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

江郁寧用筷子當長矛，專門狠扎小鬼的眼眶，一紮一個準，其中一次甚至從對方的後腦勺直接穿出去了，連她自己都震驚了一下。

看來真的是和鹿箏認識太久，連力氣都變得越來越大了。

碗櫥雖然三面連通，畢竟可供通過的路徑還是很狹窄，隨着小鬼越來越多的聚集，它們逐漸爭先恐後鑽進碗櫥內部，這樣就極大程度壓縮了江郁寧的躲藏空間。

為了拖延時間，她幾乎將能摔碎的碗碟全部摔碎了，正準備跳到地面，想賭一把，看能否有機會突圍出去，誰知下一秒，忽見小鬼們那詭異的笑聲變了調，就好像被誰硬生生扼住了喉嚨。

同一時刻，它們改變目標，集體朝門口蜂擁而去。

來不及思考，江郁寧連忙從碗櫥里爬出來，趁黑趁亂跟在它們後面，伺機轉移。

……然後她就看見了鹿箏，果然，關鍵時候還得靠自家姐妹。

鹿箏在路過客廳時，順便把剛才玩偶掉落的鐮刀給撿起來了，現在正掄起鐮刀舞出銀光幻影，一片一片收割小鬼的腦袋。

那些腦袋像極了發霉的保齡球，骨碌碌沿着地磚的紋路四散滾動，她倒也不戀戰，尤其是和江郁寧順利對上眼神之後，登時一手持鐮刀，另一手拽着衣袖，把江郁寧隔着好遠扯回了自己身邊。

“客廳也不太好走，來得有點晚。”

“沒事兒，不晚。”江郁寧說，“其實你更應該去看看喜子和曉枝，我擔心她倆搞不定。”

“我看了，她倆躲在卧室書櫃裏呢，再不濟還能堅持個十分鐘，比你安全。”

話音未落，鹿箏突然抬手用鐮刀擋住了旁邊數只小鬼的偷襲，而後接過江郁寧手裏的那根筷子，利落橫掃了前方擋路的障礙。

先前某隻玩偶遺失的簪子就被扔在沙發邊，她用腳尖輕巧一勾將其踢飛，那簪子便如同離弦之箭彈射出去，當場把一整排小鬼都穿成了糖葫蘆。

江郁寧眼見此情此景，百感交集地嘆了口氣。

“系統這項任務設置的，是不是正好撞你槍口上了？”

“不能這麼說。”鹿箏象徵性謙虛了一句，“我也得看狀態。”

“你狀態有差的時候嗎？”

“基本沒有。”

“嗯，我就喜歡你這驕傲自滿的勁兒。”

這時躲在書柜上的葉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兩位姐姐，她又驚又喜，正要大聲呼喚，結果瞬間就被燕曉枝捂住了嘴。

燕曉枝冷靜警告：“你大聲喊她們，應該也屬於尖叫範疇，那就違反規則了。”

“……”葉喜趕緊噤聲，壓着嗓音嘀咕，“那怎麼辦？得讓她們知道咱在這啊。”

“鹿姐知道，剛才她從卧室經過，和我對上眼神了。”

葉喜這才勉強鬆了口氣，但還是不太放心：“這麼多小鬼呢，鹿姐能搞得定嗎？”

“只要它們有明確致死的辦法，鹿姐就不可能搞不定。”

事實證明，鹿箏也的確搞定了。

她手裏的鐮刀不是鐮刀，而是絞肉機，所到之處小鬼殘肢橫飛，像是到臨了屠宰場。

身後的江郁寧仍舊舉着那根筷子，看誰沒死透抽空補個刀，兩人始終配合得很密切，就這樣朝書櫃逼近。

期間江郁寧低聲提醒：“鹿鹿，還有十五分鐘。”

“還十五分鐘呢？那讓喜子和曉枝也下來活動活動吧，這太累人了。”

“好。”

江郁寧用筷子當作戰旗，左右後方各搖了一下示意，燕曉枝居高臨下看得清楚，並且看懂了，立刻轉告葉喜。

“郁姐讓咱倆爬下去幫忙。”

“沒問題。”葉喜也不知從哪找了根鋼筆，正努力地試圖拔開筆帽，“曉枝，先幫我拔劍出鞘！”

“……你管這叫劍鞘？”

兩人沿原路返回，順着書櫃邊緣又出溜了下去，最終因沒有着力點而雙雙墜地，摔了個結結實實。

葉喜原本是想用那根鋼筆當一下跳桿的，誰知準頭恰好，筆尖直接刺進了一隻小鬼的腦袋，把對方釘在了地板上。

她尾椎骨正被摔得疼，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嚇了一跳，慌張地想把鋼筆拔.出來。

嘔……不行，這些小怪物長得太噁心，又要吐了。

另一邊，燕曉枝趴在地上，正和前方一隻小鬼打了個照面。

近在咫尺，幽綠光影里，小鬼那張爛哄哄又嘴角撕裂的面孔，在她視線內被無限放大，從它嘴裏流淌的臟血已經滴在了她的手背。

這情景，沒心臟病也得被嚇出心臟病來，換誰都得吼一嗓子釋放壓力。

然而燕曉枝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強，她常年化鬼妝照鏡子，什麼模樣沒見過，區區一隻小鬼何足掛齒，甚至都不配被她當作妝容參考。

小鬼們身高普遍只有十幾厘米，她仗着那一點點的身高優勢，突然發難，頓時扭着小鬼的雙臂，將其撞上書櫃邊緣的稜角。

“喜子。”

為避免違反規則，她刻意控制了音量，但葉喜還是聽到了。

葉喜從側面瞄準，完美避開燕曉枝，一鋼筆捅穿了小鬼的身體。

“曉枝，咱倆可真是夢幻搭檔。”

“雖然這話有誇張成分，但我勉強同意。”……

四人以全屋為戰場，硬是把捉迷藏搞成了多點混戰，終於集體撐過了最後的十五分鐘。

撐過是撐過了，人也確實是精疲力盡。

倒計時一結束，小鬼們就自動化為了瀝青似的黑色粘液，屍體像之前那些玩偶一樣凝結在地板上錯落分佈，到處都髒兮兮的，踩上去還容易絆一跤。

鹿箏抱着鐮刀倚在牆邊，滿臉的煩悶表情。

“屋子已經被它們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我都不敢想之後怎麼打掃。”

“還打掃什麼啊。”江郁寧枕着她的手臂闔目養神，聞言平淡地回了一句，“已經這樣了，後面還不知道又有什麼新遊戲任務，只要遊戲沒結束，咱家就得繼續被糟蹋，打掃也沒用。”

“說得也是，而且這狗比系統事後肯定不會賠償我們的經濟損失，艹。”

一提到經濟損失，葉喜不禁悲從中來。

“我的動漫手辦都被砸得不剩什麼了，有些限量的可是拿錢都買不到了。”

“想開點，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燕曉枝安慰人的方式簡單粗暴，“至少你命還在，命最重要。”

“我很擔心再這麼下去連命也遲早沒了。”

“往好處想，真沒命的話，到時候下去了你還可以做地府吃播，不愁找工作費勁。”

“……謝謝你啊！”

四人大約又休息了半小時左右，眼看着外面天色依然沒有轉亮的跡象，正集體昏昏欲睡間，手機突然同時振動，又把她們震得清醒過來。

鹿箏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皺着眉頭看向手機屏幕，果然，新任務發佈了：

【任務9：請屋內玩家自行決定分工項目——①資料上傳；②相冊整理；③藥物分類；④物品搜索，點擊屏幕即可選擇。】

葉喜看得一頭霧水：“這什麼意思？是讓咱們四個一人負責一項？”

“差不多吧。”鹿箏說，“但不知道具體都要做什麼。”

“那就只能瞎選了。”

四人拿着手機，圍坐在一圈商量。

系統留給她們商量的時間，只有五分鐘。

燕曉枝先行給出思路：“哪項看起來比較簡單？簡單的優先給喜子。”

葉喜：“你這話說得讓我覺得感動又丟人。”

江郁寧合理分析：“理論上講，資料上傳和相冊整理比較簡單，藥物分類應該更難一點，物品搜索不好判斷——但我猜系統不太可能這麼容易讓我們摸清套路。”

“那我們就反套路而行之。”葉喜一拍胸口豎起大拇指，“乾脆我就去藥物分類！”

燕曉枝冷靜提醒：“萬一是什麼複雜西藥的分類，你認識嗎？有些你也許連藥名都讀不順。”

“啊？不至於吧？”

鹿箏和江郁寧對視一眼，她痞氣挑眉：“你別說，我有種預感，也許喜子就該去藥物分類。”

“我也這麼認為。”

燕曉枝點頭：“既然兩位姐都這麼說，我也沒意見，我想去相冊整理。”

“行。”鹿箏轉頭，“那阿郁你去資料上傳？”

“我都可以，就是不知道這個物品搜索是怎麼個搜索法。”

“管它怎麼個搜索法，見招拆招唄。”

於是商量出了結論，四人分別按照屏幕提示點擊選項，見彈出【選擇成功√】的綠色提示框。

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手機許久沒有後續任務提示，不禁讓人懷疑這任務到底怎麼才算開始進行。

……直到那種蔓延全身的、觸電般的刺痛感再度襲來。

她們又一次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

當葉喜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在了卧室的床上。

並且目測自己身體和床的比例，體型應該是恢復了，終於不再是二十厘米的小人國了。

她驚喜之餘，下意識去摸口袋裏的手機，卻見和室友們的私聊界面被暫時關閉了，不僅如此，整個房間彷彿都變得異常隔音，完全成為了封閉的空間。

同一時刻，系統發來了最終任務10的內容。

【任務10：請在凶宅內完成各自選擇的分工項目。】

【請注意：不要驚慌，不要回應，不要回頭，做出正確的選擇。】

手機正式開始倒計時，時限是60分鐘。

也就是說，60分鐘之內她們必須完成各自選擇的任務，才能離開這座房間。

否則她們也許就會被永遠留在這座凶宅里。

好吧，臨了臨了還來個結尾點題。

既然聯繫不上姐妹們，那就只能靠自己。

葉喜不敢耽誤時間，當即翻身下床，仔細觀察屋內有什麼不同，大部分擺設都和原先一致，前幾項任務遭到的破壞痕迹也都還在。

她蹲在那盞摔碎的枱燈前，確定是徹底壞了，正心疼着，后無意中一抬頭，看到書桌上似乎多了一封什麼東西。

那好像是一封辭職信。

尊敬的領導：

您好，感謝您長久以來的關照，但鑒於我10年在崗兢兢業業，並沒有得到符合個人經驗與努力的應有提升，工資也始終沒有達到當初承諾的水平，甚至還不如剛進公司需要我手把手教導的應屆生。

長此以往，這份工作耗盡了我最初的熱情，更遠不足以我承擔家庭的開銷，所以我決定辭職去尋找新的自我價值，望您批准。

落款是，李博。

哦，原來這棟凶宅的其中一位租客叫李博，看這封辭職信，他應該是辭職之後去創業了，為了尋找自我價值，也為了賺更多的錢。

葉喜拉開了書桌左邊的抽屜，果然，見抽屜里亂七八糟塞滿了藥盒，藥盒裏都配有用藥說明。

她又從右邊的抽屜里翻出來兩張紙，一張是關於抑鬱性焦慮症的診斷書，另一張是醫生給出的服藥建議。

她繞床轉了一圈，再來到衣櫃前，一把拉開了那扇櫃門。

她的衣服通常都在柜子裏堆放得比較雜亂，只有秋冬的幾件外套是掛在桿上的，因此中間留有空隙。

而正是在這可以容納視線的空隙里，她不偏不倚與一雙嚴重充血的眼睛對視了。

……那是個背部緊貼櫃壁的青年男人，慘白浮腫的臉上定格在一個痛苦不堪的扭曲表情，嘴唇青紫發黑，明顯是服毒致死的癥狀。

他的腦袋軟踏踏歪在肩膀，就這麼死死盯着她，在她最無防備的時刻。

毋庸置疑，是租客李博的屍體。

“啊！！”

于是之前看見玩偶和小鬼都堅強忍住了的喜子同學，就這麼一時懈怠叫出聲來，向後坐倒在了床上。

櫃門被“砰”的重新關閉。

手機振動，她驚魂未定地低頭，見屏幕倒計時竟然自動縮短了十分鐘，這才意識到自己違反了規則。

【不要驚慌，不要回應，不要回頭，做出正確的選擇。】

她尖叫了，就意味着驚慌了。

合著每違反一次規則，時限就要縮短十分鐘，從而增加任務難度。

廢物，好端端的慌什麼啊，真沒出息！

她懊惱地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然後硬着頭皮湊上前去，再次拉開了櫃門。

……奇怪的是，就這幾秒鐘的工夫，衣櫃裏面的屍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櫃壁上懸挂的分類儲物袋。

儲物袋的類別是按照一天每三個小時來劃分的，餐前餐后還有順序。

所謂的“藥品分類”，即她需要根據那張醫生給出的服藥建議，把每個時間段該吃的葯，都幫李博裝進儲物袋。

但醫生的服藥建議，其實寫得比較簡略，只有一些關鍵字和主題藥效，她還要挨盒葯去閱讀，才能分辨出到底該吃什麼。

治療這種病症的葯，她以前都沒了解接觸過，果然就像燕曉枝說的那樣，有些連藥名讀起來都拗口。

“多冒昧啊……”她走回書桌旁，直接把那一抽屜葯都搬到了衣櫃附近，欲哭無淚，“上學讀書都沒這麼用功過。”

她只剩下四十多分鐘，再不抓緊時間，一旦任務失敗，就會前功盡棄。

抽屜里的葯，有幾種是重複的，給了兩盒或者三盒，好在儲物袋空間夠大，她就都給塞了進去。

但塞着塞着，她停下動作，突然隱約感覺到了哪裏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