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月與前兆
潮汐迴流,星辰倒轉,太陽隕墜。
時間回溯到了藍旗花貨輪來到印斯蘭港口的前一個夜晚。
雙月之夜是一年中較為特殊的一天夜晚。
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人們可以在今晚同時看見兩顆掛在空中的明月,而且是兩輪明月同時最亮眼的一天。
這顆淡藍的星球外,除了離得最近的一顆衛星——“露絲”之外,這顆“月亮”還有着一顆和它大小差不多的衛星“坎蒂斯”,同樣圍繞着露絲轉動。
坎蒂斯雖然也同樣被人們冠以月之名,但實際上並不算人們居住的這顆星球本身的衛星,只不過是因為這顆星球上的人們文明有限,無法用現有的手段探查到這個普遍的天文現象。也有雙月對這顆淡藍星球的影響不算嚴重的緣故。
雙月之夜來臨的前些日子,潮汐會變得異常詭異,深海中存在着一些難得一見的珍貴媒介,海浪會在今夜捲動來自人們絕對無法抵達的深海,並將這些媒介不遠萬里地“送”上岸來。
當然,人們也可以利用雙月帶來的異常引力去完成某些平時無法通過正常手段使用的鍊金術。
可以說,雙月之夜對於普通人來講,與平常正常的生活一樣,沒多大區別,最多可能就是出海打漁的漁夫們可能要休息一天罷了。但是對於煉金師來說,雙月之夜無疑可以算是他們一年中難得的兩次“節日”。
雙月之夜一年共有兩次,一次在祀火月的后季,一次是在念冬月的前季。
印斯蘭契約暴亂的那天夜晚,恰好是十年前,念冬月的雙月之夜。
根據倖存的印斯蘭鎮民們的表述,當天夜晚,西方的天空被紅霞染成血色,時間彷彿在印斯蘭發生了倒轉,明明已經是被黑夜染黑的天空,居然逐漸開始轉變為明亮的白晝。
這無論是哪種鍊金術都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應該說,這已經不屬於人類的範疇內能做到的事。
來自聖城和星城的鍊金術師和學者們判斷,會發生這種現象的起因,應該是有某位或某群印斯蘭人觸發了煉金禁忌,並沒有通過正常的媒介為代價,但卻成功書寫了一份不正常的契約,讓某種不合理的“條件”出現在了印斯蘭。
也許正是這種“條件”構成了這樣奇異的天象,或許,不是無知的平民們所謂的時間倒轉,只是某處的光源大到照亮了整片夜空,學者們是這麼理解的。
當雙月之夜結束后,禁忌煉金造成的異象被真理之神“愛爾特斯亞”的力量強行修復,溢散在印斯蘭的混亂之力催生了當地的大型契約暴亂。
大型契約暴亂一直持續了兩天才被內陸的人們發現,實際上直到十年後的今天,暴亂的影響都沒能被消除。
受到暴亂影響最大的是印斯蘭堡,那裏幾乎是暴亂的中心。奇迹之力如同風暴一般攪碎了偌大的印斯蘭堡。
同時,當地的領主伊文·伊芙琳和他的家人們失蹤,來到印斯蘭堡勘察的皇家衛隊們並沒能找到任何痕迹。
來自愛爾特斯亞首都的聖城很快派出煉金師封閉了印斯蘭港,並從印斯蘭附近緊急調集了十艘運貨輪船遣離了當地的遇難鎮民。
而後來,世界各地陸續有煉金師前來探尋事件的起因,禁忌對於這些喜歡追尋世間真理的煉金師來說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當然也有不少傭兵和冒險者來到這裏,契約暴亂的影響雖然致命,但是人為財死,沒有人希望錯過能在這裏發一筆的機會。
這些煉金師以及亡命徒均被當時封鎖印斯蘭港的皇家衛隊遣散,並對偷溜進入印斯蘭的人處以嚴重的刑罰。
契約暴亂髮生后的第五天,愛爾特斯亞王國發出了正式的告令,嚴禁任何人靠近或接觸印斯蘭港,違者一律流放處理。
熟悉風向的政治家以及其他地區的領主們,同時保持了沉默,並嚴格按照愛爾特斯亞王四世的要求,嚴禁家族人員以及當地領民前往印斯蘭。
也是同年,本已和平了百年的愛爾特斯亞和科爾蘭再度變得摩擦不斷,兩國間維持了半個多世紀的貿易宣佈結束。
而之後的十年裏,兩國處於一點就燃的關係,陸陸續續有士兵和國家鍊金術師的身影出現在海岸線上。
戰爭,隨時可能爆發。
而這造成了這一切起源的印斯蘭港,究竟在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也隨着時間流逝變得不為人知……
………………
…………
……
黑暗。
空曠。
孤獨。
如同杯中潑出的水逆流一般,本是死水一樣平靜的一縷意識被無形的引力抽出。
這縷意識在五感回到自己身上后,隨之而來的第一絲感官,便是來自味覺的衝擊。
腐朽的氣味就像一把折斷了后當柴火燒的百年老凳子散發出來的煙味一樣,讓這縷意識痛苦的震顫着。
之後便是觸覺,冰涼粗糙的質感自身下傳來,這應該是地磚的觸感。
可能是遭過潮,加上時間久遠,地上的青苔就像膠水一樣牢固地粘住了本就不能動彈的身體。
努力地睜開雙眼。第一次,這縷意識,對眼前的世界感覺到了奇怪的不適感——明明已經把“眼睛”掙得很大了,但卻無法看到眼前全部的光景,就好像戴上了中間只有一條橫縫的面具,眼前的世界中,上下的部分籠罩在一片黑暗裏。
明亮的光從一旁石牆的洞口中照射進來,洞口處散落了一地的玻璃渣,幾根銹了的鋼管插在這唯一能通向外地的洞口中……
意識第一次看向自己的身體。
這一次,眼前的世界中,上下兩邊的黑暗消失了,也讓她完整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一個略顯破舊的箱子。
從箱子的外形來看這應該是一口開合式的木箱,它箱蓋上的邊框被加固了鐵片,只不過已經生鏽了。
底座上的稜角位置也被加裝了四塊貼合式的鐵片,應該是為了防止箱子的稜角被外物磕碰磨損而設計的。
邊框上的鐵片被打上了一排可能是為了加固用的鉚釘。
顯然,這就是一個十分平常的、家裏面可能會用來收納的木質儲物箱。
人類是沒法以第三視角看見自己的全貌的,由於意識一直覺得自己不應該不是人類,她此時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現在正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畢竟應該不會有人第一視角看到箱子會覺得這是自己的身體吧。
“沒法……動……手和腳,手和腳..……感覺不到……動不……了……”
可能是有點着急了,這口木箱子開竟然開始移動了起來。
生鏽的鐵片剮蹭着身下的地磚,留下來一道黃色的磨痕。
“有人嗎……有人在……幫……有……”
狹小的儲物間裏,虛弱的聲音打破了安靜的世界,這是一名小女孩的囈語聲,童音未去,聲音中帶着顫抖與不安。
雜亂的房間中,除了這口箱子外,只有一張破舊到泛白的桌子、一個早已破損的書架,和一堆不知道是清潔用的工具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它們早已破舊得看不出原有的作用。
“誰能……誰能來幫幫我……我到底……”
照進房間裏的月光變暗了,不知道是不是雙月正巧被雲層遮住,還是隨着夜晚的終結,月光變得暗淡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女孩的聲音沒再響起了,之前移動了一小下木箱子也完全沒有了動靜。
空無一人的儲物間裏,寂靜再次回到了這處不到十平方米的狹小空間中,之前發生的景象就像是兩位月亮先生表演的一場魔術而已。
露絲和坎蒂斯在夜空中你追我趕,隨着時間的推移,一開始的亮度不亞於太陽的月光,最後也隨着破曉的到來逐漸消失在了天際。
天亮了,微風吹拂過這片傷痕纍纍的廢墟,分不清到底是後院還是其他什麼地方,這裏到處都是斷垣殘壁。
廢墟中的一片花田裏,一種時時刻刻面向太陽的花,隨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緩慢地抬起了頭。
遠處的海平面上,一艘船身上帶有藍旗花花紋的貨輪,伴隨着獨有的蒸汽轟鳴聲,奮力撞碎身前的浮冰,緩慢地向著這座沉寂了十年的遺迹駛來。
寂靜的儲物間內,那口早已平息了的木質箱子,在聽到輪船傳來悠遠低沉的聲音后,毫無徵兆地顫動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