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昭昭聽着外面的聲音,皺了皺眉,對身側的玉葉道:“出去看看。”
玉葉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梳篦,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一個穿海棠紅交領長衫和馬面裙的年輕女子,手裏端着茶水,領着一群與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子正準備往正房裏面闖。
那女子看起來年約十八九歲,長相嫵媚嬌艷,舉手投足間自帶着風情和妖嬈。而她身後那七八個容貌氣質不一,長相或清純、或嫵媚、或靈秀、或甜美,但同樣美貌的女子,則嘰嘰喳喳附和着她一起要求要進來見新夫人。
玉葉一望便知這些都是什麼人,眉頭蹙起,臉上一凜,出言訓斥道:“夫人的院子,你們在這裏喧嘩什麼?”
守門的兩個丫鬟是侯府送來的,當差當得並不盡心,在門口虛虛攔着來人,一邊說著“沒有夫人的吩咐你們不能進去”,一邊放水假裝自己攔不住人。
玉葉出來時,打頭的那位女子半隻腳已經將要跨進門檻。
這些人看見玉葉,卻並不放在眼裏,高聲道:“讓開,放我們進去,否則等侯爺回來讓你好看。”
說著又高聲的對裏面喊:“夫人,婢妾們都是綺蘭閣里侍奉侯爺的,特來給夫人奉茶。”
玉葉冷冷的“哼”了一聲,挑着眉輕蔑的看着她們:“你們算什麼東西,夫人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
前面的女子抬高了下巴,眼睛上佻,作出居高臨下的模樣,語氣中帶着得意:“這位妹妹或是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太子殿下贈給侯爺的,我身後的這些姐妹們,也都各有來歷。”
“既然可以相贈,那便不過是個物件兒,呵,我還當是什麼高貴東西。”
“你……”女子有些生氣,跟着指着玉葉道:“你這是對太子殿下不敬!”
玉葉張口還要說什麼,這時卻聽得裏面李昭昭平緩的聲音傳出來:“玉葉,讓她們進來吧。”
李昭昭換了一身家居穿的薄紗衫子馬面裙,頭上重新簡單的綰了髮髻,斜插一支桃花簪,坐在外間的榻上接見了這一群女子。
那穿海棠紅衣裳的女子搖擺着腰肢,領着身後的姐妹走進來,看着李昭昭,臉上立刻換了個吟吟含笑的表情,眉眼嬌媚,緩緩的在李昭昭跟前屈膝蹲下:“婢妾珂玥見過夫人。”
她身後的那群女子跟着她行事,也紛紛屈膝行禮。
李昭昭並未叫起,眼睛從她們身上掃過去,仔細打量着。
她看着這一個個的美色,心裏忍不住有些羨慕,還是男人們會享受,這樣一群美人,連她這個女人看着都覺得賞心悅目。
那位叫珂玥的女子抬頭見李昭昭一直打量她們,見她不叫起,於是自己直接站了起來,媚笑着對李昭昭道:“恭喜新夫人進門,婢妾們來給新夫人敬茶。”
說完將手裏端着的茶水交給身後的姐妹,提着上面的茶盞往茶碗裏倒了一碗茶,然後捧着盈盈走至李昭昭的跟前,遞給她:“夫人,請喝茶。”
李昭昭終於從這一群人當中收回目光,只看向她,才道:“你既然要我喝你的茶,可是侯爺的妾室?”
珂玥含笑看着她,並不說話,手上的茶碗亦穩穩的端着。但是態度很明顯,對李昭昭的問話更似乎是默認。
“我初來乍到,不知這府里的人和事,也恐有人誆了我,鬧出笑話。這樣,不管是賤妾良妾,總該有納妾文書,你將你的納妾文書拿來我瞧瞧,總歸要搞清楚身份了再喝茶不遲。”
珂玥笑了起來,彷彿覺得她的話十分好笑,又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夫人,婢妾是太子殿下賞給侯爺的,奴婢是奉的太子的命令侍奉侯爺。”
“哦,那太子將你賞給侯爺的時候,有沒有說清楚讓你怎麼侍奉侯爺,是讓你只是端茶倒水,還是還有別的差事?”
珂玥臉上得意:“自然是不止端茶倒水,且侯爺他……”她用袖子掩住了半張臉,春色染目,低頭嬌笑:“也喜歡奴婢侍奉。”
“既然如此,那你說說太子殿下交代了你要如何特別的侍奉侯爺,你仔細描述一下,我也才好分辨。”
李昭昭微微換了舒服的姿勢,將手放在旁邊的小几上,作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夫人,這種事情,哪好說出口的。”
“既然說不出來,那便表示只是普通的侍奉,你這茶,我怕是喝不成了。”
“夫人,我可是太子殿下……”
李昭昭淺淺的笑了起來,臉上甚至帶上了促狹的表情:“你既一直說你原是太子殿下的人,要不這樣,你回東宮問太子殿下取一道懿旨來。有太子殿下的懿旨在,別說你奉的是茶,便是你奉的是毒藥,我也只得喝不是。”
她說完,不管愣在那裏的珂玥,又將目光望向她身後的那些女子:“你們呢?有納妾文書或殿下懿旨嗎?”
身後的女子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既然都沒有,那便送客吧。”
然後對身邊的榮媽媽和金枝使了使眼色,起身重新回了內室,也不管珂玥在身後不滿的喊着“夫人”。
榮媽媽和金枝費了番功夫才將外面的那群鶯鶯燕燕打發走,重新進了內室后,榮媽媽帶着怒氣與李昭昭說話道:“門口伺候的那兩個丫鬟我看是在陽奉陰違的,剛剛該攔着卻不攔着。”
李昭昭道:“奶娘,等楊媽媽回來,你讓她來見我。”
“另外,奶娘明日去尋個人牙子進來,你挑幾個丫鬟買下來,得要粗壯些的。”
李昭昭並沒有打算在武安侯府久呆,比起□□府里的丫鬟為自己所用,她寧願買幾個自己握着賣身契的丫頭。等到離開武安侯府時,還能一併帶走。
等到楊媽媽回來,李昭昭也並不與她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道:“楊媽媽,門口侍奉的兩個丫鬟當差不盡心,攆出明渠院吧。”
楊媽媽笑了起來:“夫人,這兩個丫頭是怎麼不盡心?奴婢定好好教訓她們。至於將她們攆出去,是不是太嚴厲了些。您不知道,這兩個丫鬟若是被攆出去,定是要被趕回莊子上去的,她們從莊子上來到侯府伺候不容易,夫人是慈善人,定是不忍心這樣的。”
李昭昭看着還想打馬虎眼的楊媽媽,語調依舊像是與她談論晚飯吃什麼一樣平常,但話中卻帶着冷意,表情亦十分認真:“楊媽媽,我早與你說過,這寢卧之外,明渠院的事情和丫鬟都交由你管束。外面的丫鬟當差不盡心犯了錯,你管束不力,也連帶有錯。我還願意跟你說,是不準備跟你計較。若你只打算跟我陽奉陰違,那你這尊大佛我怕是供不起了,我便只能去跟福大管家說道說道,讓他換個人來。”
“你也別覺得福大管事不會拿我當回事,但我若是執意往大了鬧,直至損了侯府的面子,到時侯府要讓事情收尾,總要有個人來負責。這負責的人,總歸不會是我這個夫人。”
楊媽媽愣了一下,腦子開始快速的轉了起來。
若是真因這麼一件小事鬧得收不了場,福伯自然會認為她辦事不利,拿捏不住新夫人。她本也不是府里多器重的人,不然福伯也不會派她來這明渠院侍奉。
若她被處罰了,她的前程沒了不說,她丈夫兒女都還在府里當差,恐怕還要連累了他們的前程。如今倒不如順了新夫人的意思,先將兩個丫鬟打發出去,把現下的事情先囫圇了再說。
楊媽媽想清楚了利害之後,趕忙諛奉的笑了起來,對李昭昭道:“夫人,看您說的,您為這點小事生氣不值當,奴婢這就將兩個丫鬟調出去,不讓她們礙您的眼。”
李昭昭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殺雞儆猴,殺了這兩隻雞,後面的猴子知道出了事情楊媽媽不會保她們,行事的時候總該多少有些顧忌了。
楊媽媽走後,李昭昭重新回到內室。路過一張高几時,上面放着的一面黃銅鏡子正倒影出自己的臉。
李昭昭走過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左右上下看了一下,再伸出食指在臉頰處重重的按了按。雪白的肌膚立刻陷下去一些。
金枝看見了,有些奇怪的問道:“姑娘,怎麼了?”
她們家姑娘雖然長得貌如天仙,但甚少會攬鏡自照,為自己的長相而自戀。她以為她是看到自己的臉上沾了什麼東西,於是替她仔細瞧了瞧,然後保證的跟她道:“姑娘,您臉上乾淨得很,沒沾什麼東西。”
李昭昭卻是嘆了一口氣,頗為懷疑的問金枝道:“金枝,我長得就很像可以任人搓扁揉圓的樣子嗎?”
金枝臉上作疑惑狀:“……”
“不然為何這裏人人都想要在我身上捏一捏。”
金枝這才明白過來,她們家姑娘這是被府里的這些人給氣到了。
金枝笑了笑,對李昭昭道:“姑娘莫氣,他們這是不了解姑娘呢,若是了解了姑娘的性子,定是不敢再在姑娘跟前放肆的。”
李昭昭卻是搖了搖頭,一個府里,總不會人人都對她心懷惡意。如果人人都對她不友善,那定是因為這府里有居於高位的人不喜歡她。
她今天能唬住楊媽媽,那是因為楊媽媽在這府里並不受重用,又有多方要顧及,比起她這個毫無顧忌的夫人,她反而是穿鞋的。可這種靠唬人掙一時安生的日子,終歸不能長久。
若是這府里舉足輕重的人來對付她,她這個既沒有娘家撐腰,也沒有丈夫依仗的光桿夫人,又能有多少反抗的方式。
這日子過得,真是讓人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