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月初六，趙家小姐與新科探花郎成親。
婚禮辦得極其盛大，趙家小姐十里紅妝，整個盛京一片紅海，不管是已經出了閣的還是未出閣的女子，均看得一片眼熱。
李家作為武安侯府的未來親家，也收到了武安侯府送來的喜帖。
李文通和何氏第一次參加這種達官顯貴的宴會，去的時候臉上容光煥發、與有榮焉，回來的時候抬頭挺胸，連看人的目光都往上抬了幾分。
何氏在一群高門顯貴的貴人中露了一回臉，順便還聽了幾句奉承話，回來自覺得連身份都不一樣了。
唯一讓何氏有些不滿的是……武安侯府給趙家小姐陪嫁的嫁妝也太多了些！
何氏回來后跑到李昭昭的身邊，轉着彎的說起：“……聽人說，這趙家姑娘出閣，趙小侯爺將武安侯府大半的家業都陪嫁出去了。要我說，小侯爺他也太沒成算了些，趙家姑娘嫁出去就是別家的人，她生的孩子可不姓趙，這麼多的產業，白白便宜了外姓人。”
在何氏心裏，李昭昭既然以後要嫁到武安侯府去的，那趙家的家業就都是她和趙小侯爺的。既然有李昭昭的一半，那她以後漏一二手指頭到娘家，那這裏面就有可能有她一份。現在趙家姑娘陪嫁了大半的家業走，無異於是搶了她的財產。
李昭昭正在做針線，但她今天卻有些心煩意亂，手上的針線活也綉錯了好幾針，聽到何氏的話，難得沒給何氏一個好臉色，嘴角彎起來，目光卻帶着冷意：“夫人說得對，要不這樣，我讓人去將武安侯爺請過來，夫人教教他怎麼嫁妹妹？”
何氏有些尷尬的笑：“我也就隨便一說，也沒別的意思。”
大約怕李昭昭揪着這件事不放，於是岔開話題，又溫柔的笑問道：“昭姐兒，你晚上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做。”
李昭昭帝低下頭來，繼續綉着帕子上的鴛鴦，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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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是尉氏的忌日，李昭昭在護國寺一直有給尉氏供奉往生牌和長明燈。
這日的一大早，李昭昭帶着香燭，領着榮媽媽和金枝、玉葉前往護國寺。
護國寺被譽為天下第一大寺，寺內香火鼎盛，遊客攢動。
山門前的寬闊大馬路兩側，擺着各種賣吃食、山貨、絹絨絲花、鞋面布料以及評書雜耍的攤位。來往的香客和遊客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進了山門內的前院，中央立着一個巨大的香爐，兩側各栽着一棵上百年的菩提樹，上面掛滿了祈福的紅綢。
李昭昭直接去了往生殿，找到尉氏的往生牌，點香祭拜，然後將三炷香插進佛龕前的香爐里。
殿裏瀰漫著佛香的味道，李昭昭看着檀香上裊裊升起的青煙，青煙後面是尉氏的往生牌，然後她出神的看着，目光有些發獃。
榮媽媽拜完之後也將三炷香插進佛龕里，看着尉氏的往生牌，忍不住紅着眼睛道：“夫人，您看看，大姑娘長大了。再過不就，大姑娘就要成親了。”
“夫人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大姑娘一輩子平平安安，和和順順的。”
李昭昭站了一會，離開了往生牌前，走到大殿中央，那裏立着一個四層的大方座，上面點着無數常年不滅的長明燈，李昭昭為尉氏點的那一盞也在其中。李昭昭叫來小沙彌，給了今年的香油錢並捐了香火錢。
小沙彌收了銀子，雙手合十說著“阿彌陀佛”。
“施主如此虔誠敬奉，佛祖一定會保佑施主的。”
拜過了尉氏之後，李昭昭帶着榮媽媽從往生殿出來，和等在外面的金枝、玉葉一起離開。
金枝抬頭看了看今天晴好的天氣，笑着道：“姑娘，難得出來一趟，我們在寺里逛一逛再回去吧。”
李昭昭也想散散心，於是點了點頭。
幾人去了護國寺的後山，這裏的景色很好，山上種了一片桃樹，每到三四月時，桃花遍開，芳菲爛漫，是盛京文人墨客、淑女貴婦都愛賞游的地方。
只是如今已是季夏時節，桃花早已謝了，樹上掛了許多指頭大的青色果實，但此時也仍有不少遊客在這裏遊樂賞玩
幾人閑逛了一會，散了會兒步，榮媽媽找了個地方，掃了掃凳子上的灰塵，扶着李昭昭坐下歇息。
李昭昭眺望着遠處蔥蔥鬱郁的青山，深吸了口氣，才感覺一直鬱郁的心情順暢了許多。
但沒過多久，有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走了過來，在李昭昭跟前站定，含笑着對她屈了屈膝：“李姑娘，我家郡主想請您過去坐一坐。”
侍女微微側了身，看向遠處的亭子，李昭昭循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亭子裏坐着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女子，亭子的周圍和她的身後還站了不少的侍僕。
那女子抬起手中的茶盞，對着李昭昭舉了舉。
榮媽媽面露惶恐，生怕自家姑娘不小心哪裏得罪了貴人，連忙道：“不知是哪個王府上的郡主殿下，我家姑娘只是出來祭拜生母，若有什麼得罪的地方……”
“我家郡主是永王府上的南陽郡主，姑娘請放心，我家郡主只是想請你喝杯茶。”
說著再次抬起手，對她恭敬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李昭昭猶豫了一下站起來，榮媽媽擔憂的抓着她的手臂不想讓她過去，李昭昭拍了拍她的手臂，對她道：“奶娘別擔心，郡主殿下既然用了請，必然不會對我做什麼。”
侍女對她笑了笑。
李昭昭隨着她走過去，榮媽媽和金枝玉葉因為擔憂也跟着過去，但卻被攔在了亭子外面。
李昭昭提着裙子上了涼亭，南陽郡主抬頭看着她的臉，有些微微的怔神，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然後緩緩移開目光。
“你比畫像上長得還要漂亮。”
跟着又笑了起來：“趙綰綰那個臭婊子天天自負美貌，我早該將你帶到她的面前，讓她好好自慚形穢。”
李昭昭忽略掉她嘴裏的髒話，對她屈膝行禮：“見過郡主殿下。”
南陽郡主對她擺了擺手，話不停：“李昭昭，我知道你，你原是宋頤的未婚妻。”
“你和宋頤自小定親，卻偏偏被趙家兄妹棒打鴛鴦。如今宋頤成了趙綰綰的夫婿，你以後卻要嫁給趙綰綰的兄長，真是有趣，有趣。”
李昭昭蹙了蹙眉。
“不知郡主殿下請臣女來，是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沒有，只是想告訴你點事。”
她歪着頭，用手撐着下巴，又抬起頭打量她，有些好奇：“你就不奇怪我堂堂一個郡主，為什麼會知道並關心你和宋頤的事？”
李昭昭發現她說話總是又急又快，明明是問她，可不等她回答，又已經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因為最開始看上宋頤的人是我。”
“貴女榜下擇婿，向來不是什麼稀奇事。那天的瓊林宴，我也在場。一眾模樣參差不棄的新科進士里，他長相年輕，模樣最好，又是陛下欽點的探花郎，我自然一眼相中了他。後來我幾次向他遞出橄欖枝，想擇他為婿，但均被他拒絕了。他跟我說他已有婚約，他很喜歡他的未過門的妻子。”
“我堂堂郡主，還不至於非要強求一個名花有主的人，他既然不願意，我自然也就算了。”
“可恨的是趙綰綰那個賤人，知道我屈尊降貴反遭拒絕後，竟讓人恥笑我。當然，趙綰綰向來喜歡裝成溫良的小白花，這種嘲笑人有失身份的事情她是不會親自做，但她擅會兩面三刀，三言兩語的攛掇着別人來嘲笑我，讓我很是丟臉。”
“我自小與她不對付，自然氣不過。她那個人，表面與人無爭，實際上最是爭強好勝，最討厭別人說她不如別人。我故意說她容貌不如你，她這盛京第一美人的名頭徒有虛名。也就你長在小官之家，又少出來走動，若不然，哪論得到她自比西施。我甚至故意拿你的畫像給聚會的世家公子們點評，讓你來和她比較，她果然輸了個徹底。”
“哈”，南陽郡主揚眉吐氣的笑了起來：“她受了我的激將，果然臉色難看。”
“我原來也不過是想氣她一氣，只是也不知道她因此受了多大的刺激，那日之後頻頻相邀宋頤上門。我猜她是想引誘宋頤致他向你退親，以此好證明她並不是不如你，只是沒想到，她在宋頤面前也吃了閉門羹。”
“但我更想不到的是，她竟讓她那心狠毒辣的好哥哥親自出手壞你和宋頤的親事，然後自己真嫁給了宋頤。趙綰綰這個人，有時候我覺得她不止壞，還有病……”
李昭昭臉上緩緩的染上冷意，在她們這些高門貴女的眼裏，他們這些普通人的姻緣，只不過是她們的一場鬥氣。
“你不久以後要和她成為姑嫂，我提醒你，防着點趙綰綰那個賤人，這賤丫頭可壞得很。”
李昭昭勾着唇，看着眼前的南陽郡主：“郡主殿下真是大善人，親自來提醒臣女這個微不足道之人，真是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你不必嘲諷我，我告訴你這些自然是為了不讓趙綰綰好過，但於你而言，卻是真心要防備的事。”
“多謝郡主指教，但是不是好人，終歸我自己會分辨。”
“郡主殿下若沒有別的事，臣女就告辭了。”李昭昭垂下頭，屈了屈膝，然後離開了涼亭。
南陽郡主並沒有攔她，看着她的背影又笑了起來，彷彿想到了什麼讓她興奮的事，喃喃自語的道：“長得這麼好看，說不定以後真能引得趙竦看上她。趙綰綰這賤人看誰都把眼睛長在頭頂上，唯有對趙竦這個哥哥看得跟眼珠子一般。我倒是想看看，趙綰綰會不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