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回 見畫
且說臘月初,一夜寒風大雪,次日放晴,胤礽收到幾張賞雪賞梅的帖子,其中有一兩處清凈地兒的,問了母親和妻子可願同去,他另闢一處安靜地方與她們。
可都遭了拒絕,賈林氏忙於年關人情往來,不得空,妻子雖只協理,但她直言對賞雪這等風雅之事不感興趣,胤礽只好獨自赴約。
聚會約在都中一處鬧中取靜之地,佔地不大,廳台樓閣處處別緻清雅,是不少文人雅士青睞的地方。
胤礽到時,屋中已至幾人,正在閑話,兩名小童煮酒烹茶,兩個清倌一彈琴一唱曲兒。
見胤礽進門,幾人施禮還禮一番,各自坐下閑聊。
胤礽新婚,少不得又被打趣,一友人問道,“嬌妻在懷,明年還要外出否?又要去往哪幾地?”
胤礽還真想過這個問題,短期內妻子身子無法有孕,且她自理能力甚強,就是不知能否受得路上顛簸,又是否願意同他一齊出門,若是她願意,胤礽還真想帶着她一起出去走走。
眼下尚不確定,他只言再看。
又被幾人擠眉弄眼打趣一番。
半盞茶間,友人越聚越多,或說己身近況,或聊都中趣事兒,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忽聞一道清脆少年音興高采烈從門口傳來,“各位,你們可知我搞到了什麼好東西……”
只見湘妃竹簾掀起,少年一隻腳踏進門來,滿眼期待往裏一望,見人都不對,愣了一瞬,方發現走錯地方。
趕忙打恭作揖致歉,準備往外走,可屋中人是誰?
都是頑鬧慣了的老紈絝,哪能如此輕易放過他,連忙將人叫住,“小魏子,哪兒走啊,見了叔叔哥哥們連禮都不見就想走,信不信我們找你哥說理兒去。”
只見小魏子魏和安,錦鄉侯府的嫡玄孫,只得回身,將手上東西遞給身後的小廝,又重新恭敬規矩打千兒,“給各位叔叔兄長們請安。”
眾人不過逗他頑罷了,笑過便打算放人。
不想,魏和安剛轉身,又遇上來赴宴的定城侯府謝鯤,謝鯤促狹,愛逗這些小輩玩兒,隨手抽走了他交到小廝手上的畫軸進屋,邊走邊解開了繫繩,嘴裏好奇着,“什麼好東西,也叫叔叔哥哥們漲漲見識!”
屋中,有人點着謝鯤笑,有人勸他別欺負孩子。
“唰!”畫卷展開,原本笑鬧不止的眾人,看清畫上內容后,皆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笑聲戛然而止,面上笑色漸收,有人別開臉不看,有人若無其事低下頭吃酒吃茶。
舉着畫的謝鯤,先兒還跟沒大沒小動手搶畫的魏和安鬥智斗勇,忽的,兩人也發現耳邊笑鬧聲停了,動作跟着停了下來。
謝鯤正欲看看究竟是何畫兒,竟讓眾人這般模樣,就聽賈琛道,“拿來予我看看。”
謝鯤正想說我還沒看呢,憑甚先予你看!
不想,畫還沒翻過面兒,便被裘良奪了去,快速卷合兩下,扔給賈琛,他也被按坐下,旁邊另一人立馬塞了杯酒在他手中,道,“吃!”
魏和安不明所以,與這位渾身散發著冷氣的賈家叔叔不熟,這位可是大哥一再囑咐他在外不能惹的人之一,遂也不敢上前搶奪,只乖乖候着,等人快看完,好還他。
不想,好長時間沒有動靜就算了,只見這位叔叔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盯得人寒毛起立,問他,“這畫兒哪來的?”
“侄兒花了三百兩銀子,從一個窮書生手裏買的。”魏和安期期艾艾答道,不敢看他眼睛,暗道怎麼覺着這位賈叔比爺爺還可怕。
又聽人問,“那書生叫甚?”
“叫徐洪明,一個專門臨摹古畫賣的落魄書生。”魏和安這次答得快,答完立馬別開眼。
“這張畫是臨摹品?”胤礽捏着畫軸的手指不自覺用力,似要將畫軸捏斷一般。
魏和安點頭,也不知這位賈叔要問到何時,便主動說起來,“傳聞畫上的美人兒……”
“咳咳!”這小子才說第一句,就嗆住了不少人。
有人連忙喝道,“女子就女子,小孩子家家的,什麼美人不美人,毛長齊了沒?”
他們這群人不是賈琛親迎那日去幫着接親的,就是鬧過洞房的,如何能不知曉賈琛妻子的樣貌,這忽的一看,可驚了一跳!
一個深閨婦人的畫像,竟被一少年拿着,準備去顯擺傳閱,這、這……
幾人都不敢看賈琛是何表情,只能教訓眼前這小子。
魏和安只覺莫名其妙,不過見這些身材高壯的叔叔兄長們瞪着他,倍感壓力,遂改了口。
“傳聞這女子叫蓮香,是紅花埠上的妓.子,與一桑姓窮書生結下情緣,半月前卻突然消失不見了,那桑生就畫了一幅她的肖像四處尋找,
不少人見了都……覺着好看,但原畫兒桑生寶貝,出多少錢都不肯賣,便有不少觀摩過的人開始臨摹,這個叫徐洪明的書生是臨得最好的一個,一畫難求,侄兒廢了好大力氣才弄來的!”
所以,賈叔您可一定得還我。
蓮香、妓.子、半月前、紅花埠……
屋中眾人聽完,眉頭舒展,鬆了口氣。
半月前嫂夫人早就在賈琛家中了,此女不過是長得像的一個妓.子而已,可真是唬了他們一跳!
須臾,屋中閑話說笑聲復起。
只胤礽眼神越來越幽深,叫上魏和安到外間繼續說話。
眾人只當賈琛不想類似妻子的畫像外傳,料理去了,也沒多在意。
只謝鯤一人且不明情況,拉人詢問,眾人皆不答,只罰他姍姍來遲之酒,謝鯤一時也顧不上那畫兒了。
魏和安跟着胤礽出來,只見人揮退小廝僕人,叫他坐下,又問起此畫之事。
“這畫有許多人見過?”胤礽手指點着桌面。
魏和安點頭,“聽說那書生專帶着去文會上去尋人問,就連北靜王爺也看過,說確實是難得的美人,還說若是添上一對笑靨就更好了,叔叔猜怎麼樣,還真有人臨摹了之後,加了一對笑靨,簡直渾然天成,容顏更盛,可惜侄兒沒福,不曾得見...…”
北靜王嗎?胤礽握拳,手背上青筋畢現。
北靜王見過妻子,所以放出此言,是故意噁心他們夫妻!
魏和安也不知賈叔為何就不說話了,只看着他緊緊攥住的畫,不住心疼,“叔叔……畫可以還我了嗎?”他還要去赴宴,炫耀得了這麼件寶貝呢!
胤礽聲音平靜道,“這畫轉給我如何?”
魏和安傻了,奪人所好?若是平時他肯定不能同意,小爺是誰?還有人敢搶小爺的東西!
可賈叔的眼神好可怕,像一頭髮怒的豹子,若他敢不答應,這豹子就撲過來咬斷他的脖子,魏和安嚇得瑟縮。
“不白要你的,”只聽這可怕的叔叔緩聲道,“都是沒影兒的人,我畫一幅更好的與你,三百兩銀子也還你,奇珍閣里有什麼喜歡的也去挑上一兩件,記我帳上。”
“果真?”此話一出,魏和安簡直興奮得要蹦起來。
三百兩對他來說,也不是小數目,花了正肉疼,且賈叔的畫技可是出了名的好,沒了這幅,還有更好的,他不虧,又有奇珍閣里那些好頑有趣的東西,只用這張畫換,那可太值了!
魏和安此刻也不想要畫了,生怕人反悔,帶着小廝又笑又跳跑走了。
胤礽待人出門后,才斂起臉上笑意,叫貓兒找來火折,親手將畫點燃,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臉慢慢燃成灰燼,才回到屋中。
不過,稍坐了會兒,就告了辭。
裘良和季聞的小廝追了出來,替各家主子來問,可要幫忙?
那畫中人,雖不是賈琛妻子,但如此相似的肖像流落在外也是麻煩,對他妻子名聲不好。
胤礽拒了,他能處理。
人多口雜,若是叫裘良和季聞手下的人出馬,少不得要說明情況,知情人會更多,背後言語妻子的人也會更多,不妥!
回到家,胤礽直接叫了兆吉去書房,將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頭一件,去都中所有有書生集會的茶樓酒館,暗中打聽一個叫“蓮香”的女子畫像,高價買下,或動用非常手段弄回來,畫像到手后,一律不準看,直接焚毀,若有人不聽令,拔了舌頭髮去採石礦。
另有以徐洪明為首的臨畫者,將他們手上的畫全毀掉,勒令這些人不許再畫,否則打斷他們的手!
第二件,去細查這個桑生和蓮香,胤礽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第三件,北靜王……此人,需他親自動手,胤礽速寫了幾封信,着兆利派人立刻發出去。
原只想坐看他自取滅亡的,如今看來,他是嫌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才有空暇參與些書生風月之事!
胤礽在書房坐了許久,心情平復少許,方才回房。
時吳熳正歪在床上休息,她今日練了許久異能,精神力又耗盡,有些累,聽人進屋,坐起身,開口問道,“出事了?”
兆吉在府中抽調人手,動靜不小,就連周婆子都聽了響動,進來提醒她注意。
胤礽沉默,他不欲撒謊騙女人,也不想讓她知道此等腌臢事。
只見妻子清澈的眼睛與他對視,道,“如果事情跟我有關,你還是如實告訴我,如此料理起來會更快。”
“吳家有與你長得極相似之人嗎?”
吳熳略一回憶,搖頭,吳漫的嫡親妹妹吳三姑娘,與她也只三四分相似而已。
后胤礽將今日所遇之事,盡數告知與她。
吳熳沉思,半月前他們才去過紅花埠,紅花埠就冒出一個跟她長得極相似的女子,這巧合,幾率也太小了!
且那日她只在夜間行走時,才沒戴帷帽,根本沒人看見……
沒人!
吳熳似忽想起什麼,眼睛閃着光,問賈琛,“你說,那妓.女和書生叫什麼?”
“蓮香,桑生。”胤礽只說人名,就已抑制不住怒氣!
蓮香,那隻狐狸精!
吳熳霎時也戾氣溢眼,早知如此,那日就該拿它“練手”!
“讓人備馬,去紅花埠!”
蓮香、桑生、通判之女李小姐,這一狐一人一鬼合在一處,可不就是聊齋蓮香篇的主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