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穢倀纏身
著名靈異小說作者崔走召老崔的書里寫過:修鍊之人五弊三缺必犯其一。然而現實比小說還要殘酷,處理完麻老虎娶親的事件后,我大舅爺在村上成了紅人,但凡有個紅白事,都會有人來找他,就連村長兒子接媳婦兒都請他選的日子,但是我大舅爺並未學過卜卦這些東西,所以一般村裏的人是不會找他算卦的,就這樣日復一日,我外婆終於盼回了我外公轉業回來的日子,當時其實已經是肚子裏有我舅舅了,外公回來后沒多久,單位上就給我們家分了房,於是我們家便不再住在那個小村莊裏了,從滎縣搬到了那個叫做雨城市的市區,也就是我的故鄉,這座城市有着一個美麗的傳說,據說當年女媧補天,唯獨這個城市這塊兒沒有補上,於是這裏常年下雨,被稱為雨城或者天漏,正所謂山野多精怪,我家搬到市區后,就很少遇到過這類怪事,當然並非是全沒有,我媽媽和我舅舅倒是在不同程度上遇到過一些,但是那些都屬於插曲,我們後續的故事裏也會提到,暫且不提,隨着家裏倆孩子一點一點長大,我大舅爺的命運則一點一點的迎來了低谷,這就是我開篇提到的,現實往往比小說更殘酷,小說里的各路修行者,五弊三缺犯其一,而我大舅爺則是犯了倆,一個是終生無妻,按老崔的小說里寫的應該是鰥缺,另一個則是,在一次勞動中傷了背,從此開始駝背,這對對印到老崔的小說里應該是殘缺,在我小時候的印象里,他就已經是個駝背小老頭了,或許是客觀存在,又或許是真的因為他修習了道法的緣故吧,總而言之,彷彿真的有種無形的命運在擺弄着一切,後來從我的經歷來看這種無形的命運也是一直存在着的。
據說是我媽當年和我外婆在市裏的夜市趕集,迎面而來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女人裹着頭髮身穿了一件白色的麻布長衣,另外兩個是倆小女孩兒,年齡比我媽媽小很多,三人站在我外婆跟前就開始相認,問清楚后才得知,這三人是來找我家大舅爺的,於是我外婆帶着他們去了我大舅爺當時住的地方,那時的人心裏都很樸實,完全沒想太多,只是覺得眼前的仨人認識我家大舅爺,我外婆便領着她們去了,因為那個年代不想現在有手機電話,可以一個電話過去確認一下,從外地到這裏找人的也都是只知道一個地址,便東問西問的,找到的幾率還不大,但是我外婆就沒有多想一步,這仨人咋就在集市上人群中一眼認出了她是我大舅爺的妹妹呢。
大舅爺在那時也搬到了城裏和小舅爺一起住,因為身體越來越不好,所以有小舅爺在身邊也算是踏實,我小舅爺來到市區,被分配到了當地石油公司上班,住的當然也是單位上分的房子,這仨人一進門見到了我大舅爺便道出此番來的緣由,原來這個女人同大舅爺一樣,都是那位白慧道人的徒弟,按輩分來說應該是大舅爺的師妹,名喚沖虛道人,而那倆女童都是沖虛道人的徒弟,一個喚作玄靈子,一個喚作芸觀子,此番前來是告知我大舅爺,白慧道人已經殉道的消息,原來當年的白慧道人南下,去了閩南一代,當地一個村莊正鬧雨菩薩,莊稼和房屋被大雨沖毀,這雨菩薩是一類不修正道的邪道教派,用邪法所煉的妖怪,據說是用剛臨盆的嬰孩兒與泥塘里坎位築巢的大鯢也就是娃娃魚煉製而成,需用嬰兒的屍油餵養那大鯢,久而久之,大鯢成了氣候,便成為了能操控風雨的妖怪,那些惡道人會將着大鯢供奉在家中,受了信仰供奉的大鯢便會變得更加陰邪,由於是受這些惡道供奉成長,所以那群惡道稱這種妖怪為雨菩薩,他們利用這妖怪的妖法危害農田莊稼,再以高人的形象出現在村民面前,討得好處和錢財,白慧道人遇見那雨菩薩害人的時候,正好趕上那十年,各路修行人士都不敢出手降妖,但是作為一身正氣的白慧道人,以一己之力,與那妖怪鬥了兩天三夜,直至殉道。
“師父本為火命,那妖怪本就水中之物,又是在坎位築巢的大鯢修鍊而來,本就克着師父。”沖虛道人說道,當時的外婆並不知道坎位是啥意思,便問了出來,大舅爺的解釋是坎位在五行中是水位,而當時的白慧道人屬火命,以他的道行鬥法開始時自然而然站在了,對他有利的離位上,不想發現眼前的妖怪是雨菩薩后,才察覺到不對,在離位上施展的道法完全無法剋制那妖怪,平日裏的離火訣打到那妖身上瞬間便熄滅了,反倒是白慧道人差點被那怪吐出的大水衝倒在地,還好白慧道人看出自己的火命受那怪物克制,立馬穩住道心,腳上在濕漉漉的農田裏踏起了罡步,變換了自己的站位,只見他一邊踏着罡步一邊躲閃那怪物的糾纏,終於站在了巽位上,也就是風位,老祖宗的智慧是靈活的,巽位既可以辟火,也可以助火,看過西遊原著的大家應該都知道,太上老君當年煉丹爐里煉化孫猴,孫猴就是在八卦爐里的巽位上一躲避開了三昧真火,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巽位的功能還有助風的效果,對方如果是火命,對己方來說,巽風自然可以避開或者克制離火,但是如果己方就是離火的火命呢?那巽風則是會助長離火的火勢,白慧道人正是離火之命格,於是站在巽位上使出了離火訣后,在他身後猛地颳起一陣大風了,那火勢如猛虎下山之勢噴射向了那雨菩薩,當時這區區陽火自然還是剋制不住那雨菩薩,在這危急時刻,白慧道人調用陰火灼燒那雨菩薩,雖然效果極佳,但是同時燃燒的也是白慧道人的陽壽,再加巽風的風勢,白慧道人的道袍開始燃燒起來,然後是雙臂,直至整個肉身,當對面的雨菩薩被烤成了炭烤娃娃魚時,白慧道人則是已經成了一座手捏指訣巍然不動的樣子了。
聽了這個故事,大舅爺不禁的淚流滿面,只是那時的大舅爺早已不聞鬼神之事,雖然心中難過,但也不想再插手這些,以至於連找到那煉製雨菩薩的惡道的心思都已經沒了,畢竟這時的他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同樣受這故事感動的,還有我我外婆和小舅爺,也都為白慧道人的行為感嘆不已,在離開的時候,那沖虛道人看了一眼我媽媽,覺得這小姑娘生的可愛,便隨口一提,讓我媽媽認了她為乾媽,還給我媽留了個紅色小布袋一樣的護身符。
此後幾年都無事發生,直到我媽和我爸結婚後,我媽那時生下我的一個月,這個月快給我媽憋壞了,坐完月子后,果斷選擇去逛街,就在市中心花園閑逛時,一個和她差不多同齡,或者說小一點的年輕女子攔住了她,她自然是不認得這女子的,那女子開口便道:“我師父給你求了個兒子,應該已經出生了吧?”我媽當時很警惕,不敢相認眼前的人,那女子看我媽媽緊張的樣子笑道:“你忘了嗎?我師父就是你乾媽啊!沖虛道人還記得嗎?”我媽這才反應過來,畢竟這一別就是十多年,但是是有印象自己是有個乾媽的,而且是個修行中人,忙打招呼道,原來這女子便是當年同沖虛道人一起下山的芸觀子,她那時只是跟我媽打了個招呼,只說了沖虛道人也在這個城市,在名縣的一座山上,多的我媽沒記住,但是這個經歷對她來說其實還是蠻深刻和神奇的。
我媽那時已經參加工作了,單位還是電力公司,有點子根正苗紅的意思,我舅舅則是去了食品加工廠工作,那年我讀幼兒園,咱們這代算是抓住了八十年代的頭出生的,也算是一個年代的見證了,一次放長假,我大舅爺隨着二舅爺回了重慶老家,看其他表親,就在這個階段我媽單位出差去瀋陽,於是她也帶着我去了,順便帶我到處玩,這個LN省的省會城市但是對我來說已經是大都市了,當然由於那會兒才讀幼兒園,我自然是印象不深刻的,唯一深刻的是真的冷,下了火車我媽就給我套上了小小的紅色花襖,我媽年輕時手巧,為了節省開支我的毛衣和棉襖都是我媽親手打的,那時也不懂大人們的工作,只記得我媽總是白天把我扔在招待所里,讓沒事的同事照看,到了晚上,才接我去吃晚飯,一起去逛街買零食和玩具啥的,那時人販子還蠻多,我現在想來,覺得我媽心真大,那天下午,我媽有把我交給了她的同事,那個阿姨則是遞給我一支筆和幾張紙讓我畫畫玩,小孩子嘛,畫畫肯定都愛畫周邊的事物,我定睛一看,門口蹲這個老頭兒,穿着黑衣蹲在門框那兒衝著我笑,我也覺得好玩,就提筆畫了起來,就照着老頭畫,畫著畫著也無聊了,就跟阿姨說,我去招待所前台轉轉,她只告訴我別跑遠了,玩一會兒就回來,外面冷啥的,末了還說了句:“虓虓啊,你可別凍着了這屋裏都那麼冷外面更冷了。”讓我穿上小花襖就讓我出門了,我逛着逛着,身後那老頭還一直跟着,我就惡狠狠的對他喊道:“你莫跟到我到處跑了!”當然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孩子的發狠怎能給他嚇着,他比我還狠的對我呲着牙,追了上來,我倒是看他發狠有點怕了,一轉身扭着小步子就跑下樓梯去了,剛下到招待所的一樓,這裏有一個老木櫃枱,還有一些桌椅,是供客人吃飯的地方,我就向櫃枱上正在打瞌睡的男人喊:“叔叔,有個老頭在追我!!”那男人睡眼惺忪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然後笑呵呵的說:“去,邊兒玩去,沒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啊?”就把我趕走了,我出了招待所的門,看見一群比我大點的孩子正在院子裏的樹下拋着泥土,我上前去看了一眼,原來他們在掏洞,硬是從裏面扯出一條紅彤彤的蛇來,為首的男孩子說道:“這下算掏着了,今晚咱們回去整肉去!”但是當然他轉身看到我身後的老大爺時,嚇得把蛇丟到我手上就跑,那蛇行動緩慢,應該是剛從冬眠中被那幾個熊孩子弄醒,但是貌似知道我不會傷害它似的,用蛇信子舔了舔我的手,我着實是被身後的老頭煩死了,也不覺得害怕,一舉手裏的蛇對着那老頭:“再跟!再跟我讓蛇咬你!!!”那老頭一見那蛇,表情一僵!那蛇也似乎向配合我似的對着那老頭張開嘴露出蛇牙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那老頭眼見這一幕,調頭就跑掉了,我看了看手中的蛇拍了拍它的小腦袋說道:“謝了啊!”然後把它放回了那棵樹下的洞裏,然後就上樓了,經過這個小插曲,我對那老頭也有了幾分戒備。
回到老家,我居然莫名其妙的做怪夢,夢見那老頭一直對着我倆肩頭鼓着腮幫子吹啊吹,但最後都會被一道紅光趕走,隨着紅光的出現,我都會醒來,直到有一天我還是生病了,發著高燒,我奶和我外婆都給我吃了退燒藥還是不見好轉,直到發燒那天起,我就經常看到我家衣柜上蹲着那個小老頭,於是總是指着衣櫃喊:“有老頭!打老頭!”我外婆是醫生,雖然見過我大舅爺的手段,知道退燒藥吃了不見好,可能病情就很嚴重正要,帶着問我去醫院,我們家的家門被敲響了,我媽打開門一看,正是她的乾媽,那個沖虛道人,只是此次見面,她已經顯了老態,鬢角已經泛白,這次是她一個人來的,沒有帶玄靈子和芸觀子,說是她倆小徒弟如今也已經有了自己悟道的能力,玄靈子自己下山歷練,芸觀子倒是還在道觀中修鍊,那沖虛道人一進門就說:“你家兒子是不是最近病了?”我媽和我外婆都是一驚,這又是怎麼知道的?她們不約而同的都產生了這個想法。
“這東西跟了虓虓很久了,以前是師兄還在這個城市裏,那東西不敢把事情搞大,現在趁着師兄回重慶,現在才纏着你們家娃娃。”芸觀子說著走到卧室衣櫃前,燃了三支香念念有詞,說完轉身對我外婆說道:“這東西是師兄以前對付過的東西,師兄可能以前是心軟,沒有斬草除根,現在留下禍患了,這老傢伙是一隻穢倀!”
我外婆聽罷這才想起之前大舅爺在鄉下時處理的那件麻老虎娶親的事情,於是將事情完全講給了沖虛道人聽,聽罷她點點頭:“這是記恨上了,沒有去輪迴,反而想為那隻麻老虎報仇,可能他成為倀鬼都是資源被老虎吃掉的,所以對麻老虎很忠心,這類人一般是生前不如意,死了抓住一個靠山就可勁狐假虎威的人,師兄弄死他主子,他自然不肯罷休,師兄膝下無兒女,你們唯一的後代目前就只有虓虓,所以他就盯着這小傢伙的。”然後轉身吩咐道:“我在家裏守着,你們去置辦這些東西,一隻紅公雞、一個陶罐,快點去買回來。”於是我媽和我外婆逛了一上午才選到一隻紅彤彤的紅公雞,陶罐在那時倒是好買,等到了家裏,沖虛道人用菜刀割開公雞脖子,將雞血滴在了家裏的大門門檻上,然後用毛筆蘸硃砂,在黃紙上寫了一些奇怪的符號,並寫下了我的生辰八字,將那張黃紙塞進陶罐里,用公雞毛和黃泥封住了罐口然後低聲說道:“現在,那玩意兒就只會跟着這罐子了,這是一種擋煞的方法,讓那東西誤認為這罐子就是虓虓。”但是剛準備把着罐子帶走,突然沖虛道人看向窗外道:“你又是哪路來的?”但是外婆和我媽倒是啥都沒看到,只是聽到窗外傳來了嘶嘶嘶的聲音,那沖虛道人接着又喝道:“你們不是不出山海關嗎?來湊這熱鬧到底有啥企圖?!”
窗外又是嘶嘶嘶的聲音,沖虛道人的語氣稍顯緩和道:“哼!我們川渝地區不興供這些,你願意留下就留到,但是沒有香火給你,你要麼現在就走,不要想跟我們談條件!”窗外又傳來嘶嘶嘶的聲音,沖虛道人笑了笑:“好,那你愛咋咋滴吧。”
我外婆和我媽頓時傻眼了呀,我媽上前問道:“乾媽,又咋了,你對外面啥子東西說話哦。”沖虛道人和藹可親的笑了笑:“么女(閨女),最近去了東北那邊哇。”我媽訥訥道:“啊,上禮拜出差,帶着虓虓一起去的順便玩了玩。”
“嗨呀,這也是這娃娃的造化哦,窗外的東西是跟着你們一起回來的,不過一路上如果不是它,虓虓情況肯定更糟糕,但是你們也莫管它,這東西在我們這兒不能有供奉,等它自己餓了沒有香火,自己就離開了。”說了之後,將那個塞有我八字的罐子帶回了道觀,後來聽說,那罐子就一直存放在道觀的房樑上,從此之後,我就再沒看見過那個老頭,至於那個窗外的東西,我媽還是考慮到別人幫過我們,也是給拿東西上了點香,燒了點紙,但是想到沖虛道人說的,也就只此一次,後來再沒管過那東西,後來每每我記起這件事,都還是捉摸不透那東西到底是啥,據我分析每次夢裏出現的紅光大概就是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