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夢遊神

傑會死嗎？我希望他死嗎？

我的腦子似乎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說讓他死，另一部分在哭。所以我只是站在空中，歪着頭冷眼看着他的下墜。

可惜他剛剛下墜,就被一個突然出現的人給接住了,我看着在夜色中，一頭白髮格外顯眼的五條悟，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悟，你來啦。”我這樣說著。

但是五條悟的神色有點難看，他看着抱在手裏失去了意識的夏油傑，又抬起頭看向我，語氣有點謹慎：“涼子？”

我的笑容就消失了，冷冷地看着五條悟：“你也覺得，我不是薄葉涼子嗎？”

五條悟有些搞不清狀況,他四處看了看,只能看到巨大的酒店大樓整個都是黑漆漆的，和周圍燈光閃爍的建築物產生了鮮明的對比。他看向我，語氣有些茫然：“涼子,這裏是停電了嗎？”

他對我自然而熟稔的稱呼讓我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瞬間的清醒，我平靜的看着他,還有他懷裏的夏油傑,想了想，向他提出了要求：“你鬆手吧。”

五條悟：？

他有些莫名其妙：“等等,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為什麼你也會飛,還有為什麼傑會被傷成這樣啊，你們遇到敵人了嗎？”

敵人？他說的敵人是什麼意思？打傷夏油傑的人是敵人的意思嗎？

我的大腦只能捕捉到敵人這個詞，並且自動轉化成了五條悟對我的敵意,於是我眯起了眼睛，輕聲說道：“你也要與我為敵嗎？”

“不是，你等一下，我……”五條悟一臉的莫名其妙，一個側身躲開了朝他襲來的粗壯雷電。雷電劃過半空，將周圍的一切都給照亮，五條悟這才注意到我的情況，“涼子，你胸口上怎麼有把刀，你受傷了？”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夏油傑捅進我心口的刀子，我還沒有把它取出來，我不再試圖從背後去拔，而是從前面用手抵着刀尖慢慢往後推。我的手指很快就被劃破了，但是沒有一絲鮮血溢出，我突然想到我跟夏油傑在一起這麼久，確實連一點點會見血的小傷都沒有受過。

不然的話，他可能早就發現我的身份了吧。

將刀緩緩推出去后，我再反手伸到背後捏住刀柄，這回很輕鬆的就把刀子給抽了出來。我拿起刀，舉了起來，藉著城市裏隨處可見的混亂七彩燈光，看清了這把刀的模樣。

這是一把短太刀，或者說是一把脅差，看起來還挺好看的，好看且鋒利，雖然剛剛從人的身體裏取出來，但是上面沒有一絲的血跡。

“這把刀，是傑插進我胸口的。”我一邊看着這把刀，一邊喃喃着，聲音輕到幾乎是低聲自語。

但是五條悟聽清了，他的表情一下子複雜了起來，結合了之前電話里的對話，他也大致猜出了現在的情況如何。但是要讓他放棄夏油傑，他也做不到，因為夏油傑是他唯一的摯友。

這點我也很清楚，所以我的目光從手中的脅差上離開，看向了五條悟，再次要求道：“你鬆手吧。”

“你鬆手吧，悟。”相同的話，不同的聲音，我和五條悟的目光同時轉到了他的懷裏，說話的是醒過來了，但是還是顯得很虛弱的夏油傑。

他咳了兩聲，將目光轉向了我，他的眼神很複雜，我看不懂，也沒有要去探究的意思。但是在看到那雙紫色眼眸的一瞬間，我的思緒又開始混亂起來，明明刀子已經被我拔出去了，但是在看到那雙眼睛時，傷口處還是開始作痛了起來。

我的手無意識的捂上了胸口：“好痛啊。”

夏油傑的神色倒是有些慌張了起來，我看到他的手微微抖了起來，他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滿臉痛苦地說出一句：“抱歉，涼子。”

裝得還挺像的，我這樣想着，腦袋裏越發的混亂，我用一隻手錘了錘腦袋，暴躁地大吼着：“你給我鬆手！”

五條悟沒有反應，但是夏油傑看着我，突然露出了一絲笑來，他反手往五條悟的胸口推了一把，然後自己直直地從幾十米的高空往下墜落。

我居高臨下的往下看着，我也不知道我希望看到什麼樣的畫面。五條悟的動作比我更快，幾乎快到我看不清的程度，在夏油傑將要落地的瞬間又將他接住了。

五條悟，他為什麼非要跟我作對呢？我感覺有雷電充斥了我的心靈，在我的腦海里肆虐，一時之間我幾乎只能看到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光影。

憤怒與悲傷，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讓我失控，在我發現，我竟然對於夏油傑沒有死掉這一事實而感到一絲慶幸時，我終於完全無法思考了。

我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看着下方的兩個人，我抬起了左手，將手心對準了五條悟與夏油傑，天空中的雲層里電光翻滾，從中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而周圍的建築也一棟接一棟的暗了下去。

所有的雷電往我的手心匯聚着，而我也頭一次感到了吃力，雷電在我手中扭曲掙扎着，想要咆哮着釋放自己，但是我將它們禁錮於小小的空間內，強迫他們違背天性的壓縮，再壓縮。

當過量的雷電在我手中壓縮，我手掌中的雷團從電光閃爍變作漆黑幽暗，從中傳來的巨大壓力讓我都幾乎掌握不住。我有一種預感，如果我將它在這裏引爆，那麼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會就此死去。

“涼子，你在幹什麼啊，快停下來，你會害死你自己的！”五條悟吼得很大聲，他將夏油傑放到地面上，往我的方向沖了過來，但是越往這邊靠，壓力就越大，最後，他頂着壓力站到了離我20多米遠處，心驚膽戰地看着我手中濃縮的雷電，他看出了我的狀態不對勁，放柔了聲音哄道，“涼子，你能把這個東西收起來嗎？”

我看向五條悟，嗤嗤地笑了一下：“我不要，你也要留下來跟我一起死嗎？”

“你是不願意收起來，還是失控收不起來了？”五條悟的六眼分析出了這一點，這樣向我詢問着。

“不要明知故問哦。”我看着手中的雷電，腦袋裏一片空白，“所有人一起死了，也是很不錯的結局吧。”

我抬起頭，對着五條悟露出了一個懵懵懂懂的微笑：“對嗎？悟。”

於是無盡的雷電充斥夜空，將夜空照得宛如白晝，衝擊波以我為中心往外擴散，先是波及到了五條悟，再繼續往外擴散着。

一切，都結束了吧。

一切，都結束了嗎？

意識回籠時，我躺在一處陌生的地面上，我覺得渾身都在痛，低頭看時，發現我的身體已經是破破爛爛的了。

我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五條悟在我不遠處躺着，他的狀況倒是比我好一點，我之前見他在雷電的衝擊中似乎用出了什麼招數，但是看來不完全有用，不然他也不會傷痕纍纍的躺在這裏了。

這裏，是哪裏？

“你醒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然後腳步聲從我的耳旁經過，一個人站在了我的正前方。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老人，他緩緩坐在了我前方不遠處的地上，那是一個讓我能輕鬆看到的位置。

“你是？”我有些疑惑的問道，我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一個人。

“你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嗎？”老人這樣問道，聲音不疾不徐，莫名的讓我想起了安倍晴明大人，晴明大人也是這樣的性格，這讓這個老人在我眼裏一下子變得親切了許多。

他的問題勾起了我的回憶，我發現這一次我能回憶起全部的事情，包括夏油傑捅我的那一刀，還有之後我暴走的事情。甚至是之前我喪失的那段揍了伏黑甚爾的記憶也被我想起來了，難怪我一碰他他就跳開，原來是這樣。

“看來你是記得了。”老人笑眯眯的說著。

我微微點點頭，聲音沉重地問道：“抱歉，我這次失控，是不是造成了很大的傷亡？”

“沒有傷亡哦。”老人這樣回答道，在我詫異看向他的時候，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我的能力是結界術，我將整個沖繩都籠罩在結界裏了，沒有人受傷哦。”

“啊，謝謝。”我睜大了眼睛，有些欣喜地道謝，如果真的因為我的關係造成那麼多無辜的人死去，那麼我跟我之前拒絕的夏油傑又有什麼分別呢？

“不過，也不是完全的沒有人受傷。”老人這樣說著，在我詫異的目光里指了指在場的三個人，他，我，還有躺着沒有動靜的五條悟，“我們三個，好像都快要死了。”

啊，的確，我自己的身體我有數，我的生機確實是在一點一點流逝，但是眼前的老人跟五條悟為什麼也會。

我有些着急：“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救悟嗎？”

老人便往五條悟那邊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他只能靠自己了，如果他能領悟反轉術式，就可以活過來，如果不能，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這樣說著，老人又笑眯眯地看向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天元，他們都叫我天元大人。”

“哦，就是星漿體任務那個……”我馬上對上了號。

天元大人點點頭，然後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他鄭重的看着我，請求道：“趁着五條家那孩子還沒死，我想要請求你，將你的身體交給我。”

“我的……身體？”我有些懵，“可是，我已經快要死了呀。”

老人便又恢復了笑眯眯的表情：“所以才要趁你還沒有死的時候請求嘛。”他看着我茫然的臉，向我解釋了起來。

原來他的壽命已經快要結束了，本來還可以活個把月，但是因為這次幫我保下沖繩，他又受了重傷，所以生命基本只剩幾天了。

“雖然我有不死術式，並不會真正的死亡，但是當我的這具身體的生命終結時，我會變成什麼樣我自己也不確定，也許會變成人類的敵人也說不定哦。”天元大人笑眯眯地說出了恐怖的話來。

所以咒術界的人在天元大人壽命將盡時，就會找到體質特殊的名為星漿體的人類，讓他與天元大人同化，從而重置天元大人的□□，讓他重新擁有長久的生命。

每過五百年，都會有一個六眼將星漿體帶到薨星宮，但是這次的星漿體卻被擊殺了。

“不過也許是命中注定吧。”天元大人感嘆了一聲，“即便是六眼或是星漿體被殺了，最後關頭也會出現另一個六眼帶着星漿體出現與我同化，所以這麼多年以來，從未出現過紕漏。哦也不對，這次羂索倒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想要讓擁有‘天與咒縛’的人來將星漿體殺死，徹底打破這場宿命，可是這個計劃卻被你給誤打誤撞的破壞掉了。”

“羂索？”我有些疑惑這個突然出現的新名字。

“羂索是個詛咒師，也是個從千年前就一直活到現在的人物了。”天元大人嘆了口氣，“誰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是他的存在總讓人感覺如芒在背。他的術式是可以將自己的大腦縫合到別人的身體上去，從而佔據這個身體的一切，讓自己長久的活下去。”

大腦，縫合，佔據身體？

那些銘刻於我記憶深處的回憶顯現，我感覺自己怒火開始翻湧：“原來他叫羂索，他還活着是嗎？他在哪……咳咳咳。”

“咦，你也與他有仇怨嗎？”天元大人的表情有些訝異，然後安撫我道，“別激動別激動，你快要死了，現在知道他的位置也無濟於事呀，何況他一向謹慎，我也不知道他的所在。”

天元大人說得對，我漸漸冷靜了下來，但是得知了仇敵的身份還是讓我內心激蕩無法平息。

看到我冷靜了下來，天元大人繼續往下說：“既然計劃被破壞了，那麼命定的六眼還是會將命定的星漿體帶到我的面前來，那就是你，涼子大人。”

我？我有些詫異。

“對，就是你，身為神明的你，這具身體當然可以作為星漿體使用。其實星漿體的關鍵不只在於星漿體本身，還在六眼，只要這小子還在這裏，我便可以與你同化。”天元大人這樣說著，鄭重的朝我鞠了一躬，“拜託了，涼子大人。”

我苦笑起來：“神明啊，你已經不是第一個這麼對我說的人了，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麼神明。但是，反正我就要死去了，這具身體你不嫌棄的話，拿去用也可以。”

天元大人便露出了輕鬆地笑意來：“原來你不知道啊，我拜術式所賜，活過了長久的歲月，倒是對這些事情有所了解。”

他看着我，向我解釋了我一直以來不明白的事情：“你是天生夢遊神，可以在夢中遊歷萬界，有着將夢境化作現實的能力，所以你可以化身萬物，永久存活於世間。”他帶着柔和的笑意，這樣對我說著，“睡一覺吧，從夢中醒來時，你又可以擁有一段全新的人生了，你啊，可是全天下最自由的存在了，我等着你的歸來。”

意識漸漸離我而去，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又開始上升，但是說不清的情緒在我內心激蕩，他說，我是全天下最自由的存在了。

是這樣嗎？是這樣吧。

在我的意識越升越高，即將脫離薨星宮時，我看到五條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也活下來了，那麼我沒有殺死任何人，對嗎？這樣真好。

我的情緒開始抽離，終於陷入了徹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