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伊萊十七歲生日的第九天,雪終於停了。
領民們終於能夠走出自己的居所,放眼四望白茫茫一片,沒有人知道曾經有好幾撥人馬在上面奔波。阻擋人們行動又平等掩蓋一切的大雪在此刻成為了最好的掩飾,一些魔獸或許短暫窺見了來者的真容,只是它們意識不到那意味着什麼,也不會說話。
但他們中間出了個bug,某隻灰毛松鼠型空間魔獸腦子聰明暫且不提,說不出話還知道比劃,手腳太短還要上躥下跳地做動物表演。
在格瑞第不知道多少次因為翻騰得太過歡快而墜入伊萊的手心過後,伊萊終於嘆了口氣,虛虛握住手把格瑞揉了一通,格瑞頂着一顆毛髮炸起來的頭眨眨小眼睛,一眼看上去竟然是還挺享受的樣子。它又要掙扎出來再次向伊萊展示這幾天它“駐守”龍脊山谷的成果,卻看見伊萊笑盈盈地伸出一根手指點點它的小腦袋。
“你是想說,你看見兩個人從龍脊山谷繞到西塔鎮的後面,然後與另一個人遇見了?”
天知道他怎麼能從格瑞的旋轉跳躍中看出這麼多信息。
格瑞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它像伊萊上輩子的體操運動員一般挺直身體舉了一次爪子,又換了一個方向同樣嚴肅地舉了兩次爪子,然後它站在舉了兩次爪子的這一方突然對着面前的空氣打出一拳,再嘚啵嘚啵地換到舉起一次爪子地方,雙爪捂着腹部、目露驚恐,下一秒就直挺挺地倒在伊萊的手心裏。
“唔……”伊萊做出猜測,“你的意思是,這兩個人把這一個人殺死了?”
格瑞蹭地站起來,此刻它再次轉變了角色。它首先在在面前的空氣中畫了個大大的圓圈,緊接着煞有介事地拖住了圓圈中的空氣,吃力地往後行走——當然,伊萊兩隻手掌的位置有限,它的往後行走只是個象徵,事實上它一直在原地踏步。踏了好一會兒,格瑞目露凶光,回過頭來看一眼自己手裏拖着的空氣,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
到了關鍵的地方,伊萊的表情也不禁嚴肅起來,他坐直身體,全神貫注,想要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在他專註的注視之下,格瑞抓起這團空氣,唰地扔了出去。
扔了出去?伊萊沉吟,這是拋|屍的意思?
伊萊思考得太專註了,竟然沒有注意到入戲太深的格瑞再次轉變角色。它綳直雙腿,綳足勁兒往外一跳。伊萊大驚失色,連忙伸出手要去接,然而已經晚了。
“砰!”
格瑞在玻璃窗上撞成了一灘鼠鼠餅,拖拽着令人頭皮發麻的“滋”聲滑下來,再次滑進伊萊的手心裏。
“你在幹嘛?”伊萊有些好笑,指尖輕輕點在暈暈乎乎的格瑞腦袋上,一點瑩瑩的白光閃過,溫和的魔力匯入格瑞身體內部,疼痛和暈眩慢慢散去,格瑞抱着腦袋搖了搖,再抬起頭來,又是一隻好鼠。或許是物隨主人形,格瑞也格外地會哄人,它蹭蹭伊萊的手心,懶洋洋地轉了個圈。
伊萊向格瑞確認:“你是說,他們把最後那個人扔進雪堆里埋了起來?”
格瑞搖搖頭,又做了一個扔出去的動作,然後轉過頭來大搖大擺地原地走了幾步。這就是只扔了人,沒有掩埋動作的意思。
“他們扔那個人的位置在哪裏?”
“深處?”格瑞搖了搖頭。
“中部?”格瑞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外圍?”格瑞點點頭,又搖搖頭。
伊萊懂了,他篤定道:“外圍靠近中部。”格瑞舉起兩隻小爪子開心地蹦了一下,似乎在為了伊萊答對問題而喝彩。
伊萊陷入了沉思。
說出來可能有一點荒謬,但人類從來不在魔獸的食譜上。就算在魔獸暴|亂期間發狂的魔獸們也從來不會啃食人類的身體,它們的食物一般會是同類或者特殊植物,部分也吃一點普通動物。
那麼格瑞看見的“拋|屍”現場,或許就是兇手想要讓證據消失在普通猛獸的肚子裏。當時已經下了有一段時間的大雪,如果有猛獸聞道鮮血的味道,一定是會出來覓食的。而大雪會隱藏這個過程中的所有痕迹,沒有人會發現人是兇手殺的、也沒有人會發現猛獸吃到的就是屍體,如果幸運的話,人類會在猛獸的洞穴中發現森森白骨,如果不幸運的話,受害者的屍體永遠也不會被找到。
乍一看真的是很好的毀屍滅跡方法。
想到這裏,伊萊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他把瑞茲放在窗沿上,手腕上的藤蔓黏黏糊糊地纏住他的手指,而他帶着點難以置信想:這兩個人應該不是弗朗西斯人吧?
至少在弗朗西斯待的時間沒有多長。但凡他們在伊萊十歲以前來到弗朗西斯,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因為龍脊山谷內幾乎沒有食人屍體的普通猛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龍脊山谷內有弗朗西斯當前唯一座元素寶石礦,龍脊山谷中絕大部分動物都是魔獸,從前是有點普通動物,但那也只是從前了。原因很多,最直觀的就是大陸上最後一頭巨龍——瑞茲。
巨龍的血脈對包括魔獸在內的一切動物都有着天然的壓製作用,伊萊小時候隔三岔五往龍脊山谷跑,瑞茲就隔三岔五地要去龍脊山谷上方晃悠一圈。在日益拔升的龍威之下,強大的魔獸遷徙往山谷深處,留在外圍的只剩這些強大魔獸的食物——不那麼強大的魔獸和少量普通動物,這兩者中前者具有自保能力,而後者在經歷了每年一度的狩獵期與龍脊山谷魔獸暴|亂之後也基本上剩不了多少了。
最近幾年龍脊山谷狩獵區都被特意標紅,表示這裏屬於高危區域,請領民們謹慎考慮是否前往。
這樣一想,那兩個人恐怕不止沒來多久,也許還有點自視甚高、不願意仔細了解一下弗朗西斯的現狀。
伊萊垂着眼睛思考了一會兒,視線移向窗沿另一端放着的銀色雕飾吊墜。這是那兩個人中其中一個掉下來、而格瑞又特意揣回來的,雕飾是個普普通通的十字架,表面倒是沒有刻那垂淚的女神像,刻的是格達德的家徽,背面則刻的是另外一個簡單的花紋,線條抽象,看不太出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是個意外之喜,或許可以省掉他計劃中許多步驟,直接來到某個關鍵節點。
“格瑞,你還記得他們把屍體扔掉的地點在哪裏嗎?”
格瑞點點頭。
“那你又知道,”伊萊頓了頓,輕輕摸了摸格瑞的腦袋,語氣放輕,“羅素莊園在哪裏嗎?”
羅素莊園在瑟得城郊。
這座處於新舊之間的建築背靠瑟得城圍牆、三面直對由弗朗西斯集中耕地跋涉而來的奔流長河。若有人想要走到羅素莊園中去,他就只能光明正大地通過長河上唯一一座橋,若是羅素莊園不想要他走進來,只需要派遣一人在橋頭阻擋就能夠成功。
總而言之,羅素莊園易守難攻,連滑過天空的飛鳥都會被其中的僕人偵察到,簡直沒有任何可以突破的破綻、沒有任何可以穿過的漏洞。
但凡事都不能說得太絕對。
深夜,領主城堡一側的雪已經停下了,瑟得城卻還紛紛揚揚地落着幾片。難得出現的月亮被雲層遮掩大半,誰也沒有看見一個小小的灰色身影由瑟得城內部竄上高高的城牆,它探出腦袋來,綠豆大的眼睛中映出羅素莊園燈火通明的倒影。
一陣風吹來,再一看,城牆上空空蕩蕩,好像什麼都沒有來過。
羅素莊園內,伊迪斯走出了父親的書房,這幾天裏他的神色都綳得非常緊、步履也匆匆,絲毫不見以往的玩世不恭或者漫不經心。發生這樣的變化,蓋因為他只準備好去應對處理羅素擴張過程中招致的攻擊,而沒有準備好面對羅素以外的、潛伏多年的敵人。
一開始是格達德利用羅素,然後是格達德上一任繼承人死亡存疑,最後是格達德一反常態地派人前往四個小鎮,羅素派人跟蹤,卻連什麼異常也沒有捕捉到。
伊迪斯盡量讓自己的視線停留在羅素和格達德身上,然而弗朗西斯圓桌會議在前,他難以抑制地想到那位小少爺和整個弗朗西斯。他偶爾會想,如果格達德真的是教廷安插在弗朗西斯的棋子,那麼教廷是否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擁有更大的力量;如果教廷擁有更大的力量,那當教廷想要對弗朗西斯下手,現在的弗朗西斯是否有應對的能力。
他又回憶起父親轉述的話,那位小少爺說:“弗朗西斯的人太少了,只有每一個人都投入到運轉的齒輪之中,合力分擔戰士、指揮者、後續保障的責任,弗朗西斯才有可能面對接下來的風暴。”
倘若小少爺說的那些看似危言聳聽的話都要成真,羅素沒有退路,整個弗朗西斯的貴族都沒有退路。
那麼,如果普及教育真的能夠阻擋這場風暴呢?
思緒紛紛雜雜,最終做決定的還要是他高山一般的父親、羅素家族鐵血的家主。伊迪斯靠着緊閉的房門輕輕吐出一口氣,挺直脊背,然而當他剛剛要邁步離開,門內就傳來一聲緊促的呼喚。
“伊迪斯。”
伊迪斯一凜,抬手推開房門,手已經握住了大腿上綁着的匕首柄,然而書房內並沒有他所預想的危險場景。
一隻灰毛的小松鼠站在窗沿上,爪子拽着一個長長的吊墜,吊墜上掛着的雕飾被他的父親握在手中。伊迪斯不動神色地鬆了一口氣,邁步走向窗戶,神色中帶着點輕慢,他不看費爾南多,只是居高臨下地看着綠豆眼的小松鼠,輕笑着說:“您被這隻可愛的不速之客給驚擾到了嗎?父親。”
費爾南多放開了手中的雕飾,金屬鏈綳直,吊墜旋轉着在牆壁上撞了好幾次,伊迪斯定睛去看,霎時間神色重新崩了起來。
“不,”費爾南多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地,冷聲道,“它可不是什麼不速之客。”
“它是主動找上門來、帶我們去尋找寶藏的嚮導。”
……
西塔鎮尋找間諜的活動還沒有過去,鎮子後面的龍脊山谷就迎來了好幾波客人。
今天來的這一波格外奇怪,人數不少,每一個人都包得嚴嚴實實,行動間卻不見躲藏,一堆人高馬大的人走在一起,最前面的卻是只拽着個什麼鏈子的小松鼠。
他們越走越深入,伊迪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它要帶我們到龍脊山谷最深處去?”
彷彿是跟伊迪斯對着干似的,伊迪斯話音剛落,小松鼠就停在了一塊平平無奇的雪地里。它回過頭來看跟着自己的一群人類,確保領頭那兩個看清楚自己站立的地方,然後抬腿一蹦,三兩下蹦到了旁邊一塊快有一人高的石頭頂端。
伊迪斯走到小松鼠站立過的地方蹲下,眯起眼睛,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回過頭看身後一道凜然屹立的身影。本該呆在羅素莊園之內的羅素家主破天荒出現在了這裏,他緩步上前,與仔細查看的伊迪斯不同,費爾南多只是粗略掃了一眼,就下令道:“挖。”
人高馬大的僕人們走上來了,他們沒有攜帶這種情況下可以使用的工具,於是就蹲下身來用手挖掘。伊迪斯站起來,後退幾步,直到站立在費爾南多身後一步的地方。
“父親,”伊迪斯的目光隱晦地瞟向石頭頂端的小松鼠,它拽着的鏈子垂在石頭粗糲的邊緣,雕飾磕磕碰碰,好像一眨眼間就劃出了許多劃痕,“您為什麼不把那個掛墜拿過來?”
費爾南多反問道:“拿過來,然後呢?靠臆想找到這個地方?”
“伊迪斯,”費爾南多平靜地陳述道,“你現在還是這個樣子,要怎麼繼任羅素家主?”
伊迪斯垂下了頭。
“抱歉,父親。”
“家主大人!”挖掘雪堆的人中間突然傳出來一聲急促的呼喚,費爾南多神色一凜,快步走了上去,下一秒,他和伊迪斯一起頓住了。
這麼短的時間也沒有辦法挖掘得太深,相對於雪層的厚度來說可能只是拂開了它的表面,一名僕人的手顫抖着,他回過頭來望着自己的家主和小少爺,喉嚨滾動了幾下,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他的膝蓋前方一寸的距離、被挖開的雪地里,嵌着一張青紫的臉。
屍體在過去的弗朗西斯並不是什麼不常見的東西,每天都有人血肉模糊或者面黃肌瘦地死去,只是最近這些年弗朗西斯的日子好過很多,護衛軍守護城邦小鎮、親衛軍在所有的危險之地拔除危險,屍體就不那麼常見了。
費爾南多眼睛一眯,命令道:“繼續。”
僕人們互相短暫地對視一眼,又快速地挖掘下去。雪地中的屍體很快就顯露出全貌來——成年男性、面容說不上什麼特別的地方,看衣着裝飾像是在耕地中勞作的普通平民,大約和旁邊的西塔鎮有點關係。膽子大的僕人把屍體拖到旁邊平整的雪地上,伊迪斯帶着點嫌惡走上前去,抱着手臂歪着頭觀察了一會兒,突然用腳尖把屍體翻了個面。
有僕人倒吸一口涼氣,屍體腰部浸紅一片的衣物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伊迪斯衝著膽子大的那個僕人揚揚頭,指使道:“把他傷口周邊的衣服撕了。”
僕人應聲照做,下一秒伊迪斯眉頭一皺,他走上前去蹲下來,僕人乖覺地離開了,只留下伊迪撥開撕開的衣服碎片,眯着眼睛看那個傷口——和傷口附近的十字架圖騰。
與象徵著教廷的十字架女神像不同,這個十字架除了中央多了個傷口之外似乎只是一個最簡單的十字架,然而伊迪斯把手放在了傷口周邊的乾涸血跡上,再用力一推,一個簡單的線條出現了。伊迪斯眉頭一挑,指尖在旁邊的雪地里沾了點雪上來,沿着傷口周邊一點一點擦拭,幾道破碎的線條一一顯現出來,原本代表的是什麼卻依舊難以捉摸。
怎麼有點眼熟……
伊迪斯猛地抬起頭,石頭上的小松鼠彷彿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當即就要跳下石頭,然而比它動作更快的是伊迪斯丟擲出的匕首。
羅素家的繼承人是一位劍士天賦者,然而他放浪不羈、玩世不恭,比起實力旁人更多討論的是他與許許多多人的桃色新聞。沒有人知道他能在眨眼間拔出大腿匕首套中的匕首、又能把它以如此恐怖的氣勢投擲出去。
小松鼠來不及反應了,它一手抓着那個雕飾吊墜,一手塞進肚皮間的絨毛里,綠豆般的眼睛映出越來越近的匕首尖。
“鏘——”
本該穿透松鼠身體的匕首被某種十分堅硬的存在彈飛到空中,旋轉着下墜,呲地一聲插進雪裏。
鋒利的匕首刃離伊迪斯的膝蓋只有兩指距離。
“不經允許威脅別人的寵物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略帶着點無奈的聲音與費爾南多記憶中某道讓人不太愉快的聲音重合,費爾南多雙眸微眯,視線從托着灰毛松鼠的白皙手指上移,最後對上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
紫眼睛的少年穿着柔軟的衣物、腳上踩着的還是一雙毛絨絨的便鞋,頭髮柔順地垂下來、一看就沒有打理過。他從頭到腳都與旁邊全副武裝的人格格不入,彷彿他此刻應該坐在溫暖的華貴房間內、而不是出現在這樣一片充滿危機的冰天雪地里。
費爾南多突然生出一個奇妙的想法:或許,他前一秒真的就靠在床上看書也說不定。
他倒是也沒有想錯。
伊萊坐擁一千張以上還未使用的卡片,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與一類,但畢竟基數在那裏,還是有一些卡片還算好用。
比如曾經讓他偷跑出領主城堡、獨自前往費斯城的。
這張卡片會附贈一個可自由設定、使用即銷毀的錨點,按照慣性思維,這個錨點應該會是一個不可移動的具體地點,比如某棵樹、某個山頂、或者伊萊曾經設置過的洛浦莊園。然而在生出讓格瑞把費爾南多引到龍脊山谷的想法之後,伊萊嘗試着把錨點設置在格瑞身上,奇迹一般的,他成功了。
為了防止格瑞被費爾南多抓住或者遇到其它危險,伊萊還特意找克拉倫斯借用了屬於克拉倫斯的那一個刻着感應符文的小圓餅,如果格瑞遇到了無法自行處理的情況,就可以把手伸到肚子前面的兜兜里拍拍小圓餅,伊萊看到屬於自己的小圓餅亮了,立刻就能使用指定傳送卡去到格瑞身邊。
就像現在一樣。
在費爾南多充滿審視的眼神中,伊萊保持着微笑,手上卻摸了摸格瑞的後頸以安撫格瑞的情緒。格瑞也意識到伊萊大約來得匆忙,連外套沒來得及披,當即感動得眼淚汪汪,乾脆團成一團扮演盡職盡責的暖手寶。
伊萊實在是有些冷,他忽略因為自己突然出現而愣怔的羅素僕人,偏頭望向除開費爾南多以外看起來最能主事的伊迪斯,張口禮貌地問道:“有多餘的厚斗篷嗎?”
伊迪斯下意識地看向面色沉沉的父親,得到對方一個不悅但確實是表達着同意的眼神。他回過頭來,露出一個伊迪斯式的笑容,緩聲道:“稍等。”伊迪斯轉身大步邁向自己的坐騎,從它背上的袋子裏拿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斗篷,又走到伊萊身邊,剛想展開披到伊萊身上就聽見了費爾南多一聲刻意的咳嗽。
伊迪斯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纖細單薄的伊萊,此刻那頭象徵著血統與尊貴身份的銀白頭髮在雪地映襯下熠熠生輝。
這一刻伊迪斯才反應過來伊萊不是那些身份稍遜於他的貴族子弟或者漂亮的平民少年,他對那些人做披衣服的舉動可以說是溫柔體貼,但對弗朗西斯的小少爺做這種舉動卻是實實在在的冒犯——雖然他並沒有抱着什麼不好的心思,但他過去心懷輕慢為許許多多人這樣披過衣服,這對於被冠以弗朗西斯之姓的人已經是一種侮辱。
更何況,弗朗西斯的小少爺在血統之外,還是一位能夠瞬發變異冰元素魔法的強大魔法師。
“謝謝。”
伊萊的聲音將伊迪斯從思緒中拉回來,格瑞自覺地跳到了伊萊的肩膀上,而伊萊接過了展開一半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這件斗篷大約是伊迪斯的,對於伊迪斯來說可能長度不及膝蓋,對於還沒發育完全的伊萊來說則已經拖到了小腿。可能不那麼好看,但是真的蠻暖和的。
伊迪斯站在原地,眉頭慢慢擰起來,他看了一眼帶着點責怪之色的父親,心想:看來自己還是不夠謹慎,也許已經觸怒了這位小少爺。
明明只是因為和伊迪斯不太熟所以不想有近距離身體接觸的伊萊要是知道羅素父子在想什麼一定會覺得有點委屈,好在他不知道,所以他還能披着斗篷轉向費爾南多,也說一聲謝謝。
伊迪斯和費爾南多的眼神交錯他可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費爾南多不點頭,他今天就算凍死在這裏伊迪斯也不可能去給他拿斗篷。
費爾南多對這句謝謝不置可否,就像沒聽見一樣,眼睛倒是很挑剔地往伊萊的方向瞟了一眼,心裏挑剔地想:領主和大少爺都那樣勇武,怎麼就生出個這麼這麼弱的。他又反駁自己:不,也只是看起來弱,非要普及教育、拿冰錐威脅他、用匕首威脅他的兒子時到看起來沒有哪裏弱了。
羅素家主奉行實力至上原則,突然出現又打飛伊迪斯匕首這一點就足夠伊萊從伊迪斯那裏獲取一件避免感冒的斗篷。
這個時候伊萊已經蹲在屍體旁邊看那個十字架了。
費爾南多的聲音冷冷地傳過來:“你讓這隻松鼠帶我們到這裏來幹什麼?”
“這還不明顯嗎?羅素大人。”伊萊回過頭,眼睛彎彎的,唇角笑容溫和,與他很偶爾在宴會中應付恭維的賓客沒有什麼兩樣,他語氣輕快地說,“把我說的那些可能危言聳聽的話展現給你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