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面
由於偵探忘記帶走作為謝禮的便當,於是在第二次送她回家時提出了其他的回報。
百葉窗被卷至最高點,天色未暗,明亮的光線投入室內,照在並肩而坐的兩人身上。
茶几上的雜物已經被清空,柳原月與工藤新一坐在厚實的地毯上,面前放着一堆資料。
得到目暮警部的允許之後,工藤新一將案情信息分享出來,朝身邊的女生問道:“所以,你有什麼看法?”
柳原月的指尖劃過桌面上整齊擺放着的三排照片,將她聽到的內容總結了一遍:“按照你的推理,死者A衣着精緻得體,是在赴約前被害,且現場門窗均無暴力破壞痕迹,兇手一定是她認識的人,是死者主動將門打開。
“死者B是在公園樹林內遇害,周圍並無拖拽痕迹,說明死者不是被強行帶去兇案現場,而是與人有約。能夠將一位女生約到這一類幽暗無人的場所,大概率是交往頗深的朋友,甚至是戀人,但警方調查后並沒發現符合條件的人。
“至於死者C,兇手無差別殺害她的可能性最大,因為她所處環境是酒吧後巷,人流少且適合作案,兇手具備臨時起意決定動手的條件。
“另外,通過分析三人的相似性,你的推斷是容貌姣好的黑色長發女性,且鍾愛薄荷味香氣。
“是這樣嗎?”
這種死者ABC的稱呼方式令工藤新一的眉頭輕皺,但他沒有發表更多的看法,只是點頭肯定了她的話,等待下文。
柳原月神色平淡,右手食指點了下眼角,注視着第三行的照片,說道:“我不這麼認為。”
工藤新一眼睛亮了些,知道自己的確沒有找錯人,問道:“哪裏不對?”
他昨天和目暮警部討論到半夜,卻始終覺得有哪一環是斷開的。在目前的推理之中,這三位受害人的相似點既可以說普通,也能勉強算得上是特殊。再從她們的死亡狀態分析,與兇手的熟悉程度也有所差別。
線索有限,可越思考,案情卻越撲朔迷離,讓他找不到頭緒。
“你抽過煙嗎?”她沒有談論案情,卻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工藤新一困惑地看她一眼,還是答道:“沒有,但我見過。”
“薄荷煙呢?”柳原月繼續問道,“你見過抽薄荷煙的人嗎?”
薄荷煙?
工藤新一知道她不會無的放矢,仔細回憶了一番,腦海中突然閃過什麼,恍然大悟道:“是氣味?”
柳原月:“是的。薄荷煙的氣味很淡,對於吸煙者來說,能夠感受到薄荷涼意,但對於路過的人或是與吸煙者並不熟悉的人而言,僅從氣味是很難分清其中的薄荷成分的,更濃郁的是尼古丁與煙焦油的味道。”
工藤新一沉思道:“所以兇手只可能從香煙的外包裝得到這一信息,或者兇手本來就知道死者的抽煙偏好。”
但後巷昏暗,那款薄荷煙的包裝花哨,除非十分熟悉香煙的人,否則過路人不可能從匆匆一瞥中辨別出它的種類——還是在死者拿着香煙盒招搖過市的前提下。
一盒收在口袋中的香煙,是怎麼被兇手發現,並且臨時決定了殺害的舉措?
所以只可能是兇手早已認識死者,計劃好了這一切!
他想通這點,又聽女生繼續說道:“死者C是位畫家,在全國還算有名,報道也不少。但不論是照片,還是個人訪談中,她都沒有表露出自己抽煙這件事,甚至對外的人設是不沾煙酒的女藝術家。”
柳原月拿過幾張小坂田慧的新聞報道,上面有她獲獎時的照片,也有私下訪談的照片,甚至還有狂熱粉絲偷拍發到網絡上的。
她將這些報道推向工藤新一,說出自己的看法:“我認為,兇手與死者C的親密度極高,甚至能夠知道她不
對外公開的癖好。另外,雖然酒吧後巷與公園樹林的隱蔽程度不相上下,但薄荷味香水反而更容易被注意到,至少從這個方面來說,死者B和死者C與兇手之間的關係應當相差無幾。
“反倒是死者A,資料里說她經常隨身攜帶薄荷糖,偶爾寫稿需要外出取材,與受訪人交流時吃薄荷糖的頻率不低……她才是三人中最難判斷與兇手關係遠近的那位。”
僅從主動開門是無法做出任何判斷的,甚至敲門的人有可能謊報他的職業,只說是鄰居或者公職人員,騙取受害人的信任從而達成目的。
工藤新一順着她的話往後說道:“她們的人際圈一定有重疊。兇手與受害者之間的關係比我們之前以為的還要親密,但警方卻始終沒能查出三位受害者人際圈重合之處,說明兇手與她們都是在私下來往,甚至受害者主動將這段關係隱藏,才會演變成現在不為人知的局面,連受害者的親朋都無法提供任何線索!”
從一團亂麻中找到線頭,再梳理就變得輕而易舉。
工藤新一有了新的思路,誠懇道:“柳原,謝謝你。”
柳原月心知自己是佔了這個世界在行為分析學上暫無研究的便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罷了,倒也沒有多驕傲,只是道:“即使沒有我,工藤君也能發現這些,找出兇手的。”
工藤新一卻堅持自己的看法:“是你提供給我了更多的想法,我之前並沒有從兇手與受害人的親密度去分析推理。”
“不是你的問題,工藤君。”柳原月笑起來,狡黠地眨了下左眼,“是你不夠了解女人。”
“什麼啊。”工藤新一無奈,“柳原也還是個學生而已。”
他反應不大,柳原月倒是有些驚訝:“欸?還以為工藤君會害羞呢,是習慣了我的玩笑嗎?”
“不。”工藤新一笑着望向她,藍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日光,清透溫柔,“只是覺得剛才的你很認真。”
與以往滿不在意的態度相比,就好像終於願意將周身的屏障打開一點,接納外界的存在了。
“太誇張了吧……”柳原月喃喃道。
她錯開對方的目光,卻意外地注意到了另一個奇怪的地方。
工藤新一沒聽清她說的話,正要再問,就看到柳原月的目光盯着一行字,難得地露出了冥思苦想的表情。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那是法醫檢測出的死因——第一位受害者是死於內服過量蒎烯類藥物,第二位受害者是死於外用過量蒎烯類藥物,第三位受害者則是死於注射入過量蒎烯類藥物。
雖然致死類藥物相同,但追究起來卻略有差異,在將案件關聯起來之前,這點相似性便被忽略。
“蒎烯類藥物?”柳原月終於從自己的記憶中抽身出來,不確定地問道,“是松節油嗎?”
這種東西太過古老,早已經被淘汰了幾十年。如果不是因為她曾經參加過歷史向的畫展,也不會知道這一點。
即便是詢問的語氣,柳原月也並不指望對方能在這種專業性極強的問題上回答什麼,拿出手機準備搜索。
但工藤新一的確給出了答覆:“是的,在油畫的繪製過程中作為稀釋劑稀釋顏料的松節油就是這種成分。”
縱然覺得他的知識面太廣,但現在也顯然並不是感慨的時候。柳原月按熄手機屏幕,看向松本春的死亡報告,指着“內服”兩個字說道:“所以她是怎樣內服的?”
“是注入膠囊中。”工藤新一已經將幾起案件看得滾瓜爛熟,甚至不需要再翻閱查找,就能將事情來龍去脈告訴她,“維生素A與維生素E的成分中也有蒎烯類藥物,據推測,兇手是將松節油注入維生素膠囊內,哄騙受害者服下,以達到殺害目的。”
柳原月說道:“如果是能夠送維生素
膠囊的關係,那兇手與死者A之間也不可能是陌生人。”
“沒錯。”工藤新一認可她的看法,“秋保麗子的死因是外用過量,而蒎烯類藥物,也就是松節油,在醫學方面可以治療摔傷扭傷,目前的推測是兇手以藉此治療傷口為由導致受害者死亡。”
注射則隱蔽許多,只需要準備好針管,趁受害者不備便能得手。
聽他說完,柳原月的眼睛微微睜大,輕聲道:“那就不對了。”
工藤新一捕捉到她的話語,心中一震,尚來不及細想,就聽到她的聲音繼續道:“太專業了。”
她利落地挑選出那幾張拍攝了完整案發現場的照片與死者的遺體照片,重複了一次:“太專業了,現場乾淨利落,不留痕迹,屍身也沒有多餘的損毀,只留下精心設計過的簽名。
“兇手與死者都至少是朋友關係以上的熟悉度,又能準備好維生素膠囊,療傷藥物,還有注射用的針管。這些都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做好的。
“加上兇手還需要設計方案,需要將讓死者心甘情願隱瞞他的存在,這一切都需要人力物力心力。除非那人是犯罪天才,不然就是早有預謀。
“死亡時間間隔從六周到兩周,熟練程度的提高卻並不明顯,反而顯得十分穩定。打個比方,一位學生從90分的水平提高到了95分甚至98分,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工藤新一難以置信地接過她的話:“說明……我們錯過了他得到90分之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