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010.
謝祈以‘被楊組傷過的心還沒有徹底恢復’為由,無視沈組想殺人的目光,逃過了一整天的工作。
途中還去各個實驗室轉了兩圈,路上碰到了出來透氣的桑琬和洪明。洪明正在跟桑琬說辭退計劃的可行性,當說到他們暫時不打算以這種辦法激怒其他研究員時,桑琬雖然覺得遺憾,但也承認關卓水的擔憂不無道理。
雙方打了個招呼,謝祈便去了自己挂名組長的205實驗室。
此刻的205實驗室格外安靜,僅剩的幾個研究員一直沉默無聲地做着屬於自己的工作。當聽到實驗室大門開啟的聲音,見到謝祈那張過於好看的臉時,幾個研究員的眼皮不自覺一顫,咽了咽喉嚨,努力將那些害怕和驚恐的情緒壓下去。
謝祈恍若不察,右手搭在原屬於鄭組的辦公桌,長指勾着那輕飄飄的請假條,唇角溫和翹起弧度:“大家都在忙啊,我們請假的員工什麼時候回來?”
其中一位研究員抿唇,悄悄抬起眼時恰好與謝祈那雙漆黑含笑的眼對上。
彷彿墜入無盡的深淵,黑暗肆意侵蝕軀體,將皮膚和血肉都灼燒殆盡。
它聽見自己的喉間冒出兩個字:“明天。”
謝祈眼熟它,是鄭組死了以後在關卓水面前胡編亂造的技術研究員。視線劃過對方胸口的身份銘牌——黃智易。
桃花眼眼尾一勾,謝祈緩緩朝着它彎了彎手指。
研究員呼吸一滯,腳下遲疑半天,最終還是乖乖走了過去。
剛在謝祈面前站定,便聽見謝祈聲音溫柔的問:“所以,能告訴我這位研究員到底幹什麼去了嗎?”
研究員瞳孔倏然緊縮。
與此同時,已經被謝祈熟悉的機械音響起:
[玩家謝祈涉嫌自爆身份,請及時躲避它們的追捕。]
機械音急促而帶着十足的冰冷,謝祈卻沒有絲毫慌亂和緊張。
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情——
整個研究院的原住民都知道張斯請假的原因,知道所謂的公事到底是什麼事。
否則以謝祈一個201實驗室研究員的身份,是不該知曉205研究員的情況的。
想到這裏,青年沖研究員笑得更加溫柔了,“只有一次選擇機會哦。”
研究員緊張地捏緊了手,尖銳的指甲刺入手掌心,傳來的疼痛和順着空氣隱隱鑽入鼻腔內部的血腥氣讓它的腦子冷靜了一些。
根據遊戲規則。
只要它以絕對證據證明了眼前的謝祈並非[技術研究員謝祈],那麼它就可以吃了對方。
但……
謝祈吃它還差不多!
回憶起楊組被自己的指甲戳穿喉嚨的血腥場面,研究員當即便開了口。
…
309實驗室內。
胸口身份銘牌繪着[技術研究員/組長]以及[楊德康]的男性將手中的簽筒放到了賀靜澤等人的面前。
楊德康的長相稍顯怪異,額頭上長了個鼻子,兩個碩大的鼻孔總是一顫一顫的。
這鼻子過於扎眼,導致賀靜澤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老是往它的腦門上看。
目光不算多隱晦,但這位楊組也毫不介意,只語氣平靜地解釋:“昨天是從101實驗室開始抽籤的,今天從310實驗室開始,現在輪到你們抽了。”
賀靜澤看得不明所以,也不知曉這抽籤到底是做什麼,但見實驗室內的其他研究員都很淡定地抽出了毫無痕迹的簽,自己也跟着抽了一根。
賀靜澤玩這種運氣的東西一向都非常有儀式感。
譬如玩遊戲,譬如買彩票。
他總會在點下購買按鍵前洗他個十來遍的手,就差沐浴焚香。
雖然今天是在這狗屁垃圾遊戲裏,但一直以來的原則絕對不能隨意更改。賀靜澤沖楊德康說了句稍等,急哄哄地衝到了三樓的洗手間,非常虔誠地用洗手液洗了整整十遍的手。
用紙巾將每一根手指都擦乾淨,他才回到實驗室,天靈靈地靈靈嘟囔了半天,挑挑揀揀選中了一根竹籤。
吧嗒。
竹籤放到桌上,他仔仔細細觀察兩眼,驚訝地發現自己選出來的這根竹籤上竟然刻着一個小小的符號,看上去像個‘√’。
賀靜澤差點脫口而出詢問:“這是什麼意思?”
好在字從嘴裏冒出來之前趕緊咽了回去。
他將竹籤交還給楊德康,對方一看,便道:“今天結束得有點早,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等會拿着假條找我簽字就行了。”
不用上班、假條。
幾個字落入賀靜澤耳中,賀靜澤的眼睛倏地一亮——
我艹?
他抽中了一個假期?
這麼爽的嗎?!
賀靜澤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念的高中管理超級嚴格,平時請半天假都要跟教導主任磨到嘴皮子冒火星。萬萬沒想到,進入這破遊戲,反倒是有假期了。
這樣的興奮和愉悅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五點下班以後。
一到五點,整個研究院的研究員們都消失得非常迅速,根據賀靜澤淺淺的觀察,基本可以確定這群傢伙下班的速度比上班時快了一倍不止。
賀靜澤將自己得到簽字的請假條塞進口袋,腳步歡快地一路走向他謝哥所在的205實驗室。
出人意料的是,桑琬竟然也在。
聽到腳步聲響起,和謝祈對面對坐着的桑琬回過頭看去,注意到來人是賀靜澤,臉上露出笑:“是小澤啊。”
賀靜澤沖桑琬揮了揮手:“桑琬姐你在啊。”
桑琬點點頭:“嗯,我來找小謝,等會我們一起去院長辦公室,商量一下今晚該怎麼辦。”
賀靜澤眨眼:“什麼意思?”
桑琬:“研究員們都下班了,夜晚也要到了,我們睡哪兒還是問題呢。”
“不用擔心。”謝祈道,“這裏有員工宿舍。”
話一落,賀靜澤和桑琬齊齊扭頭看向他。
這實驗樓一共三層,三層里幾乎都是實驗室。可憐到連一個食堂都沒有,今天中午大家吃得還是不知道從哪兒送過來的快餐。
“哪來的員工宿舍?”
“你忘了?”謝祈的長指輕輕拍了下賀靜澤的腦袋,在對方茫然無措的大眼睛注視下,回答,“一樓通往二樓那個台階的洞都不記得了?這實驗樓底下還有幾層。”
被謝祈這麼一提醒,賀靜澤終於瞭然。
手掌猛地拍了下桌子,他使勁點頭:“對對對,咱們底下還有樓!”
賀靜澤趕緊給一臉懵逼的桑琬手舞足蹈地講述了一下自己在台階處的那段驚險經歷,又連連誇謝祈:“要不是我謝哥反應速度夠快,我現在不是瘸腿就是斷胳膊,我謝哥簡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桑琬被他誇張的‘再生父母’給逗笑了。
謝祈也挑了下眉,笑着問:“那能不能告訴你的再生父母,心情怎麼這麼好?”
謝祈到底和賀靜澤認識了多年,賀靜澤對他不了解,他卻是一眼就能看穿賀靜澤的。少年剛進實驗室時的激動和喜悅不似作假,謝祈想了半天也沒能想明白到底這破遊戲裏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這麼開心。
哦對對對——
賀靜澤趕緊將自己口袋裏的請假條掏出來,手指尖捏着請假條的一角,格外小心拿給謝祈看:“喏,我今天抽籤抽到的,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賀靜澤美滋滋地捧着臉:“我都想好了,既然咱們這兒還有員工宿舍,明天我就待在員工宿舍打遊戲。”
頓了一秒又皺眉:“不對,我沒帶充電線。”
霎時,懊惱的情緒如一片陰雲覆蓋在賀靜澤頭頂。
看着少年彷彿一顆巨大的蘑菇縮在角落裏散發著哀怨氣息,謝祈奇異地沉默一瞬,在安慰他和刺激他之中果斷選擇了後者,毫不留情地給他添了把火:
“或許,你知道這裏的研究員為什麼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
賀靜澤不明白為什麼謝祈的話題轉移得這麼快,迷茫的“啊”了一聲。
“根據這邊的技術研究員所說,重生機器已經研究了整整27年,今年是第28年,前期研究困難,時常陷入瓶頸。但近些年研究卻飛快,從三年前開始,一代一代的重生機器已經建造成功,並且開始了實驗。”
“新藥品的測試還需要尋找志願者,重生機器當然也一樣。只不過這破遊戲根本沒有給它們準備志願者,所以只能技術研究員們自己上。”
謝祈頗為同情地望着眼前似乎已經猜到點什麼,表情變得獃滯的少年,扔了下顆炸彈:“第一次進行實驗,誰也不能保證實驗成功,挑選哪個技術研究員就成了個難題。於是有人提出採用抽籤的辦法,看看哪個倒霉催的抽中了簽,就去當小白鼠。”
謝祈看向賀靜澤的眼神越來越憐愛:“事實證明,那確實是個倒霉催的,第一代的重生機器雖然能將人送回去也能將人送回來,但經歷過重生回來的人身上卻有了很大的變化。你想知道第一個倒霉蛋是誰嗎?”
賀靜澤:“……”
少年一句話都吭不出聲,一側桑琬聽得一愣一愣,下意識反問:“誰啊?”
謝祈:“我們見到的第一位研究員,那個眼睛長到耳朵和後腦勺的傢伙。”
桑琬:“……”
她的視線開始不受控制地在賀靜澤的臉上打轉,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我看看,這麼帥氣的小夥子眼睛長後腦勺了還帥不帥。
謝祈打斷她的想法:“倒也不一定都長後腦勺,你看到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臉皮耷拉下來的、腦門上長鼻子的、腦袋變成愛心的,都是後遺症。”
桑琬恍然大悟:“所以回來以後長成什麼樣就相當於開盲盒是吧?”
賀靜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