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伊萊十七歲生日的第十一天,被招聘來“看住”小少爺、卻被小少爺這段日子的乖巧蒙蔽眼睛的僕人們終於受到了衝擊。
小少爺明明是一直呆在房間看書,女僕去送茶還得到了一個溫和的謝謝,也沒有看到有人出門,偏生斯科皮行色匆匆地來找人時房間空蕩蕩,被子胡亂地掀開,用手一摸,已經沒有殘餘的體溫,也不知道人已經不見了多久。
新來的僕人驚慌失措,小少爺向來是會隨手整理被子的,現在這幅場景一看就匆忙,彷彿一點多餘的時間都沒有。他們頃刻間回憶起許多年前小少爺被綁架的往事,又想到最近城堡內莫名緊張的氛圍與外界傳來的普及教育受阻的消息,全部擔憂又愧疚地望向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斯科皮。
而身經百戰的斯科皮看着床頭邊那本放得整整齊齊的書,蜜橘色的眼睛中寫滿無奈,他揉揉太陽穴說:“又偷偷跑了。”
總是被保護對象落下的可憐親衛此刻強烈地思念起米娜來。
米娜是伊萊經歷過綁架事件后遠在大陸另一端的馬修急匆匆送來保護外甥的天賦者——當然,明面上她的身份是伊萊的貼身女僕。從前伊萊偷跑,雖然說米娜從來不會阻止也不會強行跟上去,但她總會知道伊萊是否出於自願、神色是否輕鬆、又是大約去了哪個方向。
然而自從去年春天她領着伊萊的任務離開弗朗西斯,已經有快兩年沒有回來過了。
斯科皮嘆了口氣,憂鬱地想:米娜還要多久才能回來呢?
米娜也不知道。
大陸另一端的空曠海面上,脫下女僕裙、換上利落勁裝的米娜咬着匕首柄,手上利落地用麻繩把甲板上橫七豎八的十字騎士綁在一起,再把末端拴在船舷上。做完這一切,她隨手把被海風吹亂的頭髮捋到腦袋後面,轉頭望向遠處一望無際的海平面。
什麼也沒有。
米娜收回目光,跨過那些人的手腳抬步走到船尾,那裏此刻站着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修長男人,她在與男人隔了兩三步的地方站定。
“我們已經在海上漂了四天了,”米娜目視前方,“你確定沒有找錯位置?”
男人沒有回答,他低下頭,掌心的菱形水晶吊墜閃爍着明明滅滅的紫色光芒,光芒極盛的時候整顆水晶都被映照成璀璨的紫色,看上去就像陽光下某個人的眼睛;轉淡到極致的那一剎那又能短暫窺見水晶中央一朵藍紫色小花,柔嫩花瓣舒展,彷彿還有着勃勃生機。米娜的眼神輕飄飄地往那多小花上落了一下,又極快地收回來。
那是明日之森的精靈幼崽詹妮弗來到弗朗西斯時脖子上掛着、又一直緊握的東西,米娜不止一次看見男人把它正大光明地拿出來,就像根本不怕她告訴另一個人本該屬於詹妮弗的東西此刻握在他手裏一樣。
他確實也不該害怕,他們飄在海上,周圍沒有任何能夠傳遞信息的渠道,只要在目的達成后殺死她,這就將永遠是一個秘密。
這個時候男人抬起頭,沉鬱綠色眼睛映出遠處天與海的界限,他說:“快了。”
說得那樣篤定,就像他早已預知未來一樣。
……
從斯科皮口中得知小少爺的離開大概是出於自願之後六名僕人總算是放鬆了一點心情,那個曾經擔心過奧林伊萊打架的青年與少女兵分兩路前去通知領主和領主夫人。迪倫和菲瑞婭的反應出奇相似,都先露出訝異的神情,再略帶着點無奈道:“他跑哪去了?”還不等僕人回答,他們又嘆一口氣,“他要跑到哪裏去除了他自己總不會有人知道。”
連話的內容都一模一樣。
青年和少女在返回途中相遇,彼此對視一眼,確認對方遇到了跟自己相似的情況之後才湊在一起,輕聲說起了悄悄話。
少女乍舌:“原來小少爺是真的要偷跑啊?”
“也不能叫偷跑吧?”青年提出異議,“我像小少爺那麼大的時候都不怎麼著家的。”
“你和小少爺能一樣嗎?你一看就皮糙肉厚的,小少爺一看就……”少女努力從自己貧瘠的詞語庫中扒拉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但最終她失敗了,於是擺擺手總結道,“一看就和你不一樣。”
青年認同地點點頭。
他們來到領主城堡的時間不算好,還沒來得及和小少爺熟悉小少爺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什麼東西,他們不像在城堡呆得久的僕人一樣見過伊萊還很願意撒嬌的小時候。要提到小少爺,他們最先想到的就是花園的亭子裏、房間的窗邊、書桌的後面,纖細的少年總是在思考着什麼東西,他倒是不吝嗇展露出笑容,眼睛漂漂亮亮的,就是像玻璃一樣易碎。
青年突然說:“需要去向大少爺通報一聲嗎?”
大少爺是不用通報的,領主城堡內剛剛發現伊萊失蹤,伊萊憑空出現在西塔鎮後面的消息就經由護衛軍在羅素家安插的探子送入親衛軍營。
那個時候五名隊長難得聚集在一起,不遠處的擂台上分屬五隊的士兵打得難分難解,沒人知道他們的彩頭僅僅是由羅萊提供的今日不限量烤肉。
送來的消息中值得深思的點太多,奧林無語凝噎,不知道是該把注意力放在“憑空出現”四個字上,或者放在羅素第二次前去西塔鎮上,還是放在伊萊現在獨身處於羅素包圍中上。
思來想去,他還是站起來,決定克服在伊萊生日當天哭了一場的羞恥感,去把不省心的弟弟接回來。
這個時候翹着腿在旁邊看士兵對擂的大小姐出聲道:“羅素家主會把小伊萊送回來的。”
奧林腳步一頓,轉過頭來看大小姐。
大小姐聳了聳肩膀,補充道:“他不僅會把小伊萊完完整整地送回來,還會儘力避免小伊萊在去到西塔鎮和回來的路途中受到哪怕一點傷害。現在快要到中午,說不定他還會請伊萊在羅素莊園用午餐。”
奧林還沒有表達意見,也在附近的赫伯特先難以置信地嚷起來:“你說費爾南多·羅素?圓桌會議的時候他看小少爺的時候眼神跟想要殺人似的,你現在說他絕不可能傷害小少爺?”赫伯特轉向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的奧林,催促道,“還是快去把小少爺接回來吧,那個羅素指不定要做出來什麼事情呢。”
大小姐搖搖頭。
“羅素家族擴張得最瘋狂的時候連家主的母族都要咬下來一塊肉,所有貴族都覺得羅素是一條瘋狗,很少有人注意到羅素家族永遠只撕咬貴族、從來沒有染指過領主城堡的利益,也從來沒有試圖讓領主大人將弗朗西斯的資源向貴族傾斜。”
赫伯特一怔——好像,真的是這樣吧?
騎兵隊長倫克朗沒什麼反應,大約早就知道這件事;暗殺者隊長薩辛也沒有反應,大約是不太關心這些事情。奧林在赫伯特的視線中思考了一會兒,還是重新坐了下來。
赫伯特還是有點難以理解,他望向大小姐,一張英武兇悍的臉上滿是旺盛的求知慾。
“費爾南多·羅素不喜歡小伊萊做過的那些決定、更是要阻擋普及教育的推行,但他絕不可能對小伊萊動手。”大小姐用手指抵着唇,沉吟一會兒后比喻道,“因為就像我們是親衛軍營的士兵、親衛軍營是弗朗西斯的軍營一樣,費爾南多·羅素是羅素的家主、羅素家族是弗朗西斯的貴族。”
大小姐在親衛軍營中率領的不愧是最擅長分析情報的那支隊伍,猜測得半點不差。
午餐時間剛要到來,羅素家的僕人就快馬加鞭帶來了伊萊要在羅素莊園用午餐的消息,下午過去一大半,低調奢華的馬車咕嚕嚕地出現在了領主城堡外的道路上。
領主城堡門口守衛的衛兵最先看見了馬車,再看見了馬車旁邊騎着坐騎跟着的伊迪斯,他們一開始猜測馬車中是羅素家主,結果掀開帘子走下來的是他們的小少爺。
伊迪斯的外套不太合身,在到達羅素莊園后費爾南多讓僕人重新給伊萊找了一件合身一點的斗篷。這件斗篷渾身滾着風滾兔的絨毛,觸感柔軟,看上去也暖融融的,毛絨絨的領子貼着臉頰,襯得人都無害起來。伊迪斯看着他這副模樣,廢了好大勁兒才把他和離開羅素莊園前把父親氣了個半死的樣子聯繫起來。
“小少爺。”斯科皮略帶着點怨氣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伊萊渾身一震,臉上條件反射性地露出乖巧的笑容來,伊迪斯也一怔,這下徹底聯繫不起來了。
斯科皮終於趕到了,他仔仔細細把伊萊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大礙后無奈道:“您下一次出去還是提前告訴一下身邊的僕人好嗎?”
伊萊的神色立刻嚴肅起來,他無情地從斗篷內側揪出一團試圖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灰毛小松鼠,一本正經地把它放進斯科皮下意識抬起來的手裏,正色道:“今天做的事情從某個角度看並不是出於我的主觀意願,現在我就把罪魁禍首交給你。”
格瑞雙爪抱頭,和斯科皮小眼對大眼,一整個鼠鼠震驚:什麼?這就把它賣了?!
然而斯科皮絲毫不受蒙蔽:“那從另一個角度看呢?”
另一個角度就是格瑞是幫他跑腿的,他動用那張傳送卡是必然結果,伊萊不說話了,看上去心虛得要命。
斯科皮無奈地格瑞放回伊萊還沒有收回去的手上,格瑞呲溜一下就竄到伊萊的肩膀上,一隻爪子輕輕抓着伊萊的發尾、一隻爪子緊緊抓着絨毛斗篷的領子,也不知道兩者顏色乍一看這麼相似,它是怎麼在短時間內辨別出來並且準確抓住的。
“夫人有一點生氣。”斯科皮壓低聲音說,在得到伊萊一個“完蛋”的眼神后他終於把視線投向一直站在一旁饒有興味地聽他們講話的伊迪斯,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
“謝謝您對小少爺的照顧,羅素少爺。”
伊迪斯噙着紳士的笑,轉向伊萊,回答道:“我的榮幸。”他又抬頭看看天,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回過頭來彬彬有禮地說,“天色已經不早了,瑟得城距離這裏有一段不近的距離,請恕我現在必須離開。”
他說的假話,但在場的人都沒有拆穿的意思,除非領主城堡想要接待羅素家的繼承人。
伊萊眨眨眼睛,突然說:“羅素少爺,方便請你幫我向羅素大人帶一句話嗎?”
思及被伊萊離開前那句“您苦心經營的羅素到頭來也只是龐然巨物眼中一根手指就能夠摁死的螻蟻”氣得差點當場發難的父親,伊迪斯呲了呲牙,臉上露出不怎麼真實的為難表情,他彷彿非常凝重、又經過了許多掙扎。然而伊萊始終微笑着看着他,彷彿早已識破他這花里胡哨的表演。伊迪斯突然覺得有點沒勁,乾脆掛着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行了個標準的禮,垂頭答道:“如您所願。”
“現在的羅素是羅素,不久之後的羅素可能就不是羅素了。”
伊迪斯一怔,眼中陡然生出凜冽的寒意來,他抬起頭來,雙眼直視伊萊,說:“我可以認為這是一句威脅嗎?”
“不,”伊萊搖了搖頭,他豎起一根手指,輕快地眨了一下右眼,“這是吃了羅素莊園一頓飯的報酬。”
報酬?以給羅素家主易主當報酬?伊迪斯幾乎要發笑了,然而這時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如果是羅素中多出了格達德一般的人呢?又或者是……有人藉著羅素的身份去做一些羅素不會做的事?
“羅素大人總有一天會很喜歡這個報酬的。”伊萊像是沒有察覺到伊迪斯剛剛的冷意一樣,依舊眉眼彎彎的,喟嘆一般道,“到那個時候,請羅素大人重新思考一下普及教育的意義吧。”
……
斯科皮慣常是不騙人的,菲瑞婭並沒有在伊萊剛回來的時候發難,而是在餐桌上溫溫柔柔地把不聽話的兒子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伊萊自覺理虧,低着頭訥訥地應是。
從出門之前至少要留下說明大概多久回來的紙條應到以後出門要穿夠衣服,迪倫和奧林一邊聽菲瑞婭數落一邊微微點頭,看起來都很認同的樣子,卻一個人也不開口說話。
怎麼說呢,菲瑞婭不愧是整個領主城堡最會教育伊萊的人,畢竟除了她之外另外兩個空有高度和塊頭的男人一般來說都是教育不出口的。
離開餐桌前菲瑞婭說:“你已經長大了,你的舅舅這個年紀已經開始遊歷了,當然去哪裏都可以,只是在離開前要告訴我們好嗎?”高貴優雅的夫人略帶着點苦惱,“否則我們想你了的話,要去哪裏才能找到你呢?”
雖然自己能夠很自如地表達愛意,然而在迪倫和奧林贊同的目光中,伊萊的耳朵尖還是悄悄地紅了。
這點熱度雖然沒有攀升至臉上,卻分外持久,直到伊萊洗漱完畢回到自己的房間依舊沒有褪去。他坐在床沿垂着頭思考了一會兒,乾脆站起來走到床邊,唰地一下推開了玻璃窗。
雪已經停了,弗朗西斯的氣溫卻還沒有攀升到冰雪可以開始融化的程度,帶着冰霜氣息的風吹進來。他乾脆就着這個姿勢望着窗外,心裏想的卻是這輩子遇見過的許許多多的人。
雖然這個世界教廷當道、他腳下的這片土地獨木難支,但是毫無疑問,主神賠償給他的人生美好又燦爛。
他並不沉醉於五光十色、能夠讓任何一個少年人熱血澎湃的的劍與魔法,在他眼中這個世界最瑰麗的是在時間流逝中與他人連結的羈絆。他在這裏度過的十七年無時無刻都包裹在綿綿不斷的愛意與剋制的縱容之中,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得到尊重,想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得到支持,一笑一怒皆能牽動他人的情緒,眾人歡笑,眼中心裏皆留有他的倒影。
這種感覺會讓人上|癮,同樣也會讓人生出反哺的念頭。於是他愛弗朗西斯孕育的人們,愛弗朗西斯。
所以——
伊萊垂着眼睛,輕輕吐出一口白蒙蒙的霧氣。
他決不允許任何人染指這片他深愛的土地,如果有人伸出手腳,他就斬斷這些手腳;如果有人施展陰謀,他就毀掉這些陰謀;如果有人妄圖以鋪天蓋地壓之,他就要捅破籠罩在大陸之上千餘年的晦暗穹頂。
“滋——”
刺耳的嗡鳴聲突然響起,伊萊下意識地皺眉,還沒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個彈出的半透明藍色文檔框就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伊萊微微睜大了眼,他伸手想要去觸碰文檔框上密密麻麻的字,然而他的指尖還沒有觸碰到邊緣,文檔框就猶如加載了某種推進器一般迅速推遠、直到懸浮於領主城堡的高牆之上。
下一秒,許許多多文檔框從這一個文檔框中複製增生,它們飛快地向上移動、向下移動,直到遮天蔽日,成為領主城堡之上熠熠生輝的穹頂。伊萊眨眨眼睛,微弱的月光落下來,穿越這局限於領主城堡上空的穹頂,落到他的臉上,已經變成了流淌的藍色河流。
闊別多日的機械音在耳畔響起,幾度穿梭世界、最終回到他身邊的系統短促地說:
伊萊仰起頭,伸手想要隔着許許多多的空氣觸碰這瑰麗的穹頂,然而當他的手指舉過頭頂,漫天的文檔倏地消失了。稀疏的星星和被雲層遮去大半的月亮七零八落地落在空蕩蕩夜空中,看上去甚至有點可憐。
系統毫不留情地說,
雖然履約理所應當,也不是什麼難事,但系統就是硬生生地顯出幾分提起褲子就走人的無情來。
伊萊心情很不錯地伸了個懶腰,覺得也許是今晚的夜風有什麼能給人帶來幸運的魔力,乾脆就地打開許願池,看也不看現在還剩的抽數,很豪爽地扔了一半進去——這已經比與系統約定的要更多了。
許許多多的光從許願池中升起,大約都是綠色的,混在一起也看不分明,伊萊半點也不在意,滿嘴甜言蜜語催促系統道:“全世界最好的系統,現在可以把文檔給我了嗎?”
他這幅做派和提了褲子走人的系統也差不了太多了。
系統沒有回答,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回答。
伊萊挑了挑眉,系統辛辛苦苦地跑了好多手續才把東西帶回來,總不至於反悔。他正要再次催促,餘光卻瞟到一抹格外醒目的顏色——等等。
伊萊猛地抬起頭,他用掉那麼多抽數,得到的卡整整齊齊地懸浮在空中,乍一看都是綠瑩瑩的,哪個抽卡人看了都要難以呼吸。然而在這一面高牆一般的卡牌的右下角、最不引人矚目的地方,一抹好幾年都沒有見過的紫色正在熠熠生輝。
紫色代表着珍貴卡。
伊萊回憶起系統臨走前說出的歐非守恆理論,突然生出了一種不好的猜測:該不會這就是那幾張要佔去一半內存、一抽出來就要把系統卡死機的豪華珍貴卡之一吧?
系統說卡死有什麼後果來着?伊萊眼神一凜,飛快地拉開系統空間,飛快地重複點擊卡片——使用卡片——確認使用的動作,華美的寶石與澄黃的土豆塊莖一起落在地毯上,雜雜亂亂地堆成一座小山,看起來地位分外平等。
等到監察者之杖出現在伊萊的手心裏,沉寂的系統終於發出了聲響:
伊萊的動作愣住了,他略帶着點奇怪問道:“星星是什麼?”
系統用那種毫無波動的聲音說著充滿怨氣的句子,
伊萊一怔。
伊萊明白了,伊萊當然明白了,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記得安慰道:“我在上個世界死亡的時候十八歲,已經成年了。”
系統頓了頓,又說,
伊萊不說話了,他噙着笑,真當給系統一點思考統生的獨立空間,自己則勾了勾手指,那張紫色的卡片乖乖地飛進伊萊手裏,伊萊兩指翻轉,卡片信息毫無保留地出現在眼前。
。]
伊萊難以置信:怎麼他辛辛苦苦抽出來的卡片還需要鑰匙?哪裏來的鑰匙?不會又要抽另外一張卡才能用吧?
系統,捆綁銷售,伊萊憤憤地想,奸——
需要宿主滿足前置條件才能夠抽出。]
系統冷冰冰的機械音來得恰到好處,伊萊愣了愣,這個意思是……
系統的語調沒有什麼起伏,卻硬生生透出一股幽幽的怨氣,它說,,並且已經在非主觀意識的情況下短暫進入過夢境花園,請勿誹謗系統。]
他已經持有?他還進入過夢境花園?開什麼玩笑,他怎麼不知道?伊萊張了張嘴,剛要譴責系統,眉頭卻立刻皺起來:等等,夢境花園?夢境中的花園?
這個短語就像打開了記憶中某個開關似的,伊萊眨眨眼睛,此刻他彷彿不是置身於熟悉的房間,而是跟隨着記憶去到了另一個空曠的地方。
馥郁花海由腳下延伸向無盡遠處,蔚藍天空和潔白雲層都很高,他望着不遠處的破敗亭子,一個銀白長發的人坐在其中,他再往向青石板路的盡頭,那裏站着一個銀白短髮的小孩。藍紫色的小花在風中搖搖晃晃,不知從何而起的瑩白光團由小孩飛向亭子,花瓣如同某種浪潮一般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再睜開眼,入目是玻璃窗外夜色下白茫茫的雪地。
是了,伊萊想,是他的夢境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