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流涌動
就在全體火城居民都觀看着那場直播的時候。
高新區觀瀾灣三棟501。
沈然的二叔，沈誠正在工作間修理一台上個世紀的空調。因為缺乏當時的圖紙的緣故，他不得不戴着工作眼鏡，在錯綜複雜中摸索機器的構造，並找尋每一處可能存在的缺漏。
這台空調是樓上張大爺家的，和傳家寶一樣流傳了近一百年，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拿去廢品站都賣不了多少錢了。
最困難的地方還是在於，沈誠很快就找到了錯誤。是電源以及散熱系統壞了。可要想更換的話，根本就沒有適配型號的電源，這個電路板實在太老舊了。
但這還難不倒二叔。
不久后，插上電源，空調的提示燈亮起。
沈誠摘下工作眼鏡，滿意地笑了笑。
如果讓別人拆開空調，哪怕是那些科技企業里的高等工程師都會吃驚。因為其內部構造完全被大改，相當於是沈誠用一套思路，用這個上世紀的老古董的零件，重新做了一台更加高效的空調。這並不算太優秀，可如果結合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那就有點誇張了。
沈誠也不得不加快工時，因為這個工作間裏還有一大堆街坊鄰居送來的壞掉的電器。
“喂，張大爺嗎...”沈誠右額有微光閃動，他同樣植入有晶片。
“這麼快就修好了？哎呀，多謝了，咱們小區有沈誠你在可真是太幸運了...我等會下來拿，不用，我放心，我這就把錢給你。”
叮——
三十五元火星幣入賬成功。
聲音響起。
沈誠笑得有些苦澀。
並不是因為其他什麼，而是想到一塊晶片普遍的二十萬元以上的價格。
並沒有立馬投入到新一輪的工作當中。
沈誠坐在一個簡陋的靠椅上，點了根煙，夾在焦黃色的手指間，深深地抽了口，任憑烈度極高的煙味熏着口腔與肺部。
查詢。
家庭賬戶餘額：一千三百四十六元火星幣。
沈誠右額閃動的微光，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個機械人，腦子裏正進行着運算。但滄桑的面部表情，從皺起的眉縫中溢出的憂愁，卻是再逼真的機械人也模仿不出的人最真實的情感。
倏然間，沈誠又打開一旁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中是一個穿着佈滿污漬的工人裝的中年人，長相和沈然很相似，背後是一台台重型機器，他咧嘴笑着，笑容很有感染力。
“大哥...”沈誠心情更加難受了。
在上一輩的時候，沈家就已經很貧困了，尤其沈然的爺爺還是一個沉浸在沈家過去風光的敗家子，每天都遊走在地上城的各種高端場所，賣光沈家的所有基業，以此來活在一種自己還是人上人的幻想當中。
父親是這樣的角色，一個家庭基本就毀了。
但沈然的父親站了出來，作為長兄，把最後的求學機會給了沈誠和沈修竹，早早就打工為兩個弟弟賺錢。
大哥這輩子沒什麼追求，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要被人看得起，想要讓那個女人後悔。
可現在，大哥的孩子卻在自己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一個讓人不堪的未來...
沈誠想了很久，昨晚上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思考了很久。
在一遍遍掙扎的最後，他躺在座椅上，臉龐無奈，還是撥通了那個本以為怎麼也不會打過去的電話，
“喂，是我，沈誠。”
......
特律區位於地下城，是環境最糟糕，治安最差的幾個行政區。
原因是特律區的定位是地下城的娛樂區。
這裏光一條街上就有不下七八個酒吧，更別說賭博、吸食毒品、妓女、地下黑拳比賽，非法義體改造的地方。
這樣一塊地方自然是幫派橫行，魚龍混雜。不同於那些披着文明外皮的企業家們，幫派份子殺人是直接開槍就射殺，以暴力決定一切。
就算這裏的臭水溝每天都會刷新幾具屍體，可只要不是什麼重大的事件，哪怕是警察都不會輕易踏入特律區半步。
此時此刻。
特律區最大的一個酒吧，紅燈酒吧的第三層。
一間環境昏暗的屋子裏。
空氣里充斥着濃郁到嗆人的香水味、體液味、致幻物氣味。四周則站着幾個膘肥體壯的大漢，每個人的胳膊、腿都是金屬機械，隨意一擊都可打穿結實的混凝土牆壁，充滿了暴力與強大感。
穿着一件普通工裝的沈誠此刻正坐在正中央的桌子上。
對面是個穿着花色襯衫，身材稍顯消瘦的男人。
除了脖子上有個插口，說明對方腦子裏安裝有晶片以外，其餘並沒有任何機械特徵。
男人就像是一個路邊尋常可見的普通人，右手上掛有一串佛珠，此刻正低頭，在大口吃面。
砰！
突然間，大門被打開。
一個安裝着M2型號右臂的大漢，提着一個滿臉惶恐不安的年輕人，走進了房間。
“這傢伙在我們的地盤上偷偷賣青禾！”大漢滿臉橫肉，說話語氣都像是火山噴出的岩漿。
那個年輕人雙腿已經軟倒走不動道了，褲襠里也濕了一大片，臉上全是後悔與懇求。
青禾是一種新型毒品，在地下城流傳甚廣。
“我沒有賣，就是...是那個女的問我有沒有青禾，我說我有，就這樣，我真的沒敢在陳哥你的地盤上賣貨啊！”年輕人痛哭流涕，哭的滿臉都花了，鼻涕看得人噁心。
沈誠皺眉，內心噁心的同時，又升起了異樣的複雜。
這個年輕人歲數不大，也就十六、十七歲的樣子，屬於在地下城很常見的走上歪路的那類青年。
要是沈然他以後......
沈誠暗暗堅定了心意。
“沒看見我正在招待客人嗎？”
倏然間，那個穿着花襯衫的男子停止了吃面，拿起紙巾擦拭嘴巴。
那個大漢猶豫，“那這是要他交足夠的保命錢，還是...”
“我們現在不缺錢，缺少的是...”
忽然，穿着花襯衫的男人停了下，好半響才想出一個恰當的詞彙，“我們現在缺少的是——威嚴。”
下一刻，語氣轉冷，
“拖下去，宰了。”
“不！不啊！！！陳哥你聽我解釋，我真的...”那個年輕人像是被惡鬼拖入地獄，臨死前拚命地哭嚎。
砰！
大門重重地關閉。
房間重歸安靜。
“你們也下去。”名為陳哥的穿着花襯衫的男人又看了眼周圍的保鏢。
那些保鏢目露異色地看了眼沈誠。
“下去。”陳哥語氣平靜。
頓時，這群膘肥體壯，散發著可怕氣息的保鏢也逐一離開了房間。
昏暗的房間中就只剩下了沈誠與這個穿着花襯衫的陳哥。
“讓你久等了。我現在吃飽了。”
陳哥說著，從抽屜下取出一根雪茄，剪開，然後遞給對面的沈誠。
沈誠搖了搖頭，“不用。”
“嘿~”陳哥頓時一笑，隨後自己點火抽了起來，又說道，“我還以為你沒有了憤怒，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找上我。”
緊接着，
陳哥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朝着前方點了一下。
一瞬間，房間中出現大片的亮光。那是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幕，屏幕上正好是火星政府發言人與聯邦星院海教授的談話。
看着新聞，陳哥不大的眼睛裏出現了亮光，忽然問道，“沈誠，你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
沈誠不解。
陳哥沒說話，吸了口雪茄后，意味深長地說道，“我以為你真只是一個老實的普通維修工了，沒想到，也是，一個有着那樣抱負與才華的男人，又怎麼可能真的在生活中被消磨到平庸？厲害，厲害。”
沈誠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覺得對方應該是想錯了什麼。
於是，沈誠便直接說道，“陳珂，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要問問你手上有沒有特殊的東西需要修復或者組裝。我現在需要錢。”
聞言，陳哥看着沈誠，看了好長一會兒，愈發覺得這個男人的深不可測。
對方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是怎麼知道自己手上的那件東西的？
簡直了...可怕！
在特律區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他什麼沒見過，但此刻卻對這個看似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升起了不亞於面對上城大人物的警備。
沈誠則愈發覺得奇怪。
“只是需要錢嗎？而不是其他什麼？”陳哥忽然轉移視線，看着電視中的新聞，“我們不缺錢的，對吧。我們需要的是，尊嚴！”
“？？？”
沈誠滿頭霧水，意識到自己和對方或許並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我就只是需要錢。要不然，我不會來找你。”沈誠覺得自己有必要嚴肅點了，這裏的環境讓他很不喜歡。
陳哥一愣，這時也慢慢意識到了一些問題。
隨即，陳哥眉頭微皺，看了沈誠好一會兒后，發現對方的眼中只有清澈與疑惑。
“不管你是不是裝的，行。”
突然間，陳哥站起身來，走向旁邊的一面擺滿了收藏品的牆壁，輸入一串密碼過後，其中一個貨架逐漸往後退，露出一個神秘的隱藏格子。
陳哥從那個格子裏取出一個密碼箱，然後走了回來，砰的一聲擺在桌面上。
下一刻，
陳哥緊盯着沈誠的眼睛，認真說道，“我手上這會兒確實有一個需要組裝的玩意兒，並且是上城的大人物交給我的。東西很重要，打開了，你就必須給我在這裏安裝完成。我也相信你，以你大學時的才幹，不應該成天維修那些普通家用電器，你一定可以弄好它。”
“什麼？”
沈誠微驚，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真的碰巧撞上了一個好像有點非同尋常的時間節點。
“這箱子裏面是什麼？”沈誠看着箱子，皺眉問道。
“不能說，它關繫着無數人的命，打開后你就知道了，但打開了你也不能退出。”陳哥依舊看着沈誠的眼睛。
沈誠立馬意識到今日之事不一般。
他本能地直覺告訴自己，要退出；但另一方面，賺錢給大哥的孩子，沈然購買一塊改變人生的晶片，又讓他難以起身離開。
“你應該打開它的。”陳哥說道，“沈誠，據我所知，你大學時期也有過改變火城的理想...”
安靜。
沈誠看着桌子上的密碼箱，安靜了片刻過後，突然開口問，“多少錢？”
“錢？庸俗。”陳哥有些失望，隨後道，“你開個價就行了。”
“...五十萬火星幣？”沈誠問。
陳哥一怔。
然後，他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真的被生活消磨了稜角，哪怕是夢想都如此微小。
這箱子裏的東西豈止五十萬？它應該是無價的！
“好。”
但陳哥心中已經有了失望，便沒再打算與對方聊太多。
沈誠頓時深吸了口氣，然後打開箱子前又問了句，“我接下來要在這裏把它給安裝完畢，才能回家？”
“放心，要不了一天，幾個小時的事吧。”陳哥在旁邊抽着雪茄，並看着電視屏幕中的聯邦新聞，眼神隱藏着仇恨。
咔...
這個時候，伴隨着清晰的鎖扣聲，這個神秘的密碼箱被打開。
沈誠眼瞳驟縮。
他看見箱子裏一件件奇特的安裝零件，腦子裏瞬間就有了成品，以及更多更加可怕的東西，“這是一個‘毀滅日’導彈！連釩原料都有，可這東西只有火星政府和耀日公司...”
話音未落。
陳哥突然目光幽幽地看向沈誠，讓後者並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
然而，沈誠還是充滿了不解，對方一個地下城幫派組織的老大，什麼地方會需要用到這樣殺傷力巨大的導彈？
就在這時，沈誠目光陡地一僵。
他看到了房間中唯一的亮光處。
那是新聞聯播。
地球聯邦將派出一艘星艦帶着那顆星能石，要將其作為“禮物”送給火城。
有人要炸了那艘星艦！
這個念頭才剛升起來，沈誠後背一下子就被冷汗所浸透。
這時，陳哥吐出一口濃煙，並對沈誠說道，“你看現在的你，麻木，平庸，就和大多數一樣...火城如今很需要一份突如其來的憤怒，一個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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