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池小姐精神力消耗過度,體力不支,今天需要好好休息,二位擇日再來吧。”
休息室內,尤利西斯言簡意賅地說完后便離開了,他本就沒有做傳話筒的責任,這件事不過是他心血來潮,至於後續如何同他沒有任何干係。
紀雲追將鬆散的紅色頭髮用手隨意的梳了兩下,方才他靠着座椅假寐了一會兒,本以為下一個就是自己,沒想到今天的治療就此終止。
太可惜了,他想,他還沒和那位傳聞中的池小姐見上一面。
就這麼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不是他的風格。
而且,他隱約覺着尤利西斯的動作有些急促,不像來時那般沉穩。
是他臨時有事擾亂了心思?還是方才在治療室內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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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追對着靠在窗邊欣賞風景的銀髮青年說:“看來我們要重新和池小姐約時間了,神子閣下。”
後者只是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市場,淡淡“嗯”了一聲。
“聽說池小姐體力不支……她怎麼沒從辦公室里出來,她不會是暈倒在裏面了吧?”
紀雲追繼續拋出話題,然而約修亞表現出了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態度。
直到他意識到紀雲追在等他的答覆,他才說道:“研究所的人會關注她的身體健康,她是研究所的重要資源。”
言下之意是犯不着你來多管閑事。
約修亞又補了一句:“更何況,尤利西斯殿下一定是確認過了池小姐的身體情況,才放心離開的。”
這話真損啊,把皇子殿下也拉上了賊船,紀雲追笑了笑,心想神子閣下的悲憫之心果然只是逢場作戲。
約修亞說完,起身說了句“我先走了”就離開了。
紀雲追沒有走,他從椅子上躍下,半點猶豫都沒有徑直走到池白松的辦公室門口,邊敲門邊喊道:
“池小姐,聽說你身體不適,需要我幫你喊人過來幫忙嗎?”
裏面沒有回聲。
池白松卧在椅子上,扶着太陽穴思考自己使用精神力時是否出了岔子。
記憶中,原主本就疏於練習,而她這會兒對精神力治療的實操尚不熟練,輸入的精神力大概比原主當時要多,那她虛弱完全是正常的。
池白松很清楚——精神力的強大與否才是她未來生活的指望。
拋開這群可能威脅她生命的這群人之外,她後半生能不能繼續滋潤的過下去,完全要看她在這方面的造詣了。
此外還有件事讓她在意,那便是尤利西斯方才驟然生變的態度。
儘管他表現得不明顯,但池白松依舊覺察到了他身上某種堅硬的東西似乎被撬開了一個豁口,從中呼出了炙熱的風來。
而這一切轉變都源自於那短暫的精神力治療。
原主的七次記憶還有些混亂,她沒法從中理出尤利西斯的變化產生的原因。
她想:沒關係,她精神力恢復得快,按照今天的功率再來一次便知道了。
她又不缺實驗對象,這些人會搶着送上門來給她嘗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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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敲門聲持續了幾秒,此時她感官敏感,這聲音吵得她太陽穴疼,她本想出聲去應,門卻直接開了。
紅髮青年探身而入,他歪着腦袋,以滿載童真的表情望向椅子上的池白松。
“池小姐?你還好嗎……?”
他說話時的腔調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感到冒犯,甚至會憐愛他身上流露出的純真之姿。
然而他那流淌出可愛的詞句的雙唇,會覆蓋在將死之人的心臟之上,將絕望的一顆心送入腹中美餐一頓。
池白松眼皮耷拉着,想看看這以人為食的惡劣混血惡魔究竟要
使出什麼把戲來勾引她。
青年走到她身邊,柔聲細語道:“抱歉,一直沒聽到你回話,我有些擔心,就擅自進來了。你看起來不是很舒服……我給你倒杯茶?”
“不用,我正打算起來。”池白松扶着椅子起身,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來,“我要回去休息了,和你的治療就挪到下次吧,你介意嗎?”
紀雲追一頓,隨後笑容燦爛道:“我當然不介意,池小姐的身體要緊,我總不會讓你透支身體來替我治療。只是我這段時間也比較忙,不想每次來都撲空,池小姐,能給我你的私人聯繫方式嗎?”
池白松看着他——曾經的紀雲追就是靠着這張無辜的臉靠近原主,然後一點點蠶食原主的人生的。
紀雲追就像個定時炸彈,池白松心想,他可能在自己穿來之前就已經對原主的心臟動了念頭了,想這麼輕易打消他的想法並不容易。
原主這幾次是怎麼反抗紀雲追的?
反駁他、歇斯底里的同他吵架,或者是徹底無視他,然而紀雲追總會想到各種辦法將她推上絕路,哪怕她們自始至終都沒有見面。
那還是將紀雲追放在眼皮子底下好些,至少能隨機應變,她想。
池白松故意皺眉做出為難之色,“……你可以直接通過研究所的網上平台來預約,我會看到的。”
“可是我約不到。”
紀雲追可憐兮兮地說:“……我又不是像皇子殿下那樣有權勢的人,我能約成功一次就已經足夠幸運了,我沒想到會這樣……”
他一句話到底有多少意圖?
攻擊權勢之輩,將自己地位擺得低下,好謀求池白松的同情。
又指出自己因為她的“體力不支”而喪失了這個寶貴的機會,好讓她愧疚。
原主那種社交經驗不足的孩子很容易被紀雲追激起愧疚,情不自禁想要補償他吧?
尤其是他用這張俊朗的臉做輔助打出組合拳,效果翻倍。
池白松頓了頓,說道:“……那好吧。”
“太好了!”紀雲追喜上眉梢,利索地掏出終端,然後又因自己的過分雀躍表現出幾分羞澀。
他們交換了聯繫方式,紀雲追見池白松加上好友后就直接關了終端,他問:“池小姐不給我打個備註嗎?”
“用不着。”池白鬆柔聲說,“預約到你了我會通知你,平時不用找我。”
紀雲追立刻開始揪字眼,“池小姐的意思是除了治療之外的事我們都不能聊嗎?”
池白松“詫異”地看着他,“你還想和我聊些什麼呢?”
“我只是覺得我們會有共同語言……我們……”
紀雲追說得吞吞吐吐,故意模糊關鍵部分,試圖讓池白松主動去詢問他。
池白松覺得津津有味,她只需要展露出一點空隙,紀雲追就使出渾身解數來靠近她。
他是每一句台詞都精心設計過嗎?
紀雲追見她輕咬着唇,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
心知這時候自己要乘勝追擊,抓住她的動搖來撬開更大的空隙。
“池小姐,我想向你道歉。”
紀雲追唇線緊繃,他不安地用手指勾着頸間的碎發,一副懊惱模樣,“我其實偷偷調查過你的事……我不想冒犯你,我只是對你很好奇,你有些傳聞……呃,我不相信你是別人口中的那種人,所以我親自去調查了你。”
青年面頰浮上紅色。
池白松:“你調查我?”
“對,所以我想主動向你道歉!我知道這是不對的……哪怕我只是出於好奇。”
紀雲追表情真摯,像是真的為這件事夜不能寐、懊悔萬分過,他說:“我知道了池小姐的身世。”
他擺出羞惱之色,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和家裏人也有些矛盾,我已經很久沒和他們見面了,不是所有人的原生家庭都足夠幸福,像我們這樣的人也許才是大多數……我覺得我們有些像而已,當然,這也可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對一位從未得到他人認可的可憐蟲來說,“我們同病相憐”是多麼富有魔力的咒語。
他不認為自己用力過猛,因為他早就對池白松的身世瞭若指掌了。
紀雲追對她如今各種作死將自己往火坑裏推的行為十分欣賞,他看池白松,像在看一塊會自己將自己漿洗乾淨後走上餐盤的食材。
而他要做的,就是將這隻小羊羔喂得肥美——接近她,滋潤她枯槁的內心,然後將她推入絕望的死局之中,那便是自己的收割之日。
紀雲追抿着唇,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充滿忐忑,心中卻沉靜如死水,開始思考這一步棋若是沒奏效該立刻切換什麼樣的方案。
半晌,他終於聽到了池白松的嘆氣聲,和一句“那隨你便吧,我要回去了。”
他從這拒人千里之外的語氣里聽出了態度的軟化。
他成功了。
“我還有些擔心你。”
他說,“你看起來還有些站不太穩……這裏到研究所的宿舍很近,我送你一程吧。”
他看着池白松逐漸恢復血色的面頰。
心想這當然是謊話。
他看到池白松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笑意,像極了想剋制卻藏不住欣喜。
她說:“……那就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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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研究所出來便是一條商業街,穿過這條街喧鬧嘈雜的街道,不遠處便是研究所的宿舍。
同市中心雖然尚有些距離,但總的來說也是較為繁華的一片區域,黃昏之際,便有不少提着箱子的小商販在那些商鋪門口見縫插針地兜售商鋪,附近又正好有兩所大學,這會兒也正是放學時間。年輕的學生們魚貫而出、在夜色下肆意出沒的小商販們,他們隨機分佈在燈火明亮的便利店、餐廳和購物中心內外。
“我去買點東西。”池白松站在商店門口。
紀雲追笑了笑,說自己也要買點東西,一刻鐘后再過來和她匯合,於是池白松就去便利店裏轉悠了。
池白松在藥店買了點精神力補充劑,喝了半管。
紀雲追同她分開,多半是還有后招要給自己看,她自然也要以更好的狀態來迎擊。
還有些時間,她決定去便利店買點東西。
她很慶幸至少這個世界的科技樹並不極端,沒有出現網絡小說里那種美食荒漠和文娛荒漠的設定,便利店裏的食物種類豐富,科技的發展讓它們看起來更加誘人,以及……擁有更低廉的價格和更長的保質期。
原主不會下廚,家裏連廚具都不全,她通常只買速熱食物和外賣吃。好在池白松在吃這方面也沒什麼慾望,餓不死就行,她從貨架上隨便拿了點速食,就結了賬。
然而剛邁出店門半步,就撞上了冤家對頭。
一道銳利又譏諷的聲音從幾米開外處傳來——
“池白松……?你怎麼在這裏?!”
池白松微微抬眼,便看見一頭張狂碎發、打扮浮誇得像從演出場地里逃竄出來的年輕人。
他尊崇一股叛逆的審美,銀光閃閃的唇釘和耳釘還有其他首飾嵌在他的年輕身軀上。
這是池叡。
是她繼母再婚時一起帶過來的那孩子,她名義上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