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世界盃

“你跟都跟來了,就真的打算明天不去看比賽準備在酒店待一整天嗎？”崔望舒看着剛剛聊到新教練還一臉興奮的因扎吉在她拐着彎提到保羅時就耷拉着個臉，完全沒了從前雙眼放光的迷弟樣子。

不過這剛好證實了她和媽媽的猜想，因扎吉一定是不小心撞見了那場談話。

大約一個月前被意大利國家隊徵召的保羅在前往集訓前來找了崔文汀一次。至於為什麼要在臨行前來找崔文汀，原因也很簡單。

保羅在和三人一同從冰島返回意大利后就正式成了崔文汀交往的小男友。嗯，按照崔望舒的想法並不會提結婚的那種情侶關係。

那一次，保羅除了是要和馬上短暫分別的女友見見面，也是因他剛拿到了醫生最近對他身體的診斷，想要和崔文汀討論一下自己的職業生涯規劃。但準確來說他更是來尋求女友的支持和安慰，在他看到薄薄紙張上印有的簡直令自己無法承受的通知之後。

而那時在西蒙尼的提議下他們三個小孩正在玩捉迷藏，因扎吉估計是躲在了客廳的長柜子裏，因而剛好聽到了保羅在跟着崔文汀進入裏屋前所說的那幾句話。

“我計劃在世界盃之後退役。”因扎吉的腦海里又蹦出了這句話，他的眉頭緊緊往中間拱去，使勁搖搖頭，說：“不去，我就在酒店等你們回來。”他無疑是生氣的，而這場火直到現在也沒能減輕哪怕一丁點，反而在心裏越燒越大。

崔望舒捧着一本書卻完全沒有心思看，確認因扎吉進了浴室洗漱明擺着拒絕再談這個話題后她將書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那裏藏有一封保羅寫給因扎吉的信。

從捉迷藏那天起崔望舒察覺到因扎吉突然不再和她說起保羅、也不再是話里話外都離不開這場在墨西哥舉辦的足球盛宴，臉上的笑容減少的同時還會在說話時出現精神恍惚的現象。

於是，她便開始默默尋找原因。

待崔望舒在媽媽的幫助下得出這個最接近的猜想后，她思索了很多安慰勸解的話然而最後還是認為解鈴還須繫鈴人，就算是猜錯了作為偶像的保羅對於因扎吉來說也是極其特殊的。

因此雖然那時還沒有證實猜想，但崔望舒還是果斷和已經在墨西哥的保羅通了電話並在前幾天收到了保羅託人帶來的信。

耐心地等疑似是為了逃避話題的因扎吉從浴室出來，崔望舒並未立馬拿出那封信而是向臉上還掛着水珠濕漉漉的他招了招手。

得到了召喚，頭上蓋着毛巾的因扎吉就乖乖地走到崔望舒坐的地方。毫不客氣地直接伸開長腿一屁股坐在了鋪有暖和羊毛毯的地上，好讓拿起毛巾的兩角正要從頭頂往下給自己擦頭髮的人順手一點。

“怎麼把頭髮剪短了？”崔望舒低頭認真地用毛巾揉搓着因扎吉細軟的頭髮，想起華國有句老話說頭髮軟的人內心也很柔軟還具有很強的共情能力，她此時覺得倒也不是無稽之談。

沒等因扎吉做出回答崔望舒接着又說：“前幾天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紙條，想來應該是你的某個粉絲吧。希望我能轉告你，你頂着長發在球場飛奔的樣子真的很帥。還在紙條上問我，你怎麼忍心把那麼漂亮的頭髮剪掉讓她的心碎了一地。”

聽到這裏，向來都帥而自知的因扎吉便將頭向後揚起，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的崔望舒，噘着嘴不滿地問道：“難道我短髮就不帥了嗎？”

“自戀鬼。”將毛巾下移故意蓋住那雙漂亮的眼睛鉗制住他的視線，崔望舒邊吐槽邊趁機撓因扎吉的痒痒。很快掙脫開的因扎吉就開始和崔望舒像是在家一樣玩起了貓捉老鼠的追逐遊戲。

但舞蹈生又怎麼跑得過體育生，才過了幾分鐘崔望舒就被因扎吉一把抓住輕輕扔回了沙發上。他將毛巾重新遞到崔望舒手裏，自己則躺倒在她的腿上假裝兇狠地發出命令，“還沒有擦乾就想罷工？快點幫我弄好！”

往“囂張跋扈”的客人腦袋上敲了一下，崔望舒繼續做回剛剛擦頭髮工作的同時也注意到因扎吉的神色輕鬆不少，試探着問：“那你現在想和我說為什麼不去看球賽了嗎？”

因扎吉原本上揚的嘴角迅速下垂，偏開臉躲掉崔望舒的視線看向了別處，“我不想聊這個話題。”

將因扎吉的臉重新掰正面向自己，崔望舒眉目間先是流露出嚴肅的表情，“難道我們不是對方最親密的人嗎？之前，你帶着我戰勝了心魔，現在卻不願意和我分擔你的心事嗎？”為了能讓壓抑自己許久的因扎吉開口，崔望舒往語氣里加了一種悲戚的音調，顯得整個人下一秒就要哭了似的。

嘆了口氣，因扎吉直起身體並拉過崔望舒有些冰涼的手垂目自顧自說道：“一開始，在大家的追捧下我也自認為是個踢球天才。直到進了皮亞琴察的青訓或者說稍微接觸到真實的足球世界，我才知道自己曾引以為傲的天賦根本不算什麼，比我有天賦的人比比皆是。我每天都處於深深的挫敗，但看着保羅一次又一次從谷底重新登上巔峰，我也跟着重燃了希望。”

話說到這裏因扎吉突然頓住，呼吸變得急促。一直維持的平靜被憤怒取代，“可是我那般敬仰的人在為國家出征前卻開始思考起了自己的退役時間？他才二十九歲，還擁有在五大聯賽踢球的實力。難道是因為無法在國家隊繼續做核心，所以就要做逃兵了嗎？”

說著說著，氣血上涌的因扎吉言辭越發激烈甚至有些刻薄，可等說完最後一句達到過分程度的話，他立馬怔愣住隨後更是一下子變得頹然。往日裏神采飛揚的面容黯淡下去，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捏成拳頭猝不及防地就朝着背後的牆猛地一砸。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崔望舒制止了因扎吉的自虐行為，心疼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已經開始泛紅腫脹的指節上不停吹氣。在發現因扎吉想將手抽出來，崔望舒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動試試看。”

托着被自己凶了后安靜不少的因扎吉的手，崔望舒將點的飲料倒掉取出裏面的冰塊裹在了毛巾里給傷處做了個局部冷敷。敷了幾分鐘才示意因扎吉自己拿住這個簡易的冰袋，她則是從放在旁邊的書里取出來了那封信，“這是保羅托我給你帶給你的。”

因扎吉的視線移到那用最普通的白色信封套着的鼓鼓囊囊的信，心裏有所觸動。眼神里卻還是有點抗拒，只是無聲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他又將頭垂下不太敢看崔望舒的臉，不僅是因為知道自己惹她生氣了有點心虛，也是不想讓她繼續瞧見自己這副懦弱樣。

“你看不看這封信、明天去不去看比賽，我都支持你的決定，像你曾經無條件支持我一樣。但你傷害自己讓我很生氣，我希望沒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崔望舒看到因扎吉咬着下嘴唇靜靜地坐着，仔細一看身體還在不停地發抖，本因為惱怒有些生硬的語氣漸漸緩和，她的手摸上了因扎吉的頭髮終究沒再繼續說之前的話題，“等頭髮幹了就去睡吧。”

因扎吉聽到后抱住了崔望舒的腰，掩蓋他那瞬間通紅的眼睛，保持着這個姿勢又過了好大一會兒，因扎吉鬆開手埋着頭就直接往被窩裏鑽，還用被子把自己捲成了一隻大型毛毛蟲。

“晚安。”因為躲在被子裏，因扎吉道晚安的聲音悶悶的。

崔望舒的表情無奈，走到床邊彎腰和因扎吉說了晚安。而在關上房門前，崔望舒又故意大聲補充道：“我們明天十一點出發哦。”

或許是將心中鬱氣發泄了一些出來，這一覺出奇得好睡，等因扎吉醒來時都快到中午十二點了。發了會呆，他掀開被子踩上地毯的瞬間潛意識就控制着眼睛望向了那封擺在桌上的信。

“我只是想看看他要用什麼理由去辯解。”因扎吉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一步步接近了桌子。隨着呲啦一聲，信封被迅速拆開，多多少少顯得人有些迫不及待。

而等因扎吉看完這份將自己的心路歷程剖析得完完整整的長信，悔恨的淚水正大顆大顆地從眼眶中掉落。看到時針正式指向了十二，認為這個時間崔望舒應該已經和媽媽前往哈里斯科體育場的因扎吉立刻將一直放在枕頭底下的票拿出來，隨意換了套衣服就往酒店大堂沖。

在眼疾手快地攔下一輛出租車后，因扎吉發現自己無奈地敗在了語言上，對方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反之對方亦是。

“請送我們去哈里斯科體育場。”就在因扎吉想找紙筆畫出意大利和法國國旗再靠比劃試圖讓司機弄清地址時，他以為早就走了的崔望舒從身後走來並操着流利的西班牙語和司機溝通成功。

“等等，請問你們也是要去看意大利和法國的比賽嗎？能帶上我嗎，我實在是不會說西語找到一個能帶我過去的司機。”此時距離18歲還差九天的馬爾蒂尼跑到了崔望舒面前，誠懇地訴說了自己的困境。

與此同時，這個時候就喜歡觀察各種球員比賽的因扎吉也認出了眼前之人是已經在AC米蘭完成職業生涯首秀並坐穩一線隊主力球員位置的馬爾蒂尼·保羅。又一個保羅，只不過這個保羅踢的是後衛。

於是，因為睡得太死被朋友“拋棄”的馬爾蒂尼蹭到了順風車，四人趕在哨聲響起前找到了位置。

“一邊是崛起的本屆奪冠熱門法國，一邊是想要衛冕的上屆冠軍意大利。誰能挺進八強，誰又黯然離場，讓我們拭目以待。”評論員的開場白一說完，這場比賽就正式開始了。

然而本以為是五五開的比賽，卻在開場就變成了一面倒的情況。上半場才進行道十四分十一秒，法國隊十號普拉蒂尼和隊友打出了一個絕妙的配合，他抓住機會輕鬆淌過守門員後足尖輕輕一挑就將球送入了意大利的球門。

被奪冠熱門的法國先進一球，意大利士氣大跌，在想要進一球追平的慌亂中不斷浪費着一個個機會。就這樣，帶着0：1的比分上半場補時結束，而鏡頭也在此時轉向了坐在替補席上神色凝重的保羅。

四年前他是意大利奪冠的關鍵先生，僅僅四年他就淪落成了看飲水機的替補被死死按在了場下，不可謂不唏噓。

看到這一幕的因扎吉對自己之前不知所謂就責怪保羅的行為感到越發愧疚，他現在才明白保羅有多麼想上場為球隊做點什麼，可是他的腿卻不再允許他像從前那樣拯救自己的球隊。無能為力的滋味猶如萬螞噬心，叫人痛不欲生。

他是無法再忍受自己在俱樂部中也要面對這種難堪情況才在斟酌后選擇了世界盃之後退役。

崔望舒牽起因扎吉的手，給予着自己的支持。

下半場的意大利還是沒調整好狀態，而勢如破竹的法國不會給他們機會。在時間來到十三分鐘左右，法國隊的蒂加納帶球向前突破並在連過幾人後選擇傳球，在右側拍馬趕到的隊友斯托佩拉接到球后毫無猶豫地起腳射門，比分來到了2：0，而這個比分也維持到了最後。

命運沒有眷顧意大利隊，他們帶着衛冕的野心倒在了八強的門口。

在場的所有意大利球迷都哭成了淚人，強忍住流淚慾望的因扎吉靠在崔望舒身上，梗咽卻也堅定地說道：“我要彌補他的遺憾，我要為意大利再帶來一座大力神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