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王唯一找了個凳子坐下,悄悄揉發酸的腿。
跟殷長衍沒話說,偏過頭避開視線。
耳邊是有節奏的揉搓、擰水聲。
太陽曬到腦門上,暖,舒服得很。王唯一先是眯着眼睛享受,然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倒不是多困,就是氛圍到這兒了,不睡有點兒對不起晴空藍天。
王唯一是被蚊子叮醒的,手背腫了好大一個包。
越撓越癢,越癢越撓。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屋子周圍亮着點點橘光。
院子裏沒有殷長衍,沒有盆,床單整整齊齊掛在繩子上,地面水漬都干透了。
王唯一坐了一會兒才緩過來,涼風一吹,逐漸清明,“人呢?怎麼不叫醒我?”
怪涼的。
修鍊數載,她早已不畏寒暑。這股夜風再一次提醒她,如今是個普通人。
廚房窗戶透出昏黃色的光,不斷傳出鍋鏟碰撞聲。
一陣兒飯香味飄到鼻間。
本來沒覺得餓,突然就開始飢腸轆轆。
殷長衍在做飯。
兩個手掌大的鐵鍋里水沸了,熱乎乎的麵條並兩根挺闊脆爽的青菜在裏頭翻滾。
殷長衍拿筷子撈起來,滿滿當當一大碗。撒點兒薄鹽,攪合攪合,開始吃飯。
王唯一摸了摸肚子,隔着木窗偷瞄鍋里,一點兒麵湯都沒有留給她。
殷長衍瞧見她,身形一頓。
放下筷子,重新點燃灶膛的火,下了一把麵條進去。
王唯一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娶了個媳婦兒?”
“嗯。”
“......”
一碗白水鹽面推到面前,殷長衍端起碗、挑散坨了的麵條,埋頭吃了起來。
王唯一筷子戳了戳,白水鹽面就是糟蹋麵條。
廚房不大,一眼望完。有兩個罐子,一個放鹽,一個放辣椒面。
門口牆根好像冒了幾根野蔥。
拔一根野蔥清洗乾淨切碎,一半放進碗裏,撒上干辣椒粉。在鍋里熱了油,油冒煙兒的時候趁熱澆到蔥花辣椒面上。
“刺啦”一聲,激出香味兒。
油潤咸香的蔥花裹住每一根麵條,僅是聞着味兒就令人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另一半放到殷長衍碗裏,同樣做油潑面。
挺起胸脯得意道,“不用太感謝我,這碗油潑面算給我們改善伙食。”
殷長衍筷子戳了戳麵條,沉默了一會兒,“你往我碗裏扔東西。”
“我是朝裏頭丟垃圾了么!那可是蔥花辣椒面,一碗油潑面的靈魂。好不好吃全看它倆。”
殷長衍把“靈魂”挑出來撥到一邊,埋頭吃面。
王唯一:“......”
吃得肚子溜圓兒,但還想繼續往嘴裏塞。
籠屜里好像剩了半個饅頭。
取出饅頭伸到殷長衍碗裏蘸油潑蔥花辣椒面。
可別浪費。
香,真香!
殷長衍:“.....”
王唯一吃撐了,扶着腰挺起滾圓的肚子在院子裏轉圈消食。
晚上殷長衍出門,大半宿沒回來。
王唯一鬆了一口氣。
殷長衍房間簡陋,床更簡陋。
很低,只到王唯一小腿肚中間。
床腳四塊磚頭上架了一層木板。木板上先鋪一層蓬鬆乾草,再墊三指厚的舊棉絮,最後是一層洗得發白的青色床單。
枕頭是棕的被子是紅的,不知道他從哪兒湊的。
比起她明炎宗房間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做好了失眠一宿的準備,沒
想到一沾枕頭就呼呼大睡。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門口傳來響動。
殷長衍回家,但沒進房間。一直在院子裏漿洗布料。
日上三竿。
王唯一睡飽出房門。
殷長衍背對着她、正低頭搓洗衣物,周圍放了好幾個大木盆,盆裡布堆得冒尖。
袖子挽到肘部。一雙纖細冷白的小臂在袖子中晃,隨着搓洗動作時不時地挨上摺疊起來的袖口,一點即分。
有些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總是不好。
洗衣服嘛,她考上內門弟子之前就是干洒掃洗衣的。
“搓布呢?要不要我搭把手。”王唯一邊走邊挽起衣袖。
殷長衍周圍幾個木盆里都是姨媽巾。
難怪院子裏味道不對,原來是從這兒來的。
......近神人的少年時代過得有點兒不怎麼樣啊。
王唯一實在是下不了手洗這東西。
“你幹活我不好插手,你來你來。”迎上殷長衍目光,王唯一乾笑兩聲,退到一旁,老老實實等殷長衍洗完。
殷長衍斂起極黑的眸子,低下頭繼續搓洗。
家裏離望春樓不算近。殷長衍給姑娘們洗月事帶掙錢。不多,但勝在每天都有,沒斷過。
指甲很長、修成尖細的弧度,方便剝開粘連在一起的月事帶。
這幾大盆得在日頭下去前洗好晾到繩子上,明早才能送過去。
“廚房留了飯。”殷長衍說。做飯耽誤了點兒功夫,他得稍微快一點兒。
“你在幹活我哪兒有臉吃,等你洗完一起吧。”
王唯一去廚房,鍋里是白水鹽面。
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他只會煮麵吧?
月上柳梢頭的時候,殷長衍把最後一片月事帶掛到細繩上。
月是白的,月事帶是白的,他也是白的。
一堆血污,卻不掩他半分通透乾淨。
王唯一左腿累了換右腿,換了好幾輪,現在腿肚子都在打顫。
見殷長衍弄完了,心頭直呼阿彌陀佛。
“走走走,吃飯吃飯。”
中午的面涼了。
殷長衍點燃木頭送進灶膛里,熱了一下麵條。先給王唯一盛了一碗。
“我剛去巷子口買了一小罐豬油,拌面特別香,你要不要來點兒?”王唯一倒醬油、挖一小勺豬油丟進去,咽起口水。
殷長衍搖了搖頭。
“你不吃豬油?”
“吃。”
“那為什麼不要?”
“我可以買,為何要你的。”
殷長衍端着碗坐在凳子上吃飯,一塊指節大小的白花花東西進了碗。豬油這東西,遇熱就化。滲進麵條里,沒法兒弄出來。
“洗月事帶這事兒,我面上掛不住。你吃我的東西,我臉面就回來一分,到最後這事兒就能輕輕揭過。”
“這沒有道理。”
“但合乎情理。”王唯一說。
殷長衍拿筷子試了試,不行。
放下碗。
重新取一個空碗呈了麵湯,坐在灶台前默默喝湯。
殷長衍喝了三大碗麵湯。
手撐着膝蓋起身,按部就班收拾筷子刷鍋洗碗,熄滅灶膛里的火星子。
去院子裏凈牙洗漱,回房,給門落下插銷。
沒一會兒,裏面暗淡發舊的燭火抖了一下,滅了。
王唯一慢條斯理凈牙洗漱,洗了頭。邊梳頭邊屈指敲門,“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娶了個媳婦兒?”
誰能想到昨天這個時候她還對媳婦兒身份避之不及。
插銷拔起。
王唯一閑庭信步進屋,爬過殷長衍、躺在他的床鋪上,烏髮散了滿枕頭。躺了一會兒,嫌冷又懶得拉被子,於是只把手腳塞進被子裏,像一個蝦米。
羞澀?有的,但不多。
前天晚上都釀釀鏘鏘了,這又算得了什麼。
她翻了個身。烏髮,雪膚,纖足,紅被,體態纖穠,高聳細膩的胸脯隨着呼吸一起一伏。因是仰着脖子,半顆胸漏了一些出來,白皙到有些晃眼。
殷長衍就愣了那麼一下,然後瞥開視線。
撥開王唯一的頭髮,騰出一塊地方。不大,但夠他睡了。
他睡覺一直很安分。
拉過被子蓋在身上,閉眼睡覺。明天還有活兒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