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聞知緊張到不行,大腦嗡嗡的。

她慌亂的收回視線,望向課本,但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總是有一種對方還在看着她的錯覺。

好在此時,上課鈴聲響了。

這節是語文課,女老師很年輕,聲音也溫柔。上身是黑色的小西服,左胸口有一個漂亮的銀色胸針,下面是灰色闊腿褲,看起來很有氣質。

“好,那我們接着講上堂課的文言基礎,大家把資料都拿出來吧。”

聞知此時還處於渾身緊張發熱的狀態,心臟跳得飛快,滿腦子都是對方剛剛的眼神。

她用手背摸了摸臉,強迫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望向旁邊的位置。

她同桌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

扎着高高的馬尾,脖頸修長,身上的校服仿若嶄新,像只白天鵝,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再不濟也是被富養出來的。

但很不巧,聞知恰好就是白天鵝旁邊的醜小鴨。

她剛來,也沒有人給她發資料。

可老師已經順着上節課的內容講了起來。

聞知手足無措,只得捏着筆看向旁邊的女生,但對方只是攤開資料冊子在她那邊的桌面上,胳膊還正放在兩個人中間,沒有要分享的意思。

此時所有人都有在看着資料聽老師講,只有她的桌面光禿禿的,顯眼又另類。

可是每當聞知想要鼓起勇氣,問同桌能不能先借她看看,卻總是在要開口時又犯了膽怯的毛病。

再而衰,三而竭。

“接下來大家先自己閱讀一下後面的課外文言文,一會兒我們再講翻譯。”

語文老師一邊說著,一邊從講台上走了下來,慢慢在過道間踱着步。

此時教室裏面靜悄悄的,只有紙頁翻動和輕微的閱讀聲。

聞知坐在位置上,眼看着老師從前面走過來,從自己身旁過去。她手忙腳亂,也不知道該怎麼掩飾,只得捏緊了手裏的筆桿,掌心全是細密的汗。

但老師似乎一開始並沒有看到她,直到從後面再次拐回來的時候,才停下腳步,彎腰小聲的問了一句:

“你沒有卷子嗎?”

聞知抿了抿唇,小聲囁嚅說:“老師對不起,我今天剛來……”

老師哦了聲:“沒事,我知道。這節課你先跟同桌一起看下。後面我再讓課代表給你發一套。”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聞知同桌的肩膀上搭了下。

“耿悅,你先跟她一起看。”

旁邊的女生抬起頭來看了老師一眼,然後心領神會似的把胳膊從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拿下來,把資料冊推到了中間的位置。

老師見狀,便回到講台上準備繼續講課了。

原來她叫耿悅……

聞知一邊想着,一邊看着資料冊上乾淨的鉛字,抿了抿唇。

——

中午時陽光正烈。

戶外籃球場上,似乎連橘紅色的地面都散發著熱意。

此時正是場外香樟樹繁盛的時候,飽滿而濃綠的葉子灑下一片碩大的陰影。有風吹過時呼啦啦的響。夏天的校園總有種冬天時沒有的青春感。

其實學校里有室內籃球場,裏面打球的男生也不少。

但總有那麼幾個不愛走尋常路的“刺頭”喜歡霸佔着戶外的那片場地。偏偏裏面再加上個校草級別的風雲人物,圍觀的女生自然就要比室內多出不少。

球場上的男生三三兩兩,但無論何時,永遠都會有一個最突出的。

賀嶼之長得白,人高腿長的。又隨了他那個美人媽媽,天生一副好皮囊。

他脫了校服外套,露出上半身修長精壯而線條漂亮的小臂。上半身白色短袖的背後隱隱有被汗打濕的印跡。

陽光打在額前,細碎的黑髮下面是一張漂亮冷靜的臉。

眉眼乾淨流利,瞳仁黑亮,雙眼皮的褶皺直達眼尾,只是此時略微被薄汗浸覆。下頜線處的折角清晰流暢。

這張臉確實好看的過分。

此時混亂急促的聲息中,有荷爾蒙在隱秘的迸發。

運球,扣籃。明明是漫不經心的動作,球技也算不上多麼拔尖,但絕對是亮眼,也最吸引少女們目光的那位。

又一次進球后,限量款的籃球落在地上彈了幾下,沒再被人撿起。

終於到了中途休息。

少年雙手懶散散的插腰,胸膛略微起伏。額前和身上白色的T恤都有被汗水打濕的痕迹。

旁邊等待多時的女生總算是逮住了機會,謹慎又羞澀的小跑上前,小心翼翼的將手裏的礦泉水遞了過去。

“嶼之,給。”

可惜賀嶼之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原地未動,沒有往女生那邊看,更絲毫沒有要接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今天氣性不小。

他平日裏雖然也是玩世不恭的脾氣,但對同學還算友善。就算不喜歡,也不會直接掛着一張冷臉讓人難堪。

今天卻格外不同。

他像不知是被誰惹到了似的,身上一股不平的怒氣在壓着的狀態,冷冰冰的,但感覺隨時會迸發出來。

女生拿着礦泉水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臉上也越發尷尬和難以收場。

眼看着那女生眼底的水霧越發濃烈,馬上就要哭出來的似的。她手上的礦泉水才豁然被人從上方抽走。

“我正好渴了,謝謝啊。”

程良拿過那女生手裏的礦泉水,然後給她稍微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回去。

那女生看了看程良,秒懂了意思,又看了看賀嶼之,最後也只能抿了抿唇。雖然不太願意,但又沒辦法,轉身叫着幾個小姐妹先走了。

“人家林菲可是特意來給你送水的,在旁邊等了半天呢。”

杜時澤從旁邊過來,彎腰把球撿了起來,又投了一個籃,調侃說。

“咱們嶼哥現在可是有媳婦兒的人了,能接別的女生的水嗎?那多沒有男德啊。”

程良笑着調侃了一句。

此時籃球從籃球框裏落下來,掉在地面上咚地一聲又彈了起來,正好被賀嶼之伸手接住。

少年看樣子還是怒氣未消,甚至還因為幾句調侃而氣壓愈低了幾分,一個籃球砸到程良懷裏,臉上掛着幾分不耐煩:

“不會說話就閉嘴。”

他聲音冷沉沉的,音色乾淨。可惜語氣卻是被慣養的叛逆和直接,會讓人感到冒犯。

程良吃痛的哎呦了一聲,揉了揉胸口,差點有些吃不消。

“不是,你爸真的那麼說啊?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搞這套,什麼還人情的,這也太扯了。”

賀嶼之沒說話,只是臉色很不好看,隨手接過程良手裏的水喝了一口,然後又塞回了程良手裏。

倒是杜時澤在旁邊回了句:“不只是講一下之前的事么,讓幫忙關照下而已,又不是真的讓他怎麼樣。”

“不過白得一個便宜媳婦兒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他挑眉說。

“那可不一樣。”

程良把水放到旁邊,又回來說:“像林菲那樣的級花他都看不上,能看上那個女的?”

“再說他倆在一起,怎麼看都是嶼哥吃虧吧?”

“你們說她臉上那個東西是什麼啊?是天生的嗎?真的很影響觀感誒……”

這邊程良還在說著,賀嶼之倒像是聽不下去了似的,一臉躁鬱。看樣子就是嚴重的生氣。

他把剛到手的籃球往旁邊一撇,下頜線繃緊,一言不發地從程良身側穿過,徑直走了。

籃球被少年泄憤似的扔開,很快便在紅綠色的地面大聲嘣嘣彈了兩下,繼而滾落到旁邊。

“算了,以後別提那個新來的了。”

杜時澤往賀嶼之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去把球撿了起來,然後對程良說,“估計他是覺得沒面子吧。”

“這事你也別往外說了。”

“行吧。”

程良撇了撇嘴,“可是咱們不說有用么?要是那女的想讓人知道,跟旁邊人一說不就全校都知道了?”

他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

——

聞知一上午都過得渾渾噩噩的。

第一天到新環境,走到哪裏都覺得像是迷宮。再加上誰都不認識,又不敢冒然去問,只得依賴於自己的觀察能力,別人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第三堂課下課之後,班主任又回來帶她去辦了學生卡,錄入了聯網系統,拿了教材還有一些作業冊。

中午去吃飯時,聞知也是跟着人流走。

旁邊人都是三三倆倆結隊的,她自己一個人好像坐在哪裏都不合適。等大部分人都吃完走了之後,她才找到稍微放鬆了些,找到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正午的日光格外漫長。

高中里大部分都是走讀生,中午就回家了。另外一部分在學校寄宿,吃完飯也就回了宿舍。

聞知從食堂出來的時候刻意走得慢了些,想熟悉一下校園的環境。

那條路兩旁都種滿了國槐和白蠟,樹上的葉子皆是濃綠的,樹蔭蓋地。偶爾夾了一兩棵銀杏和洋槐樹,綠葉里綴着雪白的花,好看得緊。

聞知走得很慢,看到旁邊的下沉式足球場上還有人在踢足球。

此時陽光很好。

不時有風吹過來,很柔和,在臉龐拂過。空氣里像是有新鮮的草地以及乾燥葉子的味道。

每當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聞知緊繃的弦才能短暫放鬆下來。

人多的時候,她總會擔心有沒有人注意到她臉上的胎記,或是乾脆盯着她的臉看。但沒有人的時候就不會有這種煩惱,也不用再低着頭。

聞知將視線從足球場上收回來,慢吞吞地往教學樓走。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對面不遠處忽然有個人在走過來。明明剛剛還沒有的。

中午的時候校園裏本來就沒什麼人,路面也空蕩蕩的,此時但凡忽然多出一個人都會極為突兀——

更何況,那人本身就格外惹眼。

一開始她還沒看清,只看到又瘦又高的男生從遠處往這邊走。

對方膚色很白,一米八幾的個子。雖然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下半身還是校服褲子,外套被一隻手拎着隨意搭在肩上勾着。

但得益於優越的肩頸線以及窄腰長腿的漫畫身材,穿着就莫名好看。

而此時,聞知還未意識到某種危險的到來——

直到那人走近。

是……那個男生。

聞知眼睛睜得大了大,心驀地一跳,忽然就有些亂了神。她捏了捏手指,一時不知道是該繼續往前,還是轉身跑到別的地方去,只得暫時停了下來。

上午的兩節課老師都沒叫到這個男生的名字,聞知還不知道他叫什麼。

對方足夠耀眼。

聞知很想看他,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些想躲着。

可能是出於某種自卑,或是尷尬。

她還在糾結要不要打聲招呼,畢竟是他的爺爺資助了她。

可還未等聞知遲鈍的大腦想出合理的解決辦法,那人便已經走近了,離她大概幾十米的距離。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她,過來時腳步放緩了一些。

聞知能感覺到那人的視線從對面徑直過來,但又帶着某種不甚友好的冷意。

對方從上至下掃視了她一遍,眼神在她的臉上停頓了一下,最後冷淡又無所謂地移開。

他從她旁邊過去了,沒有說一句話。

聞知不是外向的人,也不擅長社交,但她知道剛剛那種眼神代表什麼——不屑,厭惡,以及某種確定的不友好。

他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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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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