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 圖謀者（一）
睜開的雙眼只持續些許，隨即再次合攏。
阿蘭薩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扭頭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鬱金香家族族長。寇拉察覺到阿蘭薩的目光，回答：“沒什麼奇怪的……他正在適應這具身體。”
英雄王之子點頭，未等他說什麼，寇拉卻忽然靠近他，以極低的聲音在他耳畔悄然道：“一具同時免疫魔法攻擊和物理攻擊的軀體，在他還是神之前，只有神力能夠對付，但現在……找個機會，把他解決掉！”
聞言，阿蘭薩心中一凜，他很清楚，寇拉口中的“他”是指什麼。
“但是……”
神畢竟是神，哪怕其轉變為凡人，阿蘭薩也不覺能夠對付得了。
“靈魂。”
寇拉點醒阿蘭薩，依舊低語：“這就是凡人的弱點，薩沃斯·阿冉要變成凡人，就必須接受這個弱點。”
“我是說……”
阿蘭薩仍想辯解，寇拉的計劃並不全面，甚至鋌而走險，但它的目標實在太誘人了……以至於阿蘭薩的心臟正瘋狂跳躍着，連呼吸都不由急促起來。只是，阿蘭薩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寇拉似乎看穿阿蘭薩的心思，又繼續說：“你擔心我們回不去嗎？你想想，黑夜女士能拿到黑夜之軀，必然來過這裏，她是怎麼出去的？”
黑夜女士是如何離開月瓦斯卡的？
這個本不該被遺漏的問題終於在阿蘭薩的腦海中清晰起來，如雷灌頂！
“嘛，為什麼現在才說這些……？”
寇拉的目光一轉，落向站在不遠處，雙目緊閉的，薩沃斯·阿冉的新身體上，說：“他以前是神，哪怕是魔神，他也能聽到我們在說什麼，但現在，他不是。”
阿蘭薩這才咬牙，將寇拉的計劃提為行動的首位，他隨後轉身看向站在另一旁的伍茲，卻發現伍茲正神情謹慎的看着他。顯然，以伍茲的老練，無須解釋，他也知道他們該做些什麼，如此一來，阿蘭薩才尷尬的意識到，與寇拉和伍茲相比，他實在太稚氣了。
“但是……我們似乎沒有什麼……”
阿蘭薩的話尚未說完，寇拉忽然將纖細的指尖按在他的嘴唇上，說：“你以為，我是怎麼打贏黑夜女士的？”
也就是說，阿蘭薩的最後一抹擔心也被否決，他和伍茲都沒有什麼靈魂攻擊手段，但寇拉有，而且，寇拉便是通過靈魂攻擊的方式，在沉船港上方擊殺免疫物理攻擊的新四皇之首，黑夜女士。
她能通過靈魂攻擊擊殺黑夜女士，自然也能擊殺轉為凡人的薩沃斯·阿冉。或許薩沃斯·阿冉的靈魂要比黑夜女士的靈魂強大得多，但是，靈魂層面的戰鬥，卻始終是難以明晰的，可以影響一個人靈魂強度的事物實在太多，甚至，情緒波動也能影響一個人的靈魂強度。
薩沃斯·阿冉融合新軀體的過程竟用了整整三天，阿蘭薩等人也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了三天。
當薩沃斯·阿冉在此睜開雙眼時，阿蘭薩忽然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幸好寇拉在後面按住他的肩膀，他才感到些許安心。
阿蘭薩朝前走出一步，向對面俊美異常的人影說：“嘛，現在……應該稱呼你為薩沃斯·阿冉閣下？”
薩沃斯·阿冉卻沒有立即回答，他將自己的手伸到眼前，端詳數秒，隨後兀自活動幾下肩膀，似乎還在適應這具已經超越凡軀的凡軀。
好一會，他才將視線移向對面的三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完美的笑容，回答：“我想是的，都瓦，不……阿蘭薩閣下。”
“那麼……”
阿蘭薩頓了頓，說：“您該把我們送回去了。”
“確實如此。”
薩沃斯·阿冉點頭。
這時候，寇拉已似隨意地站在阿蘭薩身旁。薩沃斯·阿冉臉上的表情並無異樣，語速卻快了許多，接著說道：“在此之前，我有個提議，不知阿蘭薩閣下是否願意傾聽？”
“嘛，請說。”
“我已成凡人，但還不全是，時間太久了……我已經遺忘了曾經作為凡人的記憶，現在，我願追隨閣下，重新提議凡事的波瀾壯闊，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簡單的幾句話語，卻讓阿蘭薩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一位曾經是神的人，主動表示願意站在他的陣營之中，這令他難以淡定！
阿蘭薩卻隨即皺眉，冷聲道：“嘛，我想閣下的原因不止於此吧？”
薩沃斯·阿冉沒有否決，他臉上的笑容依舊幾乎完美，同時沒有絲毫多餘的波動，說：“自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閣下……身為預言之人。”
“預言之人？真是個有趣的頭銜。”
說話的是寇拉，她猛地大笑兩聲，說：“閣下的賭注可真不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神與凡人之間，閣下仍舊喜愛前者吧？你想……直接作為凡人跟隨在預言之人左右，再尋求機會，解決掉現世神，重奪神格？”
聞言，薩沃斯·阿冉的笑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擴大幾分，說：“但願我的賭注沒有錯。”
“嗯哼。”
寇拉對薩沃斯·阿冉敷衍一聲，而後看向阿蘭薩，說：“看來，我必須重新評估一下你的價值了。”
不止是鬱金香家族的族長，作為龍裔的伍茲在這時也有同樣的觀點。
一個讓魔神不惜化為凡人，跟隨左右的預言之人，不管他究竟能做出什麼，能讓魔神如此放低姿態，他的價值不言而喻。
最終，三人並未試圖攻擊薩沃斯·阿冉，這並不是他們達成了默契，而是在計劃中，是以寇拉出手為攻擊薩沃斯·阿冉的信號，但寇拉自始至終都沒有出手，計劃自然以失敗告終。按照寇拉後來的解釋，既然薩沃斯·阿冉跟隨阿蘭薩，那麼等回到荊棘大陸所在的空間后，再解決薩沃斯·阿冉也未嘗不可，何況，他們接下來的行程將是龍巢，有薩沃斯·阿冉在，掠奪龍巢的風險無疑減少許多。
值得一提的是，重新作為凡人的薩沃斯·阿冉換了一個名字。
“熾午？”
阿蘭薩對這個新名字感到些許困惑，在他看來，似乎和神沾邊的人都有這麼一個怪異的名字。如星隕，月之女神殿的大神官月吟——雖然“月吟”只是一個神官職稱，但除了這個職稱之外，沒有人能找到第二個名字去稱呼這位大神官，甚至，以光明之主有絲絲縷縷聯繫的晨曦，也包括其中。當然，“晨曦”這個名字，是阿蘭薩給取的。
薩沃斯·阿冉——熾午，他點了點頭，解釋說：“於我而言，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也應該用一個新的名字去面對。”
“但是，為什麼要這個名字呢？”
阿蘭薩沒有看出這個名字有何意義。
“隨心而起。”
熾午的答案讓阿蘭薩倍感無語。
片刻之後，熾午隨手拉開一道魔法傳送門，這座看似普通甚至簡陋的魔法傳送門，便是眾人返回荊棘大陸所在空間的出路。
“請。”
熾午客氣的說。
擁有靈魂感應能力的英雄王之子沒有猶豫，提步跨入其中，寇拉與伍茲接着進入，而曾經的魔神則在這個名為月瓦斯卡的空間中駐留片刻，完美無瑕的臉上淌過一點留戀，他仰起頭，目光穿過遺迹的金屬石壁，落在破爛不堪的空間晶壁——被阿蘭薩認為是“洞頂”的表面，自語：“命運的齒輪終於將預言之人送到此處，而我……希望這個決定……沒有錯。”
他收回目光，也步入魔法傳送門中。
魔法門於再無生氣的月瓦斯卡里微微震顫，下一刻便消失無蹤。
最新從魔法傳送門中踏出的阿蘭薩卻因眼前的景象微微一愣，熾午勾結的空間通道極為精準，讓他又回到奧蒂列特的屍體旁邊，只不過，在阿蘭薩眼前，卻是一群海盜——海盜們可以遠離了危險的空間裂縫，正在附近的幾個隔間裏搬運一箱箱原屬於黑夜女士的金銀珠寶。
空間裂縫產生的波動讓海盜們注意到英雄王之子的出現，他們與阿蘭薩一樣，皆是微微一愣，隨後卻紛紛想起什麼，竟是一鬨而散，逃跑前還不忘把能帶走的東西扛着肩上。
阿蘭薩沒有追擊，而是蹙起眉頭，一邊思索，一邊等待寇拉等人走出空間通道。
花費的時間並不長，片刻之後，包括熾午在內，四人皆回到這個黑夜女士曾經的私人房間中。
“嘛，看來我們離開的時間還是太久了。”
阿蘭薩環繞一片狼藉的場地，苦笑說：“那些海盜居然都搶到這裏了，外面的情況估計也差不多。”
“該死！”
寇拉懊惱的罵出一句，隨後不等阿蘭薩等人，一人朝出口呼嘯而去。
“這是……？”
熾午對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
“嘛，我還是解釋一下吧。”
阿蘭薩聳聳肩，說：“這個地方，叫沉船港，是海盜的老窩，我們之前佔領了這裏的一小塊地方，不過，現在看來，海盜們似乎又把這小塊地方搶回來了。”
伍茲相對冷靜一些，緩慢的說：“希望他們只是搶了這裏，而不是連帶港口。”
黑夜女士建造的這座基地，本就是沉船港的核心區域，阿蘭薩將其奪下，也不過為了搜尋黃金針。核心區域遲早會被海盜們奪回，但若港口方向，艦隊所在的位置，也被海盜們奪回，那問題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