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室外風大,衛寒給的衣服還真的起了些用處,哪怕只是這樣抱着,都暖和了不少。

那衣服有股淡淡的香味,聞起來很清爽,像柑橘和檸檬混合的香氣,不知是香水還是洗衣凝珠留下的味道。

回到寢室,她把衣服放進了衣櫃裏,打算下次再還給衛寒。

距離午休還有段時間,簡宜吃完飯,坐在書桌前打開衛寒送她的那本書。

翻開第一頁,她才發現原來那本書上面寫着名字——徐遜章。

字跡遒勁大氣,筆鋒凌厲。

簡宜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總感覺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

好一會,她終於想了起來,隔壁學校外語系的教授好像也叫這個名字。

那個教授很有名,編撰過不少相關的教材,她大一那會還特意去聽過他的講座,所以對這個名字印象很深。

她一開始以為只是同名,往後翻了翻,發現中間的書頁還做了一些教學的標註,簡宜更加確認,這就是徐教授本人的書。

她有些驚訝,沒想到竟然能在二手網站買到教授的書。

這本書太珍貴了,她一邊看,一邊打開電腦把相關資料補充進論文,她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寢室的門忽然被推開,阿楚和孟雅琳走了進來。

她們在討論聖誕節要去哪裏過,討論了好幾個方案都還沒定下來,剛好瞧見簡宜也在宿舍,便問她聖誕節有什麼安排,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朱婷雪笑說:“不用問,簡宜肯定是要和衛寒一起過的,你們兩個有沒有眼力見……”

阿楚後知後覺地敲了下腦門,因為衛寒平時很少主動來找簡宜,導致她總是忘記簡宜是個有對象的。

她忙擺手:“當我沒問,當我沒問。”

她們很快就岔開了話題,只是簡宜忽然意識到四天後就是聖誕節了,而她還沒給衛寒準備聖誕禮物。

說起禮物,她倒是想起一件詭異的事。

幾個月前,七夕情人節那天,衛寒約她出來見面,地址是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廳。

她以為是很多人一起的聚會,沒想到去到后發現就只有她和衛寒兩個人。

直到吃完飯,整張餐桌仍舊只有她和衛寒,沒有第三個人出現。

她正疑惑着,突然,衛寒招了招手,兩個侍應拿着禮物走了過來。

簡宜看着侍應手裏那一大束玫瑰,還有那好幾個奢侈品的禮品袋,她受到了驚嚇。

戰戰兢兢地接過禮物和鮮花,等人走遠了,她才小聲問衛寒:“是不是需要我配合發一下朋友圈什麼的?”

“什麼?”

衛寒皺眉,像是完全沒聽懂。

那就更奇怪了,如果不是為了發朋友圈讓他的前女友吃醋,為什麼要弄這一出呢。

這些東西拿着燙手,簡宜生怕弄壞了,小心翼翼地把鮮花放在旁邊的座椅上。

她小聲問道:“這些是拿來幹嘛的?”

“送你的。”

他抿了口紅酒,語氣稀鬆平常。

“真送?”

“不然呢?”

衛寒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簡宜這會更是詫異,現在演戲也要演得這麼真了嗎?

她還納悶着,又聽見衛寒問她:“你的呢?”

簡宜驚慌:“啊?”

衛寒抬眼看她,那眼神看上去竟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簡宜慌亂解釋:“我、我沒準備,再說了,我們倆不是假的嗎?”

她話音剛落,衛寒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鐵青。

那頓飯吃到最後,衛寒再也沒說一句話。

由此,她吸取到了教訓,逢年過節還是得學會做做表面功夫,免得再出現像上次一樣的情況。

回過神來,簡宜開始懊惱該給衛寒送什麼聖誕禮物。

她翻了下衛寒的朋友圈,想找下靈感,但兩分鐘后她就清醒了,清醒得很徹底。

她和衛寒又不是真的,管他喜歡什麼呢。

算了,隨便買點吧。

——

聖誕節那天剛好是周六,簡宜兼職結束后就坐車去了半山別墅。

那地方她以前去過一次,裏面花園、泳池、網球場一應俱全,她一開始以為是度假村,還在找哪一幢別墅才是衛寒的,後來發現原來這一片都是。

邵逢告訴她,這是衛寒十八歲那年,他爸爸送他的成人禮。

成年禮。

簡宜當時琢磨了幾秒,忽然一下對“成年禮”這個詞感到陌生。

從出租車下來,簡宜繞過花園和露天泳池,走向最裏間的別墅。

還沒走進門,就聽到裏面傳來熱鬧的聲響,她站在門口往裏看,現在是白天,但客廳中央的歐式大吊燈還亮着,牆上懸挂着幾幅名家的畫,她一直好奇這到底是不是真跡,因為擺放得實在太隨意。

巨幕電視裏正放着一部外國電影,但沒人在看,似乎只是開着聽個響兒,沙發上坐着十來個人在玩牌,她一個個看過去,大部分都是她沒見過的。

有個女孩手裏握着牌,抬頭瞧見她,疑惑地問:“你找誰?”

旁邊那人認得她,同她解釋:“她是衛寒的女朋友,你之前沒見過。”

女孩詫異了兩秒,招呼她過來一起玩牌,邊做自我介紹。

“我是衛寒的高中同學潘雯雪,你可以叫我潘潘,我剛好有點累了,你要不過來頂我的位置?”

簡宜擺手:“謝謝,但我不太會,你玩吧。”

女孩很熱情,打趣道:“別怕,我教你,很簡單的,要是輸了,待會記在衛寒賬上就行。”

簡宜一聽,頭搖得更快:“還是你玩吧,剛才坐車有點累,我休息一下。”

那人沒有勉強她,望了眼頭頂上方:“衛寒在樓上,你要不要去找他?”

簡宜立刻拒絕:“我在這坐會就行。”

簡宜找了個離門口近的位置局促地坐着,一邊看着屏幕上播放了一半的電影,就這麼沒頭沒尾地看了一會,她都有些困了,忽然,沙發那邊爆發出一陣鬨笑聲。

有個高高瘦瘦的男孩被人往外推:“張俊,這局你輸了,說好了,誰輸誰就去買吃的,你別想抵賴。”

張俊沒當一回事,懶懶散散地掏出手機:“我找個跑腿還不行么,費多大勁,非得我遭這罪。”

“不行,願賭服輸這句話聽過沒!趕緊去,別磨嘰了!”

張俊不忿,手機反面蓋上:“我去也行,那再找個人和我一起去。”

去市區那邊路程一個多小時,他一個人嫌無聊,而且跑來跑去的,太折騰了,外面天氣又冷,這種苦活累活得找個人和他分擔一下。

“誰和我一起去?”

大家一下安靜了。

不出所料,果然沒人願意去。

張俊正要甩臉色,就聽到門口處傳來陌生的聲音:“我和你一起去吧。”

那聲音溫溫柔柔的,帶着點不易察覺的膽怯和局促。

張俊回過頭,眼睛霎時亮了,臉上的陰霾頓然散開。

女孩穿着一件枯葉綠的連帽牛角扣大衣,裏面是條掛脖的紅色連衣裙,很普通的裝扮,那張臉幾乎沒化妝,素得徹底,但五官仍舊明艷穠麗。

聽旁人說那是衛寒的女朋友,不過他是第一次見。

他還在走神,簡宜已經走了過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去幫忙拿點東西。”

張俊一下就不反抗了,笑容躍上眼底,露出一口大白牙,又拿着手機朝那群人晃了晃,“你們要買什麼,現在就發在群里,十分鐘后截單,警告你們,別點太多,老子可不是給你們跑腿的。”

有人趁機調侃:“瞧張俊這沒出息的樣兒,這態度前後三百六十度大轉變啊。”

張俊瞪了那人一眼,示意他別瞎說,坐在沙發上乾等了一會。

還沒到十分鐘,他就從座位上起身,又從茶几抄起車鑰匙,右手拿了件大衣,準備出門。

簡宜跟在他身後,外面的風呼呼地吹,她把圍巾裹緊了些。

張俊特意走慢了等她,簡宜問:“是不是還要帶什麼?”

張俊搖頭:“沒,把手機帶上就行。”

“哦,好的。”

簡宜和他並排走着,比起在這裏無聊地坐着,她寧願出去走走逛逛,而且最起碼得有兩三個小時見不到衛寒,她心裏不知多輕鬆。

只是,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被喊住了,準確來說,喊的是簡宜。

“你去哪?”

聽見這個聲音,簡宜後背繃緊,不用回頭她都知道這是誰的聲音。

她回過頭,映入眼帘的就是衛寒那張板着的臉。

他聲音低沉,帶着點不耐煩:“什麼時候來的?”

簡宜如實回答:“……半個小時前。”

“怎麼不告訴我?”

簡宜迅速找借口:“我以為你在忙。”

“忙?”衛寒垂眸反問,“我有什麼可忙的。”

也是,這些二世祖天天忙的不就是吃喝玩樂嗎。

簡宜轉移話題:“對了,我準備去市區一趟,你要吃什麼嗎,我去買回來。”

衛寒審視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幾秒,又轉頭瞥了眼張俊,來回打量后,眉頭擰緊。

“就你們倆?”

張俊聽出了點不對勁,訕訕解釋:“外面太冷了,他們都不願意去,就簡宜願意去。”

室內沉默了片刻,衛寒下巴抬了抬,對張俊說:“你在家裏獃著。”

又對簡宜說:“走吧。”

簡宜瞪圓了眼,她忽然意識到衛寒的意思是他要和她一起去。

眼看着換了人,大家哪還敢使喚衛寒幫忙買東西,都從沙發站了起來,這會倒是積極了起來,說要跟着一塊去。

但衛寒已經走出了大門,他們面面相覷,一時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

室外果然很冷,簡宜估摸着這會室外溫度在5℃左右。

從大門到地下車庫這段路,衛寒一直安靜着沒說話,簡宜自然也沒什麼要說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走到車庫,衛寒上了車,簡宜自覺地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座。

車門關緊,一下暖和了許多,但簡宜始終覺得有股低氣壓籠罩在她頭上,衛寒好像……有些不高興?

她悄悄扭過頭觀察他的表情,還是那張吝嗇展露情緒的臉,但她確實覺得和平時那懶得理人的狀態不一樣。

但他不高興的緣由是什麼呢,難道是擔心她會說漏嘴,所以不想她和他的朋友走得那麼近?

思考了幾秒,她主動開口解釋:“剛才他們在玩牌,說輸的人去跑腿買東西,張俊輸了,他說需要一個人和他一起去,我看都沒人願意去,所以——”

方向盤打轉,衛寒冷哼了聲:“你倒是熱心。”

聽上去是挖苦人的語氣,不過簡宜都習慣了。

“而且我看東西挺多的,他一個人肯定拿不了,我正好沒事做,就想着幫幫忙。”

“你和他很熟?”

“第一次見。”

“那他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

簡宜徹底語塞。

真是冷血的人。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沒再說話,車內暖氣很足,她身上還蓋着毯子,太安靜舒適,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但又不敢真的睡着,因為她要是睡過去了,衛寒准要生氣。

就這麼打着瞌睡,車終於在市中心的商場停了下來。

廣場中央有一顆巨大的聖誕樹,幾乎有兩層樓高,很多人都站在樹下拍照,現在這會已經是傍晚,掛在上面的燈飾一閃一閃的,特別漂亮。

簡宜有些看呆了。

開門下車,簡宜也朝那邊走了過去,拿出手機拍照。

她其實對聖誕節沒什麼感覺,但很喜歡聖誕樹。

在很多年前,傅嶼岸曾經送過她和妹妹一棵聖誕樹,是他用學校的舊紙箱做的,外殼用彩色的鉛筆上了色,外面圍了一圈會發光的燈。

“能用的材料太少,這些彩色鉛筆還是找吳老師借的,是不是很簡陋?我答應你們,以後一定帶你們去看真的。”說著,傅嶼岸摸了摸她的頭。

她當時就想說,這就是真的。

對她來說,這就是真的。

簡宜很喜歡,把那棵聖誕樹放在房間裏,她還記得那個晚上的月亮有多圓,她和妹妹有多開心,那是她人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過了一次聖誕節。

腳步聲在旁邊停下,簡宜知道衛寒就站在她旁邊。

她仰頭拍下最後一張照片,準備離開,但衛寒挖苦的話雖遲但到。

他說:“有什麼好拍的?”

手機放進口袋,簡宜沒回話,懶得和他計較。

走進商場,她指着不遠處的那間甜品店開口:“那我們分工合作,我去排隊買奶茶,你去買蛋糕?”

那家奶茶店是有名的網紅店,一向很多人,排隊也能排半個小時,而且還不能預先在手機上點單。

她選了累人的活,把輕鬆的留給衛寒。

誰知道衛寒還不答應,他拒絕了她要分工合作的提議,說要一起去。

“可是這樣很花時間,回去估計都到七八點了。”

衛寒:“有什麼問題?”

“……”

行,他都不嫌麻煩,那她更加沒意見,反正她的時間也不值錢。

兩人買完蛋糕去到奶茶店,果然門口的隊伍已經很長了,一走進門,簡宜正想去排隊,衛寒就拉住她的手臂,望向對面那張空的椅子。

他說:“你去坐着。”

簡宜詫異,抬眼看他。

這人轉性了?

直到衛寒站在隊伍里,簡宜仍然有點恍惚,她開始陰謀論,不會到月底了,他就以這為原因說她消極怠工,然後扣她的錢吧。

越想越不對勁,簡宜如坐針氈,時不時就抬頭看衛寒,二十分鐘過去了,隊伍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最後她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衛寒正低頭看手機,她扯了下衛寒的衣角:“你累不累?要不還是我來吧,你去休息一會。”

“不用。”

簡宜再次確認:“真的不用?”

她在想,要不要錄個音,這樣好像保險一點。

得到的仍然是否定的答案,簡宜回到剛才的座位,繼續忐忑不安地刷手機,忽然想起口袋裏有兩顆薄荷糖,她裝模作樣地走過去“獻殷勤”。

當她把這顆薄荷糖塞進衛寒手心裏,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剛好有兩顆,我們一人一顆。”

簡宜攤開自己的掌心,她手裏還有一顆。

包裝紙撕開,衛寒把薄荷糖放進嘴裏,眉眼柔和了許多。

簡宜剛走,身後的人就羨慕地對衛寒說:“哥們,你女朋友對你真好,我在這排了這麼久,我女朋友都沒問過我一句。”

衛寒不置可否,嘴角彎了彎。

買完奶茶,他們又開車去了城西和城南,幾乎把大半個江城都跑了一圈,估計之前是為了整張俊,所以大家故意點了這麼多吃的,沒一會,後備箱都快裝滿了。

忙了這麼半天,她還以為衛寒會生氣,沒想到他今天好像心情不錯,竟然沒有一句怨言。

回去的路上,等紅綠燈那會,簡宜戳了下他的肩膀。

“衛寒。”

衛寒轉過頭:“嗯?”

“你今天是遇到了什麼好事么?”簡宜試探性地問。

衛寒:“怎麼?”

“我沒聽錯的話,你剛剛是在……哼歌?”說到最後,簡宜都遲疑了。

而且哼的還是周杰倫多年前唱的一首小甜歌:與你約會過的地方都不捨得刪/在腦海里儲存欣賞……

耳後根漸漸紅了,衛寒輕咳了兩聲,神色恢復如常:“沒有,你聽錯了。”

回到別墅那會天已經徹底黑了,簡宜看了眼時間,果然和她預估的差不多,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已經快八個小時沒進食,她這會餓得不行。

拎着蛋撻和奶茶下車,簡宜剛走進門,腳步忽然突兀地停了下來。

客廳牆角處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一棵約莫兩三米高的聖誕樹,周身掛滿了燈飾和鈴鐺,竟比剛才她在商場門口看到的還要更精緻漂亮。

她聽見邵逢和衛寒說:“舅舅剛才讓人送過來的。”

衛寒問:“他人呢?”

邵逢指着樓上:“舅舅在樓上打電話呢,說一會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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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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