徵。
可這一項又太過無用,符合的人數不勝數,哪怕警方有心,也不可能確保每一個人的安全。
但柳原月是他承諾過要保護的人,如果他連這一件事也不能做到,他還算什麼福爾摩斯的弟子?
工藤新一用力揉了下腦後的頭髮,下定決心要儘快將兇手抓出來,不管怎樣都不能讓更多的受害者出現。
他重視萬分,言辭也不由得染上質問的語氣:“如果真的遇到危險,身邊沒有人的話你要怎麼辦?”
“我會呼叫工藤君啊。”柳原月倒是顯得輕鬆極了,朝他揚了揚手機,“會保護好我的吧,我的緊急聯繫人?”
她的語調輕快,工藤新一滿腔的焦慮如同被細雨濺濕,不安的情緒也瞬間被撫平。
好半天,他才幹巴巴地擠出一句話:“所、所以說我送你回家啦!”
說完,他加快腳步,飛速往前走,將微紅的臉扭了回去。
望着少年略顯僵硬的背影,柳原月的語調帶笑,提醒道:“工藤君,我家是在另一個方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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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和這位偵探在一起總不會太平。
即便只是平穩地走在回家路上,也能遇到和父母走失的小朋友。
將五歲的小女孩送回焦急尋找的父母身邊,柳原月已經餓了。
鑒於某人的奇特體質,為了能夠順利吃飯,她拒絕了對方提議的路邊餐館,而是從公寓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兩份便當。
“就當是工藤君送我回家的謝禮吧。”她將其中一份便當塞到工藤新一手中,隨口問道,“要去我家吃嗎?”
“啊,好。”工藤新一對吃飯這件事同樣不算上心,習慣了吃便當的他也並不覺得這份食物有多簡陋,當即應下。
他順手接過柳原月拎着的紙袋,將便當和她的那份放在一起。
便利店的袋子中不僅裝着兩份便當,還有一支護手霜,包裝精美,盒子上印着綠色葉片。
注意到他的視線,心情還算不錯的柳原月主動滿足偵探的好奇心:“之前的護手霜用完了,就買了支新的。”
其實是下午洗手后拿出來用了一回,接着忘在枝野康平家的畫室里了,但這些說起來過於瑣碎,她不認為需要解釋這麼多。
工藤新一點了點頭
。
對觀察到的事物進行聯想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儘管他並非想要對旁人的生活過分探索,但身體與大腦總會快一步地去分析所有相關的線索。
比如,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天縈繞在指尖的薄荷香氣。
等等——
薄荷?
他顧不上方才的那些雜思,飛快從文件袋裏掏出幾張照片。
上面將死亡現場及死者的隨身物品都詳細記錄,編號標註在一旁,整齊清晰。
出租屋內被發現的死者處在家中,卧室內亂成一團,十分具有自由職業者的風格,床頭還四散着剛寫好的稿件與換下的睡衣。
筆記本被擱置在床頭柜上,露出被遮住的鐵盒一角。
盒子很薄,成年人掌心大小,是最近十分出名的一款薄荷糖,據推測是死者寫稿提神時吃的。
死者衣着整齊得體,當日應當有出行計劃,或是與某人有約會,卻在出門前被害。
另一位公園樹林內被發現的藝術生死者只隨身背了一個挎包,其中物品僅有六樣:手機、香水、口紅、鏡子、錢包、鑰匙。
——是約會的狀態。
最後一位酒吧後巷被發現的畫家死者周圍更加乾淨,她的身邊連手提包也沒有。只有一枚打火機與一包女士香煙躺在她的手邊。
——像是臨時決定去往目的地或是半路尋找了一處角落抽煙。
初時看到這幾張照片,工藤新一尚覺困惑。
即使兇手是出於某種原因選擇了這三位受害人,兇案現場為什麼會絲毫沒有被佈置過的痕迹?這完全不符合連環殺人案罪犯的行為模式。
除開被刻意留下的簽名,到底還有什麼可以將這幾起案件聯繫到一起?
但此刻,他終於找到了其中的共同點——儘管這令他心中的不安加劇。
通過物品上的品牌標識,他查出了自己需要的答案。
薄荷糖、薄荷氣味的香水、女士薄荷爆珠香煙。
這是她們的第二個共同點嗎?
還是說,這才是她們真正的共同點。
“我明白了!”他猛然抬頭,迫不及待道,“我現在要回一趟警視廳。”
從這點着手,警方一定能查出更多的線索。
“柳原。”工藤新一捏緊手中的紙袋,“最近你一定要當心,感覺到任何不對要立刻聯繫我。”
柳原月大概能判斷出他是對之前說起的案件有了新的發現。
她的好奇心並不旺盛,於是簡單道:“好,你快去吧。”
工藤新一卻沒有動。
面對案情,他向來要等到一切證據都齊備,一切邏輯都清晰的時候才會說出自己的推理。在他的推斷之下,在他的指認之下,他從來都是篤定且不容置疑的,但眼前人的安危顯然比這份不確定性要重要更多。
不便將具體的信息透露給無關人員,工藤新一隻能籠統說道:“柳原,我懷疑受害者被選中的原因與她們使用的物品相關,很大可能是薄荷氣味。你最近可以換其他氣味的護手霜嗎?”
“不好。”她出人意料地拒絕。
“為什麼?”工藤新一着急起來,“是我剛才沒說清楚嗎?雖然我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大概率不會有錯,兇手殺害她們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柳原月打斷道:“我相信你。”
她對他用力點了下頭,又強調一遍:“我相信工藤君的判斷。”
工藤新一更加不懂:“那是為什麼?”
“一定要說的話……因為我不怕?”柳原月想了想道。
工藤新一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理由:“你在胡說什麼啊!”
“是他在犯罪,我為什麼要害怕
?”如果不是肩膀還隱隱疼痛,柳原月甚至想聳肩表現自己的滿不在乎,“如果他來找我,不是更能加快工藤君抓住兇手的時間?把我當成誘餌好了,如果兇手真的有這種打算的話。話說回來,從這個角度去想,反倒是兇手應該擔心才對呢。”
少年一臉震驚:“你是笨蛋嗎!我怎麼可能為了抓住兇手讓你受傷啊?”
柳原月辯解道:“也不一定會受傷吧?”
工藤新一堅持:“有風險也不行!”
“好吧。”柳原月妥協,換了一個聽上去更離譜的理由,“因為我不喜歡其他味道的護手霜,要我換成其他氣味的護手霜,我寧願被他殺害。”
“別亂說!”工藤新一大聲道,“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交談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公寓的大廳里,前台處的工作人員被聲音吸引,朝他們看來。
工藤新一的臉色已然不太好看。他抿抿唇,將紙袋交給柳原月:“我會親手將兇手逮捕,也會讓你重視起自己的生命。答應我,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
柳原月大概是有些吃軟不吃硬的。
尤其是當她能看出來對方臉上毫不作偽的關切之時。
“我……盡量。”她仍然不願意輕易做出保證。
這個答案並沒有讓工藤新一滿意。
在柳原月走進電梯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湊近,眼疾手快將紙袋中的護手霜拿出來,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到家了給我發個信息,好好吃飯,明天見!”
電梯門緩緩合上,將少年的背影遮擋。
一切發生的太快。
柳原月沒料到他會做出來這種宛如小學生一般的舉動,也不至於執着地為了一支護手霜追上去,她愣了兩秒,望着紙袋中的兩份便當出神。
看來便當不是令偵探滿意的謝禮啊。
早知道就買不同口味的了。
牛丼飯旁邊的雞排飯看起來也不錯。
好吧。
至少這裏不用靠營養劑度日。
為了能夠嘗到更多口味的便當,還是晚一點再去面對兇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