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猛拜師
五公之亂從頭到尾,秦國苻堅一方處處先知先覺,了解過事件始末后更讓人有種迷霧環繞,隱約察覺什麼關鍵之處但又說不出來的朦朧。
苻騰謀叛被殺,苻幼偷襲長安兵敗身死,再到四公串聯叛亂,謀反這種機密中的機密,三次都玩笑般提前走漏了消息,甚至后兩者更像是在釣魚。四公同叛之前,秦國雖然暫休兵戈,但小範圍、單一方向的軍事行動從未停止過,西、北、南三個方向的外部勢力,或臣服、或休兵,或受牽制、或被掃蕩,燕、晉又相互制約,外部態勢似危實安。
當然,這也可以說是秦國為了平定北方的階段性目標所做的先期準備工作,可斂岐叛秦投靠李儼引發張天錫前來攻打,那四千餘家羌人此前卻是姚弋仲(姚襄、姚萇之父)舊部,在王猛麾下隨同討伐的姚萇一到,這些羌人便全部投降了。而苻堅在得知慕容恪病逝后,派曹轂出使燕國朝貢,其副使西戎主簿郭辯卻逐一結交燕國公卿,甚至在遊說皇甫真不成反被舉報后,還能得到燕主慕容暐、攝政慕容評的回護安然返回秦國,向苻堅報告:“燕朝無綱紀,實可圖之,鑒機識變,唯皇甫真耳”。
曹轂投降后麾下六千多戶部眾(多為頭目)被遷置長安,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家小,他在出使燕國回來后沒多久就病死了,此前與劉衛辰叛秦時替他屯兵馬蘭山又出戰同官川的都是弟弟曹活,年老的曹轂已經不耐長途奔波,為秦國出使燕國窺探虛實既出於回報苻堅的厚待,也是在為子孫計較。而在曹轂死後,其長子曹璽被封為洛川侯領貳城以西兩萬眾,幼子曹寅被封為力川侯領貳城以東兩萬眾,再看看時不時被岳父割韭菜的劉衛辰,這待遇差距再明顯不過了。
秦建元二年(366年),王猛於七月出兵掃蕩荊北諸郡時,桓豁才派督護桓羆協助江夏相朱序在南鄭討平司馬勛之亂不久,等於說是被王猛抓到了荊州晉軍部分兵力被抽調的空子。從敵國勢力範圍內打探到確切的軍事情報,然後及時傳遞迴來,這絕對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更意味着有一個完整的情報網絡。到八月秦軍掠民萬餘戶北還,桓豁從支援南鄉到移屯新野一直處於被動,這表明王猛所部秦軍將領在選擇行軍路線時對周邊地理極為熟悉,兩萬多秦軍一個多月達成既定目標,撤退時還裹挾着上萬戶百姓,大部分時間都在行軍紮營,這個組織能力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更彷彿是選了個軟柿子來練兵。
諸如此類的事並不止這些,從打擊不法貴戚豪強、監察官吏,到襄助軍事行動、探聽敵國內情,苻堅登位后的秦國情報系統,與苻健、苻生在位時簡直是天壤之別。這些改變確實是在王猛成為苻堅謀主后顯現,但呂婆樓、王猛也只是加以完善,一切的起始則是已經滅亡的後趙。
王猛本貫北海郡劇縣,但在他出生時割據青州的曹嶷已經被後趙討滅,石勒、石虎都沿用了漢趙的徙民政策,將被征服地區的人口遷往統治中心襄國、鄴及其周邊以便控制。王猛幼時也因此隨家人遷居到鄴城以東的魏郡,因家境貧寒十來歲便開始販賣簸箕維持家計,這也成了他人生轉折的起始。
由於後趙實行胡漢分治,導致各族之間矛盾重重,鄴城周邊可謂是魚龍混雜,但作為都城監督力度也不是尋常州郡能比擬的。小販生涯讓王猛練就了遠超同齡人的機變、幹練,因此入了官府中人的眼,成為最底層的兼職耳目。一個走街串巷的小販,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但對寒門出身的王猛來說又何嘗不是機遇,不僅得以識文斷字更擁有了與年齡不符的廣博見聞。
石勒在世時,後趙的情報系統大致分為兩個派系,其中之一是由降附士族組成的君子營,但早在石勒以張賓為謀主時便已初具雛形,以名宦望族的關係網為基礎延伸而來。另一支則始自石勒屯兵葛陂準備進攻建業時,十八騎之一的郭黑略所引薦的和尚佛圖澄,通過沙門以各地佛寺為基站輻射周邊。
但張賓在石虎奉石勒之命攻滅曹嶷的一年前便已病逝,代為右長史的程遐水平和張賓相比就有些尷尬,但程遐卻是石勒太子石弘的母舅。等到石勒死後石虎奪位,隨着程遐、徐光等人被誅殺,君子營這一系被牽連甚廣,而佛圖澄在這之前便已倒向石虎,之後更被石虎奉為國師,王公貴族皆不稱名而以大和尚稱之以為禮敬。
王猛被納入後趙情報系統時,已經是石虎掌權,他自然也就屬於受信重的佛圖澄一脈。好學上進的王猛做底層耳目沒多久便受到看重,從魏郡長途跋涉渡過黃河去洛陽販簸箕,這要真是做生意肯定血本無歸,與其說是賣簸箕倒不如說是在向佛圖澄展示王猛這塊未經雕琢的美玉。佛圖澄在後趙弘揚佛法、推行道化,所經州郡建立佛寺有八百九十三所,他初到中土時本想在洛陽建立寺院,卻趕上劉曜攻陷洛陽,見王猛時年已一百一十歲的佛圖澄在弟子陪同下正親自在嵩山附近勘選廟址。佛圖澄弟子眾多,多一個少一個並無所謂,王猛所表現出的優秀特質也不過是值得投資而已,可王猛卻因佛圖澄的厚賜得以擺脫為生計勞碌奔波,專心致志的將時間用於深造提升自己。
永嘉四年(310年),西域人都稱之已經得道的佛圖澄來到洛陽弘法,他重視戒學平生“酒不逾齒、過中不食、非戒不履”,知見超群、學識淵博並熱忱講導,能誦經數十萬言且善解文義,未讀中土儒史時便能與諸學士辯論疑滯,而且還沒人能辯贏他,兩年後投效石勒時佛圖澄已經八十一歲。
佛圖澄的本意是依附權貴進行傳教,只不過當初更看好石勒而已,結果為了博得重視出謀劃策,副業搞得幾乎蓋過了主業。當時天竺、康居名僧佛調、須菩提等人不遠萬里跨越沙漠來向佛圖澄求學,中土名僧釋道安、竺法雅等人也跋山涉水來聽佛圖澄講說,其門下受業追隨者常有數百,前後門徒加起來有近萬人,都不用刻意去打探,情報就通過這些人匯聚過來了。
而君子營的殘餘力量在石弘被迫禪位遭幽殺后,則歸於時任司隸校尉的石韜執掌,直到石韜擔任太尉與太子石宣日省尚書奏事專管刑賞后,又由侍中徐統繼任司隸校尉。