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

極光

早起在房間裏壓了壓腿,又做了幾個基本組練習,崔望舒將視線移到了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

當數不清數量的雪花自上往下飄落,就好像是天空贈送給大地的情書,每一片都寫滿了思念和浪漫。

崔望舒趴在窗戶邊欣賞了一小會兒,就在媽媽的催促下從房間裏去往餐廳吃早餐。剛打開門,她就看見了裹成一隻小熊衣着厚重的因扎吉正在切着盤子裏的麵包,走過去和前幾天一樣伸手搭在因扎吉的額頭確認他的體溫正常后崔望舒這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保羅說我們半小時后出發。”因扎吉嫻熟地將自己剛剛切好的麵包連帶盤子都放在了崔望舒面前,而自己又拿過另一份沒切過的。

區別於前幾天有氣無力的狀態,今天他的臉色已經恢復成健康的紅潤狀態。這場病雖然來勢洶洶但卻也算痊癒得快,不至於讓他錯過這次旅行。

從發現幫了崔文汀的男人是自己偶像開始因扎吉感覺一切都像是夢,一場無價的好夢。保羅不僅給他送了一隻珍藏着的他自己在世界盃踢進第一個球的球鞋,還要帶着他和望舒一起去追極光。

畢竟在這個度假村連着下了三天雪的情況下很難能足不出戶地觀賞極光,自駕是最好的辦法了。

崔望舒叉起一小塊麵包蘸了蘸牛奶,慢條斯理地吞咽后問道:“我們先要去哪個地方呢?”她昨天就瞧見這兩人嘰嘰咕咕在謀划著什麼,一問就說要為了驚喜保密,還一本正經地選取了某個大人物的名言——未知的禮物才是最棒的。

“一個遍地是鑽石的地方。”因扎吉賣了個關子,毫不意外地再次得到了崔望舒不太滿意的哼聲。假裝害怕地縮了縮肩膀,因扎吉低頭吃麵包的面容上卻是雙眉舒展,嘴角上揚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輕快愉悅。

半小時后頂着仍在不停飛舞的雪花,保羅和崔文汀在對行李進行最後的檢查。

而兩個小孩則是被要求站在原地不許亂跑。才過了幾秒,崔望舒就發現還沒將帽子戴上的因扎吉頭髮上已經落下了薄薄的一層雪。

她有些好笑地拉拉因扎吉的袖子,一邊準備踮起腳將落雪拍落一邊向因扎吉調侃道:“看,你頭髮變白了,一下子就變成因扎吉老爺爺。”

因扎吉卻先一步彎腰讓崔望舒伸伸手就能摸到他的頭,還不忘立馬反駁,“如果你把帽子摘了也會變成老奶奶。嗯,讓我想想要叫你什麼?月亮奶奶?”一抹戲謔的笑意浮出,因扎吉故意將頭髮往崔望舒的臉頰上蹭。

“好啊。”崔望舒停下了之前的動作把帽子飛快一摘,像只小精靈輕盈又靈動地在雪地里轉了好幾圈。在感受到不斷有冰涼落在頭頂上,便又像獻禮一樣重新湊回因扎吉身邊,徐徐綻放的笑容是說不出的明媚柔和,“你看,我們一起白頭啦。”

因扎吉沒有壞她的興緻,看着時間等她玩得差不多才將她一把拉近,用最輕柔的力度將落雪順着髮絲扒開。接着又迅速把手邊自己的帽子套在了崔望舒的頭上,溫聲叮囑:“戴好帽子,我可是前車之鑒,生病可就不好玩了。”

崔望舒下意識伸手摸向頭上毛茸茸的棕色兔毛帽,眨眨眼有些疑惑,“那你戴什麼?”

“我有這個。”因扎吉的眼眸劃過一絲精光,直接拿過原本是崔望舒的白色帽子迅速給自己戴上,上面還留着一點屬於崔望舒的體溫。

隨着保羅中氣十足的呼喊一切準備就緒,四人踏上了三天兩晚的自駕行。

在前往第一個景點的路上保羅開得非常穩,連一點小顛簸都很難有。因為一直在和因扎吉討論着冰島路兩邊從未見過的北緯66度位於世界盡頭的極致雪景,崔望舒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說話量是平日裏的幾倍。

“以前覺得望舒和你不太一樣,這下子一看還真就是親母女了。”保羅剛說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平日裏談笑自如的他一面對崔文汀就變得笨嘴笨舌,本意是想稱讚母女兩人的話說出口卻變了味道,好像還有暗諷崔文汀的意味。

崔文汀淺淺一笑,並不在意保羅沒有惡意的失言,輕輕鬆鬆幾句話就將尷尬的氣氛消散。“說起來,你是第二次來冰島了嗎?我以為你們這些踢足球的更喜歡陽光和沙灘,而不是冷颼颼的北歐。”崔文汀略帶些好奇地問道。

瞧見自己先前的失言被遮蓋過去,保羅長吁一口氣,臉上重新恢復了笑容,“我第一次來這裏只是想躲避那些煩人的記者,我的朋友就給我推薦了這裏。可等我在這裏待上了半個月後我徹底喜歡上了這裏,甚至不想返回意大利。我感覺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存在着秘密。”

崔文汀沒有像應付其他人一樣隨口附和感嘆,身為母親她在相識那天過後就探查了保羅的過往,自是知曉眼前之人如此輕鬆說出來的經歷實際上是多麼令人難熬。他的第一次和這次的冰島之行都並非是滿載榮譽的冬歇期休假,而是艱難的療傷救贖道路。

其實從認識這個人開始,崔文汀就沒有聽他吹噓自己在職業方面那些輝煌的過往,沒有聽過他因為有終結職業生涯的病痛來大吐苦水試圖用脆弱博取自己的同情。因此,在與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舒心的。

保羅喜歡她,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從上一段失敗的婚姻里走出。而在此之前,她還要考慮心目中最重要的寶貝女兒。

“所以我希望以後可以帶着喜歡的人再來一次冰島。”保羅那雙意大利男人經典的深邃眼眸終於掙脫了面對心上人的膽怯,無比深情地盯向崔文汀,打算開門見山戳破那層名為克制的隱形薄紗。

“原來這就是鑽石。”崔望舒突然的驚呼打斷了兩人的曖昧,崔文汀移開視線往後座望去便看到眼睛亮亮的、正無聲催促大人趕緊找地方停車的崔望舒和眼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因扎吉。

幾分鐘后崔望舒的腳踏上這片由黑色的沙和淡藍色冰塊組成的鑽石沙灘,眼睛在這片水洗過一般的天和同色系的海反覆流轉,她的鬱氣被排出跟着平靜下來,耳邊只剩下了海浪拍打的聲音。

“竟然可以在這裏看到海,真美。”崔望舒想更靠近一點那蠱惑人心的海,卻在蹲下去觸碰被推上來的海水時被因扎吉直接抱走。

而將人放在了安全點的地帶后就默不作聲地把一直放在兜里的手套給崔望舒戴上,因扎吉不贊同地丟了個眼神。崔望舒體質弱,手較常人溫度總是偏低,一到冬天簡直是個冰塊畏寒得緊。她倒好,還想直接伸手去玩水。

深知自己犯錯的崔望舒主動挽住因扎吉的手臂,生硬地轉移着話題,“我們旅程的終點是看極光嗎?”

因扎吉用另一隻手輕點崔望舒的額心,“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不是嗎?”

接下來的行程中,四人在夜晚逛過燈火通明的雷市(雷克雅未克),被各種各樣的美食吸引因而停下腳步吃了個肚兒圓才離開。也曾於清晨在冰川里徒步探索,感嘆着大自然的神奇。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太過短暫。轉眼間,就到了最後一天。

玩到了最後一晚,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憊。特別是在看過彩虹瀑布,崔望舒在返回車上沒多久后就倒在了因扎吉的身上睡得非常香。等她再醒來就來到了一片寬敞的空地上,還看見了一隊有十幾個人的小團隊在這裏安營紮寨,好不熱鬧。

“他們是自發成立的追極光團隊,他們還稱自己為激光獵人,永遠追尋着歐若拉女神。”保羅從後備箱拿出搭帳篷的工具,向唯一不知情的崔望舒解釋道:“上一次來我得到了其中一位領隊的聯繫方式,為了確保你們能看到極光我就再次聯繫了他們。”

因扎吉也在幫忙拿東西,聽到保羅的話後向上抬頭看了一眼,向著崔望舒補充說:“幸運的是今天的天氣真的很不錯,出現極光的概率非常大。”

這無疑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崔望舒步履輕快地走到車后,喊:“我也來幫忙。”

解決住宿問題的同時也要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剛生起火準備簡單弄點吃的崔文汀就受到了隔帳篷的熱情投喂,特地端來了幾碗熱乎乎剛煮好的肉湯。

於是崔望舒的工作就變成了給忙着幫保羅弄帳篷兩隻手都沒有空的因扎吉投食,先喂上幾口墊墊肚子。在這種天氣下工作,沒點食物支撐可不好受。

等到太陽徹底歸家,留下的光明全部化作滿天的繁星和一輪彎彎的月。營地里暖色調的燈光打下夢幻的光影,崔望舒和因扎吉依偎着躺在厚實的毯子上,看着同一片星空,距離近到連呼出的白氣都交纏在了一起。

看着因扎吉的手在半空中比劃,崔望舒也將手搭了上去,“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在冰島月亮竟然可以顯得如此熾熱。”因扎吉反手握住崔望舒的手,塞進了自己的衣兜里,反問道:“你呢?”

崔望舒閉上眼又睜開,沉默垂眸時身上又湧現出了因扎吉初見她時那種脫離了整個世界的清寂。

“我覺得保羅在追媽媽。“崔望舒的眼神飛快地瞥了一眼正圍坐在篝火旁相談甚歡的兩人,神色和語氣都有些黯然,繼續說:“我現在心情很矛盾。好像是希望她幸福,卻又害怕她再次受到傷害,又或許是我太自私不願意讓她追尋自己的人生。”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句,“極光,出現極光了。”

因扎吉和崔望舒同步起身並抬頭,他們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北極光日冕,接着就是一場絢爛斑斕的燈光秀。被稱作歐若拉女神裙擺的它呈帶狀在黑暗中浮動着、閃耀着,盡顯神秘和瑰麗,令在場觀看之人無不為其展現的壯美而感到心悸。

感受過極光的震撼,回過神來以及還對情愛婚姻沒什麼概念的因扎吉將視線重新固定在了崔望舒的側臉。不知該用什麼話語安慰崔望舒的他只能通過兩人交握的手堅定地傳遞着一個意思,“我永遠理解你,也將永遠陪伴你。”

到了熄燈睡覺的時候,和偶像同住一個帳篷的因扎吉收到了一個極其特殊的禮物,三張墨西哥世界盃的門票以及保羅的一句話。

“我想帶你去墨西哥,去看看你未來肩負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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