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3章 他是憐惜我吧?
鹿游也坐在其間,卻只是笑了笑。
今兒在這打茶圍的,除了他全是清一色的士子,可見東皇陛下對曾經的國師所建言的取士標準深信不疑。
只是鹿游不懂什麼詩詞文章,奈何巧雲姑娘就是好這一口,應該說是所有勾欄的女妖們都好這一口,什麼詩詞唱和,弄得多文雅似的。
“巧雲出來了。”
一陣喧嘩后,只見一女子盛裝而出,微微笑着,一雙勾魂桃花眼波光粼粼,在坐的所有男妖都覺得她是在看向自己,在對着自己笑。
其實似巧雲這等女妖,你看看那笑意,壓根不達眼底,倘若是人間界的老司機,一眼就能辨出綠茶屬性來。
鹿游盯着巧雲看了又看,這個巧雲確實是有些意思,不知是何種妖物,不僅是長得美,還有那小臉蛋,讓所有男妖都覺得其弱小,然後產生一些豪邁的氣息。
關鍵是……這女妖還是個大屁股。鹿游自顧自地想着。
幾聲清脆樂器聲響起。
“開始了。”
眾士子都興奮的放下筷子,目不轉睛地盯着巧雲微啟的紅唇。
巧雲嗓子倒是真不錯,也不作態,唱了首自己的詩。
“這首詩真是不錯,說相思,道相思,這千年來,多少詩賦都在說著這個,可巧雲的這首詩寫的是男妖去從軍,闡述了女妖的相思之情,果然不錯。”
“這女妖傲氣,今日誰去折了她這朵嬌花?”
“我來。”
一名士子起身,吟誦了一首自己的詩。
“多謝郎君。”巧雲淡淡的道:“卻是不行。”
鹿游笑了笑,繼續吃。
他今日是有備而來,花了大價錢從一位頗有才名的士子手裏買了一首詞,相信今晚這入幕之賓自己是當定了!
一時間,眾士子紛紛拿出自己作的詩來請巧雲品鑒,如此一來,低頭猛吃的鹿游反而更吸引注意。
有士子認出了鹿游,笑吟吟的道:“這不是刀郎館的鹿紅衣嗎?”
鹿游將身往後一靠,淡淡地道:“如何?”
他本就相貌堂堂,這一下展露面目來,連巧雲都忍不住呆了一呆,這般偉男子,若再能作詩詞,就更好了。
眾士子一陣哄堂大笑。
刀郎館的紅衣刀郎,那不就是只曉得打打殺殺的莽夫嘛,還到勾欄里湊什麼熱鬧,裝什麼高雅。
那名士子本就有意嘲諷鹿游,見眾妖附和,更是得意,不懷好意地笑道:“不如何,既然巧雲姑娘今日以詩會友,鹿紅衣不來一首,豈不是大煞風景?”
他這是有意針對!
大家到勾欄,圖的就是一樂,放鬆心情,可鹿游掃視了一圈,見其他士子也都笑吟吟地望向自己,頓時明白了,這些附庸風雅之輩也都等着看自己出醜呢。
鹿游猛地推開身前杯盤,站起身來。
唬得眾士子齊齊後仰,畢竟刀郎館的執刀郎們,凶威在外。
鹿游冷哼一聲,盯着巧雲朗聲道:“在下有了一首!”
此言一出,巧雲也是眼前一亮,期待地看着鹿游。
“春色三分過二分,柳絲搖曳杏花繁。小樓深院晝長閑。燕子歸來尋舊壘,杜鵑啼處憶前歡。夕陽芳草滿江干。”
那名針對鹿游的士子一怔,沒想到這執刀郎居然也能寫詞?
“燕子歸來尋舊壘,杜鵑啼處憶前歡。莫非鹿紅衣是想起了前歡舊愛?”
有士子故意刁難。
“就是就是,咱們最愛巧雲姑娘,哪有什麼前歡舊愛。”
“鹿紅衣唐突了!”
“……”
其餘士子紛紛附和,我們一群風流士子和勾欄尤物打茶圍,順便談論點詩詞文章,本就是極高雅之事,一名粗鄙執刀郎夾雜其中,算怎麼回事?
鹿游十分惱火,他也是上過家族私塾的,只是不愛詩詞文章,才到刀郎館任職。
這幫士子分明是針對執刀郎,可他偏偏無能為力,萬妖國東皇陛下對士子頗為優待,見官員都無需跪拜,他自然不能如何。
可恨的是,當初在買這首詞的時候,鹿游只說要拿到勾欄炫耀,那名士子就隨手給了他這麼一首寫給曾經某位青樓舊愛的詞,結果現在被抓住了漏洞。
“陽春時節,柳綠杏白,卻只能在深宅大院裏枯坐。鹿紅衣這首詞上闕倒是頗有意境,只是這份情……”巧雲螓首微搖,暗示自己的不喜。
“鹿隊!鹿隊!”
纖雲館外,謝鉤的聲音傳了進來。
鹿游心中一喜,這謝鉤據說也是中過秀才的。
他連忙答道:“我在這兒,快進來!”
謝鉤挑簾而進,身後跟着侯飛白。
鹿游背對入口站着,他頭也不回,揮手喝道:“謝鉤,作詩!不可讓他們看扁了執刀郎!”
謝鉤嘿嘿笑着看了一圈,看到巧雲是眼都亮了,聽到鹿游喊他作詩,立馬答道:“好!”
那些士子見一名紅衣刀郎進來就要作詩,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這位執刀郎,當真文思如此敏捷?
謝鉤也不謙讓,張口就來:“春天裏來百花香。”
眾士子微微搖頭,此句平常,倒也通俗。
“我和巧雲入洞房。”
鹿游一聽,頓時火起,“滾!”
眾士子指着謝鉤哈哈大笑。
謝鉤不明所以,點頭道:“好叻,我這就滾。”
隨即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連忙道:“鹿隊,侯兄弟來了。”
鹿游霎時有一絲慌亂,怎麼第一次見面居然在這種場合,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揮手道:“侯兄弟,作詩!”
醉花樓在月港城西北勾欄瓦舍一條街,侯飛白剛進入就發現這裏的與眾不同,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場合。
聽到鹿游叫他作詩,在人間界看的那些風流才子與青樓花魁詩酒唱和的橋段頓時湧上腦海,心情居然些微的小激動。
“侯兄弟?”鹿游終於回頭了,他已成功掩飾好自己那一絲絲的小尷尬,“沒關係,不會作詩就算了吧。”
“不,我只是在想,用哪首。”侯飛白微微擺手道,他心中卻暗道,抄詩非我本願,只是我要以此打入刀郎館,奈何形勢所迫。
“還不止一首?”鹿游頓時大喜過望,用力拍了拍侯飛白的肩膀,“好兄弟,不要讓他們看扁了執刀郎!”
眾士子一聽,好傢夥,刀郎館的執刀郎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嗎?
“紅豆生南國……”
侯飛白踱步,念出第一句。
鹿游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了。
“要作詩,不是讓你背詩!”
“這是國師的詩!執刀郎果然無才!”
“這傻小子,怕是都不知道勾欄詩詞都是原創吧?”
眾士子也紛紛起鬨。
連巧雲也臉色不愉,若背首詩就能成為老娘的入幕之賓,那老娘也未免太不值錢。
侯飛白聞言大驚,怎麼又是這位神秘的國師!
自己剛到大荒妖界那會,念了句“十步殺一妖,千里不留行”,也被白朵兒說是國師的詩,現在這首《相思》,居然也成了國師的詩?還有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這位國師,到底什麼來頭?!
侯飛白腦子飛速轉起來,前兩首都是人間界大寧皇朝的詩,后一首詞是大雍皇朝前期的詞。記得在一次閑聊中,白朵兒曾說過,那位國師是兩千多年前就存在的妖物了,實在不行就只能來首大雍皇朝中後期的詞試試了。
“你小子,到底有沒有詩?”
“對呀對呀,沒有就不要在這裝蒜!”
“還不止一首,就這?”
“靠背詩,我能背幾百首呢!”
眾士子見侯飛白沒有動靜了,又開啟了嘲諷模式。
鹿游臉上掛不住,拉着侯飛白的胳膊,道:“實在不行,咱先撤。”
侯飛白這才回過神來,撥開鹿游的手,道:“執刀郎從不會被看扁!聽我這一首!”
聽侯飛白又要念詩,所有妖物頓時又安靜下來。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一口氣念完上闕,侯飛白頓了頓,偷瞄眾妖的反應,若再被抓包抄詩,恐怕就只能跑路了。
好在這一首詞,大家都沒聽過。
“這是一首詞!上闕意境極佳!”
作為醉花樓第二把交椅的小娘子,巧雲在詩詞方面的造詣即便寫不出多麼高明的,欣賞能力卻還是有的。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一名士子咀嚼着這一句,“這看似一問一答,恰恰將那種相思、期盼寫上了心頭。”
侯飛白微微一笑,單手背在身後,繼續念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侯飛白話音剛落,巧雲頓時眼眶就紅了,衝過去一把拉住侯飛白,將半個身子掛在侯飛白的身上,臉上帶着笑,眼中卻流着淚,激動地叫道:“郎君!巧雲要謝過郎君,倘若將來巧雲能名垂青史,定是郎君的功勞。”
侯飛白想到了一件事,在古代九州,風流才子與青樓花魁之間那也是彼此成就的,像那位被神秘國師剽竊的柳三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麼接下來……既然這位巧雲在詩詞造詣方面不是一個花架子,恐怕小飛白今晚有場劫難呀!
念及此,侯飛白掙開巧雲的手,從桌上撈起一隻酒壺,仰頭灌下幾口,又隨手丟下酒壺,“在下不勝酒力,先走一步。”
侯飛白出了纖雲館,身後眾多士子才轟然出聲。
“好詞!”
這聲音,就彷彿一股熱浪從纖雲館衝出,甚至醉花樓外都能聽到,路過的妖物不禁愕然,而後停下腳步。
而纖雲館已經鬧翻了天!
自從兩千多年前,國師在萬妖國掀起一股詩詞狂潮之後,大荒妖界的權貴們,勾欄的姑娘們已經瘋狂迷戀上這一文化。
甚至萬妖國的取士,都已經徹底走上了重詩詞的路子。
鹿游一拍桌子,豪爽地笑了幾聲,然後一拍案幾,罵道:“賊廝鳥!這就是我執刀郎的詩詞!你等可能比?”
即便巧雲對侯飛白表示出了明顯的好感,甚至想要主動投懷送抱,但侯飛白幫自己和刀郎館出了這口惡氣,鹿游也不想計較了,畢竟這月港城的勾欄那麼多,比巧雲更美的也不少。
突然,醉花樓響起古琴之聲。
“哎呀,快看,是林奴兒出來了!”
有士子驚訝地喊道,那模樣像極了人間界見到女神出場的小粉絲。
林奴兒,醉花樓真正的頭牌花魁,據說是白蛇妖,號稱詩琴雙絕的存在。
“剛才念詞的是誰?”
林奴兒懷抱古琴,柔聲問道。
鹿游看到林奴兒,忍不住想到,還好失了巧雲,這林奴兒豈不是更好?
隨即,鹿游猛地一拍大腿:“哎呀!那傢伙跑了!”
林奴兒愕然,還有這樣詩酒相會的打茶圍?作了一首堪稱千古名篇的詞,然後沒有成為入幕之賓而是跑了?
她驚訝中帶着羨慕地看向巧雲。
巧雲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難道我不足以讓他想要一親芳澤嗎?”
她自負多才多藝,而且美貌非常,被許多妖物追捧,一擲千靈只求親近而不得。
可此刻,一名紅衣刀郎卻視她若無物,就像是隨手丟棄了一個草芥般的隨意,這……
難道他看不上我?
不。
能作出這等絕妙相思句的男妖,不會那等淺薄。
那麼我願意自薦枕席,他為何不肯?
難道?
他不肯藉此來睡我,這一定是憐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