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弒君
燕君的鬚髮動了動,目光渾濁地打量着白承之和葉寧語,雙手微微顫動。
“父親你再看。”太女指着許銘舟,“這是榕璟的親弟弟,當時我還未給他起名字,就送走了。不過他現在有個名字,他叫許銘舟,是虞國文才蓋世的狀元。”
太女第三次將珠子塞到燕君的掌心,手上充滿了力道。
“還有太孫。”太女指着司亦珩,“他是芷卉和百里尋的兒子,他不姓司,他姓百里。這三個孩子,都姓百里。”
太女笑着笑着,淚奪眶而出。
笑意在她的臉上僵住,轉而一抹憤怒出現在眉眼之間。
“父皇怎麼不念經了?你不是最喜歡孩子,最喜歡兒孫繞膝嗎,就算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也要保兒子性命無虞嗎!”
燕君的手緊緊握着,他不想再接受太女手裏的珠子。
太女的神色驟然冷漠,她看着燕君,面露嘲諷的笑意。“你曾經想要殺光百里家的人,到頭來百里家人丁興盛,孩子們個個皆是人中龍鳳。你就沒有想過,老天如此厚待百里家,當初是不是你錯了?”
燕君坐在地上,眼神從幾個孩子身上掃過,目光似乎越發渾濁。
“你怎麼不說話了?”太女依然沒有放過燕君,“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和芷卉的兒子還活得好好的,而你的兒子,今夜就要被我殺死!”
太女話畢,不知從哪裏拿過一柄劍,一劍指向榮安王的脖子。
“父親!”榮安王嚇得大喊。
“你……做什麼!”一直沉默不發一言的燕君,終於開了口。
“當初,我們母子離散,我這個好弟弟不知出了多少力。你可以保他,我也可以殺她。之所以前幾日沒有動手,就是在等孩子們回來,讓我這個弟弟親眼看看子侄們,他才死得安心。”
太女的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她司夜,從來就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輩,她是一個有仇必報的母親。
“瘋子!你就是瘋子!”燕君大喊。
榮安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往後退。
太女神色冷漠,對着燕君撕心裂肺地大喊。“我早就瘋了!在你設計殺扶搖的那一日,我就已經瘋了!”
“姐姐。”太女突如其來的情緒爆發,着實讓眾人驚了一把。梅芷卉拉着太女,輕聲安慰。
“你當真要手刃榮安王?”梅芷卉輕聲在太女耳畔問道。
對於太女的苦,梅芷卉亦感同身受。只是她須得問清楚,若太女是一時衝動,她便會勸她清醒。若太女下定決心,她便無條件支持。
“是,我要親手殺了他。”太女目光篤定,神色從容。
梅芷卉知道,太女不是衝動。她緩緩鬆開太女的手,不再開口相勸。
“他已然對所作所為悔恨,你還想他怎麼樣!”燕君看向太女,目光裏帶着幾分憤恨。
太女猛地將手裏僅有的幾顆佛珠扔到燕君面前,珠子噼里啪啦在地上滾落一片。太女臉上的笑意全無,她冷哼一聲。
“你能說出這話,就說明你知道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我喊你一聲父皇,這幾個孩子本該喊你一聲皇祖父。我知道你不在意這聲祖父,我也不在意,我司夜對天發過誓,要為扶搖和兩個孩子討回公道。女不弒父,我可以不殺你。但他,不配。”太女指向榮安王,滿臉殺意。
老燕君直直看着太女,身體慢慢垮了下去。他似是看出來,太女心意已決。
老燕君眸色動了動,忽然,佛龕底下竄出一人。那人手執一柄利劍,猛地將老燕君拽在臂中,利刃抵上了燕君的脖子。
南宮樂山勾了勾唇,像一個勝利者那般看向太女。“放我跟榮安王出去。”
南宮樂山!他竟然藏在燕君的行宮。百里尋、白承之、太孫、葉寧語,四人齊齊站在太女前方,隨時準備動手。
太女氣定神閑,“你憑什麼覺得,可以拿他來要挾我?”
“女不弒父,將來你登上女帝之位,若先皇死於你手的消息傳出,大燕女帝定然受天下人詬病,你賭不起。”南宮樂山握着劍柄,手有些微微發抖。
梅芷卉咬牙切齒,“南宮樂山,你若是現在放下刀,還有留下全屍的機會。”
南宮樂山冷笑。“長清已經死於你們之手,我如今手上無一兵一卒,榮安王亦是如此,我只想求個活路。”
太女指向榮安王的劍稍微往回收了收,沒有人注意到,燕君的嘴角不經意微微揚了揚。
一陣風吹來,佛龕身後的紗帳動了動。雪亮的匕首穿透紗帳,一把刺入燕君的小腹。燕君渾身一顫,逕自往地上倒去。
南宮樂山一介文臣,身無磅礴之力,差點被燕君連帶着摔倒。當他看清燕君小腹的傷口,頓時滿臉驚恐。
南宮樂山回神,竟看到了一張慘白中帶着笑意的臉。那是一個少年,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少年。
“太女不能弒父,但奸臣可以弒君。”齊浩天站在那裏,身形枯槁,嘴唇起了幾層的皮,像是一個失了血的鬼。
“你……”燕君看着手握匕首的齊浩天,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涌着血的小腹。
“齊浩天!”葉寧語下意識喚了聲。
在她的記憶里,這是一個風光霽月的少年,他讀書刻苦,為人仁義,總是微笑待人,說話溫和,彬彬有禮。
“兩位夫子。”齊浩天對着寧白二人深深一拜。“浩天未能秉承聖人之賢,還請夫子莫怪。只是聖人說‘父有危,子當替’。父親曾為惡人所累,我這個做兒子的,是不是該提替父報仇?”
葉寧語一陣沉默,她知道齊浩天說的是何事。
當初,南宮家設計離間殷常兩家,將常思在之死的真兇嫁禍給殷茜茜,後來東窗事發,南宮家和燕君逼齊仲任認了這個罪。齊浩天也是一夜之間失了父親,家破人亡。
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燕君,太女竟沒有上前的慾望。她的冷漠,讓自己都駭然。
已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太女對這個父親的情意,似乎已經耗盡。
“齊浩天,你……竟敢弒君!”南宮樂山重新劍指齊浩天。可他的劍頭還未指過去,齊浩天的匕首就又直直刺入了南宮樂山的心口。
在南宮樂山倒地的一瞬,齊浩天終於輕揚唇角。“自你躲進行宮的那一日,我就隨你而來。我躲在佛龕后七日七夜,水米未盡,就是為了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