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從今往後我們撫養他
從中午開始,陳家的親戚陸陸續續的趕來了。
這些親戚原本是要來幫忙操辦老太太葬禮,可到地方一看,已經萬事俱備了,就沒有一處能挑的出毛病,都不由誇讚老二和老二媳婦孝順能幹,比遠在外地的老大要強上太多。
陳旭的二叔二嬸含羞帶愧的接受了親戚們的誇讚,轉過臉就給老蘇轉了一半的喪葬費。
老蘇沒什麼好推辭的,他又不需要這夫妻倆欠他人情,純粹是幫自家閨女交朋友。
晚上七點多,陳旭的父親回來了,還帶着陳旭的后媽和弟弟妹妹。從前老太太在的時候,總不讓后媽進門,連同后媽的一對兒女也不待見,雖然中秋節那會稍稍緩和,但親戚朋友都不太認得這位老大的新媳婦和新兒女。
陳旭的父親在老太太棺材前哭過一場,就忙着向眾人介紹妻兒了,和陳旭竟然只是點頭打了個照面,還沒有對親戚態度熱絡。
蘇佳穗咬牙切齒,原本晚上是要跟老蘇回家的,這下也不打算走了,她不忍心看陳旭太受冷落,多個人在身邊總歸是好的。
蘇佳穗不走,那江延務必留下——老蘇。
“爸,你開車注意安全,路上慢點。”
“你也好好的啊,不許跟人打架。”
“我打什麼架,放心吧。”
放心?老蘇真不放心,要不是陳家來守靈的親戚太多,晚上沒地方睡覺,他都想留在這了,畢竟陳旭那個爹和紀景那個爹是半斤八兩的混球,萬一起了衝突,好傢夥,少說得有兩個人到黃泉路上跟老太太作伴去。
老蘇憂心忡忡的走了。
蘇佳穗看着逐漸遠去的車尾燈,很為紀景鬆了口氣,紀景這一下午,跟傑瑞躲湯姆似的,時時刻刻繃緊一根弦,她都替紀景累得慌。
沒有老蘇烏眼雞一樣盯着紀景,紀景終於敢離開牆根獨立行走了。
親戚們在屋子裏吃飯,喝茶,聊天,折元寶,靈堂只留了陳旭和他二叔看香燭。紀景跪到陳旭身旁,往火盆里放了一把紙錢:“你不去睡會?”
陳旭搖搖頭:“我還不困。”
名義上,紀景是老太太的干孫子,按照風俗是能頂親孫子用的:“不困也不能總在這守着,你去歇會,我替你。”
見陳旭一聲不吭,坐在椅子上吸煙的二叔不由笑了聲,對紀景道:“你得叫蘇佳穗來勸,她說話好使。”
人對自己的名字會格外敏感些,蘇佳穗走進來問:“誰叫我?”
二叔馬上變得和陳旭一樣沉默,顯然他是真怕了蘇佳穗。
“你在外邊做什麼?”
“晚上風大,輓聯都要被吹跑了,我拿膠帶粘一下。”蘇佳穗說完,看向陳旭:“你不去睡覺嗎?”
“我……待會去睡。”
“也行,現在不太夠住的,要麼錯開睡,要麼就得坐一宿。二叔,你先去睡吧,畢竟你也熬一整天了。”
蘇佳穗突如其來的關心讓二叔受寵若驚,趕忙把煙掐了,站起身道:“好好,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穗穗。”
“跟你們比不算辛苦。”這話要是旁人說,那是客套,可從蘇佳穗嘴裏冒出來,就格外的真誠。
二叔心裏一酸,佝僂着背出了靈堂,跟清早拿着手機吵架那會比,竟活生生老了許多。
蘇佳穗理好靈堂的帘子,擋住陣陣寒涼的晚風,又彎腰拾了一摞紙錢,對摺,壓平,拍拍陳旭的肩膀:“起來,墊着點,地上硬,跪久了你膝蓋受不了。”
其實陳旭並非跪在地上,靈堂里鋪着地毯,只是不夠軟和,親戚們應個景,跪會就走,不覺得難受,可陳旭已經跪了將近兩個小時,簡直像在懲罰自己。
蘇佳穗很清楚他心裏有個過不去的坎兒。這些年奶奶一直盼着他好好學習,將來能有穩定的工作,能順順噹噹的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為此,奶奶總期望活得久一些,用或許微不足道的人脈和退休金更多的幫幫他。
但陳旭一樣都沒來得及完成,讓奶奶帶着遺憾和擔憂離開了人世。
蘇佳穗沒辦法安慰他,只能讓他稍微舒服點。
“你……”陳旭喉結微動,小聲說:“你去休息吧。”
“這才八點,我平時都凌晨一點才睡。”
“我最近凌晨三點睡。”
“誰問你了?”
紀景摸摸鼻尖,低下頭,解開孝帶,又重新系好,再解開,再系好,他老這樣沒事找事做,以此緩解尷尬。
沒一會,江延也過來了,懷裏還捧着一袋折元寶的錫箔紙。
“欸,你怎麼不跟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折了?”
“她們總問我奇怪的問題。”
得是多奇怪的問題,才能讓江延這麼好脾氣的人臉上露出隱隱約約的怒意啊。
蘇佳穗盤膝坐到他身旁,拿了張錫箔紙:“怎麼疊的,你教教我。”
“先這樣,再這樣……然後在這裏吹一口氣,叫它鼓起來,看,折好了。”
“啊——還挺簡單的。她們問你什麼奇怪的問題?”
江延斜睨了蘇佳穗一眼,拽着小板凳往另一側轉了轉身,用並不強烈的肢體語言表示強烈不滿。
好奇心,求知慾,如同滔滔江水,衝破了蘇佳穗的道德底線。蘇佳穗只好無奈地說:“你不告訴我,她們肯定願意告訴我。”
說完,作勢站起來。
江延綳不住了,急急惱惱道:“問我有沒有割過那什麼行了吧!”
話音未落,靈堂里的四人不約而同的都笑了,江延自己一邊笑一邊紅臉,把手裏的元寶折的亂七八糟,不得不拆開重新折一次。
那麼一袋子錫箔紙,他一個人不曉得要弄到什麼時候,蘇佳穗不再開玩笑,認真的跟着他學,很快紀景也硬拉着陳旭湊到跟前,四個人圍成一圈,默默折元寶。
而燈火通明的小將軍樓里,他們四個正是熱議話題。
“到底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看看什麼場合,找一幫同學過來,哎……這老太太一走,更沒人管他了。”
“要麼怎麼說是小孩子,做事就欠考慮,不過小旭這幾個同學還蠻穩當的,不像那種咋咋呼呼的招人煩。”
“那總歸不是自己家裏人啊,就怕什麼呢,老太太留下這麼大一筆家業,他小小年紀的,萬一給敗禍了,以後怎麼辦,何況,那邊不是還有個親媽。”
“小旭滿十八歲了沒?”
“滿十八歲又怎樣,沒長大呢,還是要有個人看着些,要我說啊,老大和老大媳婦乾脆搬回來,好歹孩子不至於孤零零的一個人守在這麼大個房子裏,一家人到什麼時候都是在一塊的好。”
“可我看,小旭和他爸也不親呀。”
“不常相處,處一處就好了,血脈相連哪有不親的。”
說來道去,無非是怕陳旭“胳膊肘向外拐”,把老陳家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家業都拱手送到外姓人的腰包里。
既然是陳家的親戚,自然要為陳家考慮,再者,守靈這麼無聊,折元寶這麼枯燥,總歸得找點事情做吧。七大姑八大姨都非比尋常的熱心,一時就把老大夫妻倆叫到飯廳,苦口婆心的講起道理。
殊不知老大夫妻倆正有此意。他們在南方,雖然生活富裕,但經濟條件還沒到“不差錢”的地步,房子,兩室一廳,如今勉勉強強還能湊合,將來一對兒女長大了就住不開了,事業,沒什麼發展空間,基本是賺死工資,還得保證兒女的教育,維持成功人士的體面。
這樣一來,回老家反而是最好的選擇,二層的小將軍樓,自帶前後兩個院子,完全夠一家人居住,事業上也能嘗試着更進一步,關鍵老家有老家的人脈資源,兒女上學的問題很好解決。
現在又有一個這麼理直氣壯的借口,陳父心裏簡直樂開了花,可面上還是猶猶豫豫,彷彿自己在外邊打拚這麼多年,成果碩大,非常難以割捨。
直至七大姑八大姨三打四勸,他才勉為其難的做出犧牲,答應放棄一切,回來照顧陳旭。
從來不負責的人突然願意負起責任,一下就成了舉世無雙的好父親,連帶着那一聲不吭的后媽,也成了溫順賢良又深明大義的好后媽。親戚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誇讚,都盼着這一家人往後和和睦睦的過日子。
二叔二嬸冷眼在邊上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說:“你們倒是問問小旭願不願意。”
“老太太不在了,他爸回來照顧他,多好的事,能有什麼不願意的,再說他一個小孩子,還能什麼都由着他?”
“都怪我從前做的不夠多,讓小旭跟我生疏了。”陳父嘆了口氣道:“以後日子還長,我慢慢彌補。”
聽這話茬,是想要一鎚子定音,強買強賣了。二嬸想到外頭的蘇佳穗,忍不住哼笑一聲:“既然人這麼齊,幹嘛不把小旭叫進來問問呢?也聽聽他怎麼說的,反正老太太生前交代過無數次,這房子是要留給小旭的,我們家不跟孩子爭,可要是有人不顧孩子的意願,非得厚着臉皮往這房子裏住,那當兒子的不好把爹攆出去,我們卻不能坐視不理。”
二叔聞言抿了下嘴,想笑,憋住了。他這會又覺得妻子很聰明,起碼學習能力很強,把蘇佳穗直來直去那一套全學會了。
真是,就該這樣!橫豎這房子跟他們沒關係,與其好處和好名聲都讓那兩口子佔了,不如乾乾脆脆撕破臉,大家一塊丟人!一塊吃虧!公平!
見老二媳婦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親戚們就不好再和稀泥了,年長的姑奶奶斟酌着道:“老太太走了,剩你們哥倆,應當是相互扶持的,不過這年頭都是各過各的日子,眼前這場官司是要說道清楚,古往今來老人不在了,都得有着一遭,說道歸說道,別真動氣傷了哥兄弟的情分。”
兄弟倆很給面子的點頭答應。
“那行,去把小旭叫進來吧。”
姑奶奶發話,自然有跑腿的,跑腿的跑出去,又很快跑回來,對着一眾親戚搖了搖頭。
“這孩子,還請不動他。”
“他這一大天都守在靈堂里,也是想多陪陪老太太。”
姑奶奶扶着桌站起身:“既然叫不動他,那我們過去吧,都是自家人,沒什麼避諱的,當著他奶奶的面,說話倒方便些。”
眾人出了門,到了院裏,姑奶奶領着老大兩口子和老二兩口子進了靈堂,剩下的都站在外邊。
“小旭,姑奶明個就回去了,只能在這留一晚,想跟你說幾句實在話,你別不耐煩聽。”不等陳旭表態,她便自顧自道:“你看,你今年高三,轉過年就高考了,以前有你奶奶照顧着你的衣食住行,或許你不覺得有什麼,可如今你奶奶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往後可怎麼過呢,上一天學回來連口熱乎飯都沒有。”
“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話是這樣說,可家裏沒個大人哪行啊,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叫他把那邊的工作辭了,房子賣了,搬回來跟你一起過,以後就由他負擔你上學的生活費。”
姑奶奶有一籮筐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歸根結底,她只有一個目的,她哥哥留下的這棟小將軍樓,最後必須在陳家人手裏,陳旭姓陳,可陳旭年紀小,有一定幾率走上歧途,敗光家業,還有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殺回來打感情牌的親媽,姑奶奶着實不能放心。
因此她話里話外就是要讓老大兩口子搬進來住。
陳旭是年紀小,可他在這一群心眼比螞蟻窩還密的親戚當中周旋了十八年,早學會聽話聽音,鑼鼓聽聲:“姑奶,我不是小孩了,該懂得道理我都懂,我爸媽離婚十三年,這十三年我總共跟他見過六次,說過十句話,跟我媽見過兩次,打過五通電話,總共加起來不到八分鐘。”
“……”
“我記得姑奶家裏養狗,你每天跟狗見面說話的次數都不止這些吧?”
“可他到底是你親爸,他也承認以前疏忽你了,你為什麼不能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呢?”姑奶奶仍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何況你還得上學呢,吃的穿的哪樣不要錢?”
“咳。”紀景抬手掩唇,清了清嗓子,很小聲道:“我有錢。”
姑奶奶馬上調轉鋒頭,做出一副殺雞儆猴的架勢:“這是我們陳家的家務事,有你插嘴的份嗎?”
蘇佳穗不清楚陳旭心裏是否願意跟他爸一起生活,所以只是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紀景摻和進去,原也不對,可這姑奶奶像教訓自己孫子似的教訓紀景,她就怪窩火的:“家務事?據我所知自從陳旭的爸媽離婚,陳旭就沒有得到過一分錢的撫養費,整整十三年,怎麼沒有人站出來問他上學要不要錢,吃的穿的要不要錢。”
“那是因為有老太太撫養他。”
“對嘛,從今往後我們撫養他,我們真金白銀拿錢了,有沒有資格說話?你要是想堵住我們的嘴,你也可以拿錢啊,好歹陳旭叫你一聲姑奶,你來負擔他的生活開銷更合情合理呀。”
蘇佳穗一開口,紀景也有底氣了,重重附和道:“就是!陳旭娶老婆,生孩子,他孩子結婚,我全包了,所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陳旭的二叔二嬸都綳直了嘴角,都在憋笑。
他媽的!原來做個旁觀者這麼爽!
姑奶奶被蘇佳穗和紀景氣得手直哆嗦,但也不耽誤她拉大旗作虎皮:“你們,你們懂什麼叫親情,再多的錢,也買不來家人!”
提及親情,提及家人,蘇佳穗和紀景就不好多說什麼了,他們終歸是沒辦法替陳旭做決定。
姑奶奶再度望向陳旭:“小旭,姑奶不會害你的,到什麼時候,有家人在才算有個家,不然你只能守着個冷冰冰的空房子。”
陳旭忽然笑了:“姑奶,你說的很對,我這些年缺失太多親情了,太需要家人的陪伴了,這樣吧,讓我爸拖家帶口的住進來,也讓我媽拖家帶口的住進來,那我從今往後不僅是父母雙全,還多了好幾個弟弟妹妹,我們這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一定能其樂融融,熱熱鬧鬧。”
靈堂外好幾個定力差的小輩沒憋住,此起彼伏的笑出了聲。
這笑聲更是讓姑奶奶一張老臉掛不住:“你——”
姑奶奶的兒子,陳旭要叫小叔的,終於看不下去:“媽,你操這份閑心幹嘛,走吧走吧,我們不蹚這趟渾水。”
姑奶奶被兒子強行攙扶走了,顯然結果已定,再沒有熱鬧可看,親戚們又各自散去,繼續吃飯,喝茶,聊天,折元寶,只是比方才多了些談資。
而兄弟倆留在了靈堂,在老太太的遺像前,再度為喪葬費的事爭執起來。
“這些年都是我在媽身邊孝敬,你管過一天嗎?現在媽沒了,你一分錢都不想拿,你還有沒有良心?”
“這些年媽的退休金不是都給了你?給過我一分一毫嗎?”
“媽難道沒替你養兒子?”
“你看他從頭到腳哪裏像我兒子?”
紀景攬着陳旭的肩膀,江延抵着陳旭的腰,硬是把他帶離靈堂。
蘇佳穗落後一步,她繞過爭執不休的兄弟倆,將老太太的遺像轉到另一邊去。
刺耳的話不要聽,難堪的場面不要看,那麼世界就還是很美好的。
二樓陳旭的房間此刻被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霸佔着,兩個孩子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抓到什麼玩什麼,把陳旭的房間搞的一團糟。
陳旭的后媽見他們上了樓,過來說:“家裏實在沒有落腳的地方,晚上就讓他們在這屋裏睡吧,晨晨,月月,乖一點,快睡覺。”
蘇佳穗笑道:“你放心去忙吧,我哄他們兩個睡。”
后媽也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門一關,蘇佳穗霎時變了臉,瞪大眼睛指着兩個小孩:“給我閉嘴!躺下!”
她那樣子是真嚇人,別說孩子了,紀景都害怕,倆小孩甚至不敢哭鬧,嘰里咕嚕的鑽進了被子裏,只露着兩顆腦袋在外邊,閉着眼睛一動也不動。
小孩子裝睡裝不了太久,十分鐘不到就真睡著了。
床上沒了位置,只好打地鋪,蘇佳穗橫在他們三個頭頂,勉勉強強可以擠得下。
擠得下,卻睡不着。
紀景枕着胳膊,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小旭,你連這些年跟你爸說過多少句話都記得,肯定還是想和他一起生活的吧?”
陳旭側着身,背對着他:“哦,我胡扯的,反正他又不記得。”
“靠,我還以為你說真的。”
“謝謝你這麼相信我,也謝謝你們倆想撫養我的一番美意。”
蘇佳穗笑了一聲,惹得紀景反應很大:“我是說真的,沒有開玩笑。”
“心領了,但不至於。”
“反正你有需要就跟我說。”
江延翻了個身,仰頭問蘇佳穗:“你請假了嗎?”
蘇佳穗:“沒呢,老蘇應該會給我們請假的。”
陳旭:“明天來弔唁的人應該會很多,要不你們還是回學校上課去吧,我這裏,也沒有什麼事可吵了。”
蘇佳穗坐起來,抖了抖紀景的西裝外套,上面全都是燒紙錢時落的紙灰:“你這話說的,難道我們是來吵架的嗎?”
“就是。”紀景下意識的附和。
“你就是什麼就是。”蘇佳穗把他的外套丟過去:“自己蓋吧。”
“我又怎麼了……”
“陳旭,你的睡衣呢,借我換一下。”
紀景猛地坐起身,壓到江延的手,江延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幹嘛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紀景草草道歉,繼而看向蘇佳穗:“換什麼睡衣啊。”
“這樣我睡不着。”
“為什麼睡不着?”
“……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當然是我的牛仔褲太緊了。”
雖然蘇佳穗在罵人,但紀景知道她並沒有生氣,於是大膽提出意見:“那我把我的脫給你。”
蘇佳穗是遲鈍,卻也不傻,看得出紀景不想讓她穿陳旭的睡衣:“哼。”
“哼什麼啊。”
“……”
蘇佳穗還真不曉得自己哼什麼,就是覺得紀景挺無聊的:“行啊,你脫吧。”
紀景抬手解開襯衫扣子,一顆,兩顆,耳朵越來越紅,解到一半停了手:“你能別這麼一直盯着我嗎……”
他皮膚雪白,肩膀平直,又有漂亮的鎖骨,襯衫半敞,即便害羞到眼神閃爍,也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不愧是男主角。
可除了優越的外表,複雜的家庭,紀景身上實在沒有什麼男主角特質了。
一整個笨蛋小熊,掏蜂窩會被蜜蜂叮得滿頭大包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