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陽陰河
第五章陽陰河
夙筇撩起披風,給他們展示披風下擺三個長方形的破洞。
他持有的這件道具,全名叫做擬態披風,能一定程度模糊周圍人的認知。
夙筇穿披風混進桿桿村,大家會潛意識將他當成玩家。
他裁下披風,送到司機眼前,司機會潛意識把碎布當做車票。
分系統:……低級道具還有這種用途?!
早知道,就不應該白白送給夙筇,虧大發了!
弒雲天:“呦,辣雞也能發揮點用處。”
鹿書凡誇讚,“就算夙夙是廢物小點心,畢竟也是系統NPC嘛。”
“你們兩個。”魚七秒瞪了他倆一眼,低低提醒,“別忘了答應夙筇的事。”
弒雲天揚起唇,“放心,老子絕不欠人情。”
“嗯,我剛才故意逼順我者贏拿出所有底牌。”魚七秒老神在在,“你們覺得,返程需要車票嗎?”
“你們先別急下結論,聽聽第二條線索。”鹿書凡豎起兩根手指,“我發現,這裏的貨幣,和桿桿村用的不一樣。”
“城裏的工作崗位確實多,但是他們不招桿桿村的人。”鹿書凡攤手,“酒吧老闆告訴我,桿桿村都是下等人,只能從事髒亂苦的低級工作。”
“好!”
“嘖。”弒雲天不屑。
才說完,弒雲天摸了把背後的重刃。
魚七秒過來前,他們暗搓搓議論,吐槽順我者贏不像他吹逼的那麼無所不能。
玩家們已經習慣桿桿村的破敗,來到城市,花花世界迷人眼,讓他們迷失方向。
“哼!”順我者贏冷哼一聲,越過他們,恥高氣揚坐進車裏。
魚七秒:“城裏應該有完成主線任務的條件,我們去看看吧。”
“談個交易,我帶你上車。”
司機師傅叼着香煙,抽走他手裏的兩張紙鈔,沉悶地嗡嗡,“快點,該發車了。”
魚七秒:“正常。縱觀歷史長河,奴隸主對奴隸,殖民者對被殖民者,高種姓對低種姓,本質都是一樣的。傾其所能剝削,確保踩在腳下的人沒有反抗的能力。”
來自桿桿村的乘客下車,司機留下句‘末班車傍晚六點到站’,便原地消失。
這座城市,與遊戲世界外的大城市相同,工作機會遍地都是。
也就是說,玩家在城市裏賺到十萬,並不算完成主線任務。
車來車往,高樓林立,目之所及富饒而繁華。
魚七秒卻面色嚴肅,“貨幣有區別,問題非常嚴重。”
夙筇提示:《IF》遊戲中,玩家戰鬥力隨着等級升高而指數級增長,正面衝突有風險。
魚七秒:“別著急,他會來求我的。”
順我者贏莫名覺得後背發涼,沒等他找到恐懼的源頭,魚七秒已經來到他面前。
順我者贏還沒說話,旁邊人問,“魚大佬,能帶我上車嗎?”
“還有我!”
夙筇再次舉牌:系統只認可桿桿村的貨幣。
順我者贏害怕他,又不想在信徒面前丟臉,豪邁地抽出昨天得到的二百元,“我帶你們上車,司機,買票!”
弒雲天:哪裏嚴重?
你小子外表又甜又軟,說話咋這麼毒?
“……”
順我者贏一直被玩家的擁護,虛榮心膨脹到極點,語氣張狂,“你誰啊?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同等條件,二級玩家強於四個一級玩家。
“大驚小怪,貨幣不一樣又怎麼樣?”弒雲天不以為然。
鑒於這個副本只有五天時間,不可能找月結或者長期的工作。交際花鹿書凡熟門熟路找到酒吧街,進去打探一番,帶回來兩條線索。
資本家的心真臟!
巴士大概具有穿越功能,短短五分鐘到站,車窗外赫然是另一番天地。
魚七秒面色如常,絲毫沒有被奚落的惱怒,抱着夙筇坐到巴士後排。
弒雲天壓低聲,“我早說過,應該直接動手,別跟他廢話。”
另外兩個人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夙筇淡定舉起牌牌:請問,你平常使用的貨幣,與天地銀行發行的貨幣一樣嗎?
“嘖。”
天地銀行發行?那不是死人用的嗎!
弒雲天噎住,面色漲紅。
鹿書凡好奇,“你還有后招?”
說完,他斜了眼順我者贏。
那幾個開口的玩家,是順我者贏忠實信徒。
魚七秒暗暗絕望。
夙筇:可以通過家中的擬態NPC,進行貨幣兌換。
“擬態NPC?難道說……”
夙筇點點頭,殘忍地宣佈:殺死擬態NPC的玩家,無法完成主線任務。
“果然,殺人不是正確的通關方法。”魚七秒隱隱鬆了一口氣。
經過昨晚和今早的觀察,桿桿村疑點實在太多。
相比之下,賺夠十萬明顯更加輕鬆。三個人約好匯合時間,各自散開。
鹿書凡繼續留在酒吧街,雖然沒有辦法獲得正式工作。但他身為遊戲區頭部大主播,最擅長花言巧語哄別人給自己打錢。
弒雲天扛着重刃,踏進地下競技區。
競技區聚集着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們外表衣冠楚楚,卻喜歡看‘底層賤民’廝殺,或者與野獸搏鬥,每場競技非死即殘。
桿桿村的人屬於下等賤民,在城市中找不到正經工作。競技場殘忍又可怕,卻能提供可觀的收入。
魚七秒先找鹿書凡借錢,然後帶着大主播的‘賣身費’,進入競技區下注。短短二十分鐘,他手裏的錢瘋狂膨脹。
魚大佬將本金還給鹿書凡,轉頭問身邊的夙筇,“我準備去證券交易市場看看,你跟我去嗎?”
夙筇搖搖頭:我去找線索。
比起主線任務,他更在意桿桿村的重重謎團。
直覺告訴夙筇,系統不會安排與劇情毫無關係的新場景。所以,城市中應該能找到有用線索。
“好,你小心點。”魚七秒拿出匕首,別再夙筇的腰間。
雖然夙筇沒有攻擊力,但身上有武器,更能保護自己。
夙筇低頭,見他把唯一的武器交給自己。
早晨,魚七秒替自己整理繃帶,所以夙筇給了他車票。
現在他給自己匕首,是為了交換晚上的車票嗎?
夙筇是代碼,魚七秒是資本家。他們的世界中,不應該有人情糾葛,只有利益往來。
夙筇:我會給你們車票。
魚七秒怔愣片刻,笑笑,“好啊。”
他美滋滋想:這就是所謂的雙向奔赴吧!
利益交換成功,夙筇心安理得的飄遠,藏匿氣息巡視整座城市。
城市比桿桿村大太多,夙筇獨自探索大半天,除了‘城裏人非常有錢’之外,沒有得到多少有效信息。
系統指引玩家來城市,難道想通過對比,讓玩家更清晰意識到桿桿村的貧窮?
何必呢。
即使沒有對比,桿桿村也足夠貧窮了。
夙筇縮在牆角,無意識思考。
太陽漸漸偏西,許多夜間營業的店鋪準備開張。
夙筇面前閃過幾道靚麗的影子,他看過去,瞧見幾個年輕女人。
打扮非常漂亮的,年輕女人。
——來自桿桿村。
夙筇立刻跟過去,擋在她們面前。
城市治安挺好,女人被陌生人攔住,僅僅只是警惕的打量他。
“你是誰?”
夙筇沒辦法說話,想用系統手環溝通,卻發現她們看不到。
“你是店裏的客人嗎?”碎花裙女人見他緊張,主動說,“有什麼事情,晚上來店裏說吧。我們店有規矩,不許私自接待客人。”
“客人?我怎麼沒見過他?”黃衣女人上前,風情萬種的拋媚眼,“下次來店裏,記得點我陪酒~”
短短几句話,夙筇已經猜到她們做什麼營生。
桿桿村出來的人,沒有正經的工作機會,只能從事城裏人不恥的工作。
根據他的觀察,桿桿村是非常保守傳統的村落。這種謀生手段,對於她們而言,多半是痛苦的。
夙筇迫切的想問問她們,為什麼寧願忍受侮辱輕賤,也要留在城裏?
夙筇無法通過語言交流,見幾個女人要離開,衝過去攔住她們,用手指劃出三個字:
桿桿村
看清楚夙筇寫得字,幾張漂亮的臉,同時露出嫌惡和厭膩。
“桿桿村?那是什麼地方?我不認識。”
“早知道你是那個村子的,我們就不應該理你。”
“晦氣,那個村子的男人,全部應該下地獄!”
“呸!別碰我!”
夙筇試圖多問一些信息,女人們卻拒絕交流,躲避瘟疫似的繞開他,揚長而去。
“……”委屈。
被殃及了。
夙筇暗暗記下她們走進哪家店,準備等以後有機會,引導玩家跟她們談談。
回到集合地點,老遠聽見鹿書凡呼喚他。
“小點心,你回來的正好,快快快!”鹿書凡拽住他,拖到弒雲天身旁,把夙筇的手按在重刃的劍柄。
弒雲天:“你小子沒吃飯嗎?用點力啊!”
夙筇加了點力氣,才發現重刃搭在順我者贏的脖子上,他腦袋已經被砍掉一半,卻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別磨磨唧唧,給個痛快!”順我者贏疼得呲牙咧嘴,乾脆自己伸手,把脖子咔嚓扭斷。
【系統提示:KPI3】“他白天殺了兩個玩家,已經升到三級了。”魚七秒催促,“你能說話了,快點兌換。”
夙筇懵懵打開系統商店,鹿書凡手快,直接為他選擇對話功能。
地面的血跡消失,順我者贏再次復活,心有餘悸摸摸脖子。臉色陰沉,粗聲粗氣提醒,“別忘記你們答應我的事。”
“什麼事?”夙筇腦子裏想這個問題,自然而然說出口。
發出聲音的瞬間,周圍四雙眼睛全部看向他。
“你……咳。”弒雲天別開頭,“聲音挺好聽的。”
“好可愛!小點心,你再說說話!”
“別鬧,他又不是玩具。”魚七秒制止他們兩個人,目光卻飽含期待,想聽夙筇再說些什麼。
夙筇開始懷疑人生,不,NPC生。
他是代碼,說話聲線應該也是隨機合成的。
——垃圾系統,合成什麼不好!
素材庫的聲線那麼多,為什麼給他甜系軟萌少年音?!
夙筇張張嘴,企圖展示系統NPC的魄力。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即使罵罵咧咧爆粗口。別人聽見,會覺得是棉花糖撒嬌。
救命。
想回去棺材裏躺躺。
“你回來之前,順我者贏找到魚魚做交易。他殺死了自己的擬態NPC,無法轉換貨幣。現在整個遊戲裏,只有我們能幫他了。”
“哦。”夙筇點點頭,表示明白。
“好可愛。”弒雲天無意識誇獎。
“……”夙筇後悔。
系統商店支持七天無理由退款嗎?
魚七秒被夙筇萌得心臟亂顫,強行保持鎮定,和順我者贏談條件。
“剛剛那個人頭,只能帶你上車。至於幫你通關,是另外的價錢。”
順我者贏意識到被坑,臉色漲紅,“你坐地起價!”
“先生,”魚七秒露出‘核善’的微笑,“搞清楚,早上我問過你,是你拒絕合作在先。”
弒雲天:“咋,有意見嗎?”
“沒、沒有。”
鹿書凡:“既然沒有意見,以後小點心需要KPI的時候,你就把腦袋送過來哦~”
“……好。”
夙筇:?
沒有人問問我的意見嗎?
回村途中,孤兒同盟交換今天的收入情況。
鹿書凡:“我賺到了整整三萬哦~而且搞定了富婆,讓她們幫我介紹客戶,下次進城肯定能賺夠。”
“五萬五。”弒雲天唾棄,“競技場分成太低了,那群該死的資本家。”
資本家本人端端坐在那兒,慢條斯理說,“我賺夠了。”
“!!!”眾人齊刷刷看向他。
“並且,我留了一部分資產在證券中心。三天後再次進城,獲得的收益應該能讓這個副本內所有玩家通關。”
“爹!您是我親爹!”鹿書凡撲過來給魚七秒捶腿,“早知道我討好什麼富婆,應該好好討好你!”
“讓開點。”魚七秒推開他,轉向夙筇,“你呢?”
夙筇誠實地回答,“沒有賺錢。”
他聲音太好聽,讓隊友不忍心責怪。
——本來也沒指望這朵棉花糖賺錢。
魚七秒還安慰,平安回來就行。
夙筇莫名其妙被安慰一番,繼續說,“我找到了桿桿村的婚齡女性。”
“真的?!”
如果判斷無誤,這可是關鍵線索,比賺錢更加重要。
夙筇點點頭,正要細說,巴士已經停在桿桿村村口。
夕陽灑落,村口的場景與昨天一樣。
盤踞在村口的十幾個老光棍,神情比昨天更加貪婪。
他們嘴裏唱出的童謠,彷彿有某種魔力,聽得人頭疼欲裂。
仔細分辨,才聽出童謠的內容,跟昨天不太一樣。
“桿桿村,光桿桿,我的金山在哪裏?”
“問媽媽,問妹妹,我的金山在哪裏?”
“有病啊!別唱了別唱了!”
“不工作還想要金山?做夢吧!”
眾玩家被詭異的童謠,折磨得頭暈腦脹。
夙筇沒有耳朵,大概率也沒有腦子,絲毫不受影響。
他全身雪白,嫌棄滿身泥污的老光棍,小心翼翼繞過他,擦着村口的石碑走進村裡。
走到石碑跟前,夙筇多看兩眼,似乎發現什麼。
“哎,我跟你說。”夙筇湊到魚七秒耳邊,嘀嘀咕咕幾句。
“我知道了。”魚七秒點點頭,“等到晚上,我陪你出來。”
“魚魚,小點心,誰來扶我一把!”鹿書凡搖搖晃晃走進村,扶住旁邊人穩住身體。
本以為是玩家或者村民,仔細一看,發現是散發危險氣息的彪形大漢。
“你們回來的正好,快還錢!”彪形大漢明顯等級很高,形成巨大的壓迫感。
“冤有頭債有主,你憑什麼找我要?”
“憑什麼?桿桿村每個人,都欠我的帳!”大漢把村民拎出來作證,玩家們這才知道,桿桿村家家戶戶都欠了巨額的錢。
夙筇收到新的線索,打開操作板看到一行字:
【玩家還清債務,方可結算。】
玩家:???
狗比系統,做個人行嗎?
“猜到了。”某位大資本家淡淡說,“人們常說,世界上20%的人掌握80%的財富,其實不對。真實情況是,20%的人掌握150%的財富,剩下80%的人承擔50%的債務,這才是底層人永遠貧窮的本質。”
現實中的房貸、車貸、信用卡,讓窮人以為自己提前享受。
其實,他們預支自己的人生,僅僅是為了支付富人得到的利息。
“天吶,怎麼會這樣?”
“我們還有辦法通關嗎?”
“有。”夙筇肯定地說,“通關方式不止一種。”
聽見他的話,周圍卻更加沉默。
通關方式不止一種,他們卻連一種也找不出。
當晚,氣氛絕望而壓抑。
玩家們吃過晚飯,各自睡去,逐漸失去與副本抗爭的精力。
直到夜深人靜,四道黑影鬼鬼祟祟鑽出石窟,來到村口。
“確定要這麼做嗎?這個村子鬧鬼,萬一觸怒它怎麼辦?”
“鹿書凡,你一個大男人還怕鬼?快點,搭把手。”弒雲天把重刃當做鏟子,用腳踩了踩,把村口的石碑撬起來。
另外兩個人幫忙扶住石碑,扛起來。按照夙筇的指揮,吭哧吭哧挪到河邊。
“兩塊石碑斷口是一致的,能拼起來。”夙筇調整好角度,讓他們把村口石碑倒過來,架在河邊的石碑上。
現在是晚上,河邊石碑原本寫着‘日月河’。
寫有‘桿桿村’的石碑剛架上去,紅色液體慢慢從上面淌下來,沾濕日月河的碑。
在他們注視中,日月河表面多出血色的偏旁,變成——
陽陰河
底下的小字慢慢變清晰,夙筇這才看清,原來勿入此河前面還有兩個字:
‘男人勿入此河’
提示下方,還有童謠的前兩行。
他們看着那些字,耳邊隱約響起無數女聲悲戚的吟唱,字字悲戚。
‘桿桿村,光桿桿,你的媳婦在那裏。’
在河底,在荒山,冤魂含雪十八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